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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有女教师和孩子,有巴图,又多了良辰美景,她们在画中,正展开向前飞扑而来的姿势,动感猛烈,足证画家的艺术造诣之深。
老狐狸倒并没有玩什么花样,自行解释:“我们的人,会带著这幅画,把在水银那里的一幅换出来,只要你相信了我的安排,回去一说,他们全进入了画中,那还有疑问么?怕本来不信的水银,也非相信这个神话不可!”
我默然半晌,忽然想起了一个令我遍体生寒的问题:“人人都相信了你的神话之后,你准备如何安排巴图和两个少女?”
老狐狸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皱纹甚多,他的笑容,叫人看了很不舒服,带著残忍和那种对他人命运绝不关心的冷漠:“巴图没有问题,只要那女教师长在他身边,他看来很愿意成为画中人,再不去想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我这样对老朋友,实在是为他好,如果有人要这样安排我下半生,我一定满足。”
我本来就有点心寒,一听得老狐狸这样说,更是骇然之至!
照老狐狸的说法,任何人的一生,他都可以作出安排,使得被安排的人心甘情愿接受也好,不情不愿接受也好,总之非接受不可!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安排。
可是,不单老狐狸那样说,水银将军也那样说:他们两个,都是极有权势的人,都那样说。
那等于说,通过权势。可以决定河以安排任何人的命运,在许多情形下,这种安排,都在不知不觉进行,被安排者,一无所知。
少数的,极少数的权势,整个地球上,掌握了那种权势的人,可能不超过五百个,但通过他们的安排,可以决定五十亿地球人的命运。
老狐狸望著我,他或者看穿了我正想到了什么,他喃喃地道:“一直是那样,一部人类历史,就是绝大多数人被绝少数人安排的过程。”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也缓缓而沉重地点头,老狐狸说得很对,人类历史就是那样 秦始皇要造长城,几千几万个家庭就破裂,罗马大将要立战功,几千几万个人就丧生,老疯子晚年忽然大发其疯,几千几万人就受尽痛苦折磨而死,希特勒为了证明他的日耳曼优秀论,几千几万人成了炮灰……
这种事,在人类历史上,可以找出几百宗几千宗几万宗!
比较起来,若是安排巴图与那女教师,像所有神话故事结束时一样:“从此他们快乐地生活在一起”,那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苦笑了一下:“那一双少女……”
老狐狸仙著头:“她们比较伤脑筋,但是要她们相信自己到了画中,要安排她们在画中找寻巴图,拖上三五年,也不成问题。”
我一挥手;“就像巴图在蒙古草原上寻找那秃头元帅一样。”
老狐狸狡猾地笑:“类似。”
我再问:“她们会相信自己进入了画中?”
老狐狸笑:“正在极度的疑惑中,再有进一步的安排,她们就会相信 让她们见一下巴图,而又不让巴图和她们交谈。”
我想了一想,越来越觉得事情可怕,我想尽快了结这件事:“现在,既然神话已被拆穿,我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也不会对别人去说,我只要巴图安全,而要良辰美景跟我回去!”
我说的时候,语意十分诚恳,但也极其坚决,表示不达目的,绝不干休。
老狐狸望著我,不出声,我有点发急:“元帅在不在你们手中,仍然不能肯定,你不必怕秘密泄露……”
我才讲到一半,老狐猾忽然用力一挥手,打断了我的话头,沉声道:“元帅,一直在我们手里。”
我淡然颌首道:“这是意料中事,不然,你们也不必装神弄鬼,安排什么人进到了图画中的神话了。”
老狐狸的声音更低沉:“飞机失事,元帅奇迹般地生存,我们第一时间发现了他……”
我忙伸手,掩住了自己的耳朵;“别对我说这些,我一点也没有兴趣。”
我是真正的没有兴趣,元帅的生还和他携带的文件,形成了纠缠达十年之久的、号称自有人类历史以来最大的间谍战,我可不想去淌这个浑水!
老狐狸“咯咯”笑著,笑声十分尖锐:“我一定要让你知道!”
我抗议:“我不想淌浑水了。”
老狐狸词锋锐利:“你已经在淌了。”
我也不甘后人:“就算已经淌了,也要快点退回去。”
老狐狸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淌到了河中心,退回去和前进,一样的路程,何不淌到对岸去看看,或者风光更好?”
“不!”
老狐狸居然伸了一个懒腰,十分耍赖地道:“那只怕由不得你!”
我霍地站了起来,神情恼怒。
【第十四部:被上司出卖的特工】
老狐狸望著我:“当然不会强迫你,而是你的一切行动,都会是他人精心安排之后的结果。”
我怔了一怔,还想反驳他的话,可是老狐狸却陡然大笑起来:“别的事我不知道,至少在这件事上,你的一切行动,都照人家的安排计划在进行。”
我张大了口,还没有出声,老狐狸就伸了一只手指,直指著我:“从巴图忽然又出现在你面前起,好好想一想经过!”
我知道他想暗示什么,他是想说,我在巴图的安排下,在水银的计划下,加入了这次间谍战,他这样说,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我也必须辩驳一下:“不能那么说,要是你的说法成立那么任何人的一切行动,都是他人安排的结果 因为人群体生活,无法脱离任何人的影响而单独生活。”
老狐狸的神情和声音,听来都有一种相当深远的悲哀:“本来就是,拿那位声名显赫的元帅来说,你以为他是自己要利用飞机逃亡吗”从他被捧上了第二把交椅开始,一切的精心安排也已在进行,一步一步,使得他(或者说逼得他)结果非走上漏夜驾机逃亡不可 这种结果,安排者早已知道,只不过被安排者蒙在鼓里,以为是命运之神在捉弄,以为自己努力挣扎,会开创自己理想的意境 每一个人都这样想,而这种想法……”
老狐狸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像是想寻找一个恰当的比喻。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这个老资格的特工人员,可能由于他的经历,看透了世情,所以才会有那么深刻的一番话说出来。
老狐狸呆了一呆,又伸手在脸上重重抚摸了一下,才道:“就像扯线的木头人,忽然异想天开,想离开扯线人,而有独立生命一样。”
他讲完了这句话之后,好一会不出声,我也不说什么,虽然列车仍然在轰隆轰隆地前进,可是车厢之中,却有极度的静寂感。
我过了好一会,才道:“那……太哲学化了,说点实际点的。”
老狐狸苦笑:“好,最实际的是,你进入我国国境,全是水银这东西的安排。”
我不但同意,而且愤然:“很可以说,我是中了他的奸计。”
老狐狸苦笑:“水银的一切行动,也接受安排,他自己以为一切全在秘密中进行,但实际上,他的一举一动,我们都知道。”
我勉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组织中有叛徒?”
老狐狸提高了声音:“任何组织内都有叛徒!我们组织里,也有他的人。”
我不想接触大多有关双方组织的情形,我问:“那元帅,水银说一定已在你们手里。”
老狐狸的回答,很有点玄:“人人都那么说。”
我不明所以,用疑惑的眼光望向他,他补充道:“我的上司这样告诉我。”
我心中一凛:老狐狸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暗示他的上司也在骗他?
我定了定神:“人到了画中,你在蒙古草原上的种种活动,全是……”
老狐狸接口:“全是上面的安排,目的是要各国特工,相信元帅的处境,神秘之极,和魔法、巫术有关 现在,这一类的事,信者甚多,又有西方最能干的特工,巴图亲身的经历,人人都应该相信。”
我闷叹了一声:“可是效果显然不如预期?”
老狐狸叹了一声:“如果卫斯理也相信曾进入过画中,那就十全十美了!”
我用力一挥手,双手拍著桌面,好使身子俯向前:“你的上司,这样想使人相信元帅进入了一幅画中,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老狐狸一点也不考虑:“为了掩饰真相。”
我疾声问:“什么真相?”
老狐狸的神情也有点激动,显然那是他想到了不知多久,但是从来也未曾对任何人说过的话:“真相是 那元帅在他们手中!”
我也是想到了这一个结论,老狐狸的想法,和我一样,那对我来说,已经够令人震惊的了,对老狐狸来说,他从想到了这个结论起,所受的心理打击之大,可想而知,难怪他时时有疲倦之极的神态显露。
因为,那说明了他的上司向他隐瞒了事实,欺骗他,不信任他,而又继续利用他。
在特工组织中,再也没有比不被信任更可怕的事了!一个不被上头信任的特工,地位再高,能力再强,尽管继续在执行任务,但也和行尸走向无疑,因为他是一个被上级出卖了的人。
我盯著老狐狸,心中对他有无比的同情,可是实在不知道用什么语言去安慰他,他苦涩地一笑,想来是在我的眼神中,看到了我对他由衷的同情,所以他喃喃地道:“谢谢你!谢谢你!”
我苦笑:“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结论的?”
老狐狸沉声道:“最近,上头又要我在芬兰安排`人在画中'的把戏之后,根据种种迹象 连你也可以得到那种结论,我自然更可以。我是一个被自己上级出卖了的特工人员,和巴图一样!”
老狐狸最后那一句话,今得我整个人直跳了起来,恰好车厢一个摇晃,今我站立不稳,又坐回在座位上,我张大了口:“巴图……谁出卖了他?”
老狐狸的声音十分平淡:“水银,或者比水银更高级,更有权的人。”
我胡乱比划著双手:“不……至于吧?西方的特工系统,不至于那么……”
我没有把下面的一连串形容词说出来,老狐狸已轰然大笑,然后,他笑声陡然停止,也把双手按在桌上,身于俯向前:“我们一直在留意巴图的行踪,发现,我们安排好了芬兰的`失踪',随时可以上演之际,巴图也在那时,到了芬兰,极可能是水银的安排。”
我早就知道特务工作很有些匪夷所思的过程,但是也决计想不到可以出格离谱到这种程度,我忙道:“巴图在路上遇上女教师和学生是安排好的,你在指责什么?指责水银和你的上司有勾结?”。
老狐狸摇头:“水银还不够高级,极有可能,连他都是被出卖的。”
我“嘿嘿”地笑了起来:“这太不可思议了!东西方特工组织的最高首脑,竟然会携手合作,这太天方夜谭了吧,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老狐狸摇头:“不是我想像力丰富,而是你对世界微妙的局势,缺乏敏锐的观察力。”
我凝视著他,渐渐知道他想表示什么了,我顺手取过一张纸来,撕成大小相若的三块,然后,把其中两块,放在一起:“你的意思是,为了要对付这一边,两个敌对势力,进行了一次史无前例的合作。”
老狐狸点头:“这种情形,在历史上太多了。”
我道:“就算是那样,双方的最高领导,也不必出卖自己的下级。”
老狐狸缓缓摇头:“必须,唯有连自己的下级都在出卖之例,才能使另一方相信,元帅既不在俄国人手里,也不在西方世界处,而是……极神秘的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