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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王二抚杯而笑:“这金橘子酒虽然失了绵软醇厚,可胜在价格便宜,寻常的百姓人家都喝得起,这便是一大好处。还有金橘子的色泽金黄透亮,与那鹤寿酒一般无二,要是只观其色而不尝其味的话,还真不容易分辨的出……
林三洪心中忽然一动,问道:“王兄也曾喝过那名动天下的鹤寿贡酒?”
鹤寿贡酒,乃是大明朝第一名酒,产自北平的鹤年堂。鹤寿酒绵香醇厚,据说还有很多延年益寿的秘方。坊间盛传,饮用鹤寿酒可以白发变黑返老还童,虽然是夸张了些,却也足以说明鹤寿酒的名气之大。就在燕王就藩北平的第一年,曾用此酒进贡给洪武皇帝,朱元璋饮后大赞,遂封为御用贡酒。(从朱元璋到后来的崇祯皇帝,贯穿整个明朝一直是沿用这种贡酒。)
自此以后,鹤寿酒就成了宫廷的御用之物,老百姓们再也尝不到了。就算是北平的燕王朱棣,为了避免逾制,在没有皇帝赏赐的情况下也喝不到。
鹤寿贡酒的名气虽大,可是在这几十年间,平常的百姓之家见也见不到,这个冻饿在门口的王二却随口说出,林三洪这才有此一问。
王二脸色稍微一僵,立即就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急忙以言语遮掩:“我哪有饮用贡酒的福气,也不过是听市井坊间的闲汉乱讲,说鹤寿贡酒的酒色金黄,想来和这金橘子也差不多吧……”
名动天下的鹤寿贡酒就是产于北平,当年又是燕王进献给太祖洪武皇帝的贡品,一说起鹤寿酒总是让人联想到燕王朱棣。尽管母亲不想让几个年轻人说起当今的局势,还是不由自主的说道:“要说这燕逆也是不该,都是太祖嫡血子孙,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能商量呢?定要动刀动枪的厮杀,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太不好了……”
皇家争嫡夺位之事,可不是一句“不伤和气”就能解决的,母亲心地淳朴善良,自然无法理解燕王和建文皇帝的战争之惨烈。为了皇位,父子可以相残手足可以相煎,早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如唐宗宋祖者,不也是这样的一个路数么。
林三洪不在意的说道:“天家的事情咱们老百姓管不了,不过以儿愚见,当今圣上宽厚有余,开拓不足。如今我大明日趋强盛,或许真的需要一个如燕王这般有胆识有魄力的当家人,说不准燕王真的就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呢……”
听到林三洪这么说,王二刚要开口问点什么,母亲却大声说道:“哎呀,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大过年的,咱们可不好再说朝廷里的大事,又当不得吃喝。不管是谁做了皇帝都是太祖的血脉,关咱们老百姓什么事情?谁再说这个,罚酒三杯!”
第十三章 除夕夜(2)
一夜分双岁,五更连二年,说的就是除夕之夜。
按照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习俗,除夕之夜是要守岁的。年长者守岁名为“辞旧”,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就叫做“迎新”,除了期望来年有一个好的开始之外,还有延长父母寿数的含义,所以年夜饭的讲究也最多。
年夜饭从天黑开始,一家人团团而坐,一直要吃到夜半之时,最少也要过了子时,迎来崭新的一年之后才会结束。
无星无月的除夕之夜,接连下了几天的大雪终于渐渐止歇,因为有积雪的映照和连绵成片的灯笼,反而显得分外明亮。
和寒冷清冽的室外相比,室内的气氛愈发热烈了。
母亲爽朗的大笑着,不住和杜月娘说着什么。杜月娘也微笑着频频举杯,邀众人共饮。粉嫩想脸上也沾了几许酒意,粉中透红煞是娇媚。
王二也吃了不少金橘子,约莫有了五七分的醉意,擎着一大碗金橘子,脚下有点踉跄的站起身子,双手捧给母亲:“老夫人救我于饥寒当中,活命之恩无以为报,情愿奉以义母之礼,三节两奉容后再补……”
救人性命,恩同再造,王二以义母之礼奉之,在当时是很普遍的一个现象。
母亲也是个爽朗的,闻言大喜,毫不犹豫的接下王二的敬酒一饮而尽:“我只有三洪这一根独苗,若能多个义子,也就多一份福寿,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王二赶紧拂衣弹袖正了正一贯,郑重其事的跪倒在地行三叩大礼:“义母在上,受儿全礼。”
父母如天地,便是再厚重的礼节母亲也受得起。
母亲笑呵呵的拉起王二:“什么礼不礼的,咱们能聚在一起就是缘分,如今又有了这母子的名分,就都是一家人了,快起来,快起来,我去给你准备新礼!”
母亲返身回到里屋,取出一双新鞋和一副崭新的绑腿带子,送给王二。
王二很恭敬的受了。
论过长幼之后,王二大林三洪两岁,是为兄。
杜月娘也吃的半醉,凑过来说道:“阿娘不是说了么,你我能聚在此地过年,就是莫大的缘法,就是一家人,既然王公子认了义母,那我也……”
不得不说母亲的内心还是重男轻女的,哈哈大笑着说道:“月娘你可莫再凑了,咱们能相聚守岁,已是一家人,还讲究那么多礼数做什么?喝酒,喝酒……”
不知不觉间,四个人已经喝下去两小坛,冬夜漫长,也不晓得过了多少时候,外面的鞭炮声猛然就是一疾,似乎已经到了子时,崭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几个人互相说着吉利话,过年的气氛更加热烈了。
金橘子这种劣酒最是上头,四人当中喝的最少的林三洪都有点晕晕乎乎,其他三人的醉态就更明显了。
“天道轮流,人生豪迈……”王二的舌头都打结了,勉强支撑着说着漫无边际的醉话,说了有一盏热茶的工夫,忽然就嘿嘿的傻笑起来,笑了几声一脑袋扎在桌子上,抱着酒坛子呼呼大睡起来,再怎么呼唤也不醒来了。
“不行了,瞌睡的劲头上来了,不能陪阿娘守岁了,我也去……睡觉……”同样醉态可掬的杜月娘说话也有点结巴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我送送月娘,外面的雪很厚。”母亲喝的最多,摇晃的更加厉害,还坚持着要送杜月娘。
林三洪笑道:“母亲歇着吧,我送杜小姐回屋。”
“好哇,好的很,”杜月娘似乎更愿意让林三洪送一送。娇躯似不胜酒力,半个身子都慵懒的倚在林三洪身上,醉眼迷离的说道:“有劳林公子了。”
本以为只是搀扶着杜月娘回屋,不想她却把半个身子搭了过来,两面相贴互相可以感受到对方脸上的火热……
如此近的距离,林三洪才注意到月娘果然生的标致,杏眼柳眉之中秋波荡漾,粉面朱唇泛起桃红之色,更显妩媚动人却是含春而不显。玲珑面目倩美身材,确是娇媚无双。
被意中人这么半抱着,月娘也是满心欢喜芳心大动,红晕登时就上了脸面,却一动也不动的任凭三洪架着往外走。
从厅堂到卧房也不过几步路而已,转眼即至。
听到小姐喝多了,那些个丫鬟婆子纷纷跑过来,看到是林三洪拥着小姐进来,再看看月娘脸上的神色,个个心领神会,抿嘴偷笑着准备洗脸的热水和洁净的手巾,就是不肯上前换下林三洪。
也没有想太多杂七杂八的念头,林三洪把杜月娘放在床榻上……
也不知道这个杜小姐的实在醉的太厉害,还是有意为之,小腿竟然钩住了林三洪的腰。三洪本就喝的有了五分的醉意,脚下象踩着棉花一样,被她这么一勾一带,立刻就失去了重心,“噗通”一下子就栽倒在杜月娘的身上。
晕晕乎乎当中,就感觉两个人的脸贴在了一起。
清楚的听到杜月娘发出一声低吟,看到她如火炭一般赤红的的脸颊,正半闭双目嘴角上挑的笑着。即便是隔着重重衣衫,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热意。
也是仗着酒劲,本来就有七八分的醉意也被杜月娘表现的如同酩酊大醉一般。粉颈低垂双目中似含着一汪春水般,有意无意的展开双臂,“凑巧”就将林三洪环抱住了。
三洪虽然也喝了不少,反应多少有点迟钝,脑子却清明的很,被杜月娘这么一抱立刻就慌乱起来,奋力挣脱如遭雷轰一般闪在一旁。
“杜小姐真是醉的不轻,你们……你们好生照料着,我……我先走了。”
看着林三洪好像逃一样离开,本已醉的不能动弹的杜月娘好似清醒了许多,一翻身就坐了起来。倚着床上的被褥半躺半坐着,却不睁眼,做梦一般闭着双目,好似馋嘴的娃娃偷食了最喜爱的美食之后的那种神色,得到满足之后却期待着能够得到更多的满足。
刚才二体相贴的那种感觉果然就如做梦一般亦真亦幻,说不出的酥麻舒畅,真真的是让人回味无穷……
第十四章 闹新春(1)
大年初一。
雪虽然是止住了,却愈发冷的厉害,尤其是这没有炭火的柴房,更是冷的让人无法忍受。
自从杜月娘搬进母亲的卧房之后,林三洪就搬进了这冰窖一般的柴房而让母亲住进了自己的房间,昨天凌晨才被母亲收留的王二自然就和三洪一起住在柴房。
因为家里没有更多的铺盖,两个年轻人只好联被而眠。
昨天晚上王二喝的太多了,醉成一滩烂泥,费了不小的力气才那他“弄”过来。最让林三洪无法忍受的是,这个醉鬼根本就不好好睡觉,折腾了大半夜……
“本王口干,奉茶……”
“本王内急,起夜……”
“本王……”
喝醉之人口干内急等等都很正常,这个王二却是一口一个“本王”的闭着眼睛折腾,让林三洪不得不对他的身份产生了很多联想。
若是说到这个“王”字,确实是一个让小老百姓高山仰止的存在,不过相对于大明朝来说,多少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为了防止在紧急时刻出现元朝那种无藩可援的尴尬局面,当年的太祖洪武皇帝分封了很多藩王,光是亲生儿子封藩王就是有二十多个,再加上旧臣功勋或者干儿子,诸如云南沐王府这种,大明朝正式的藩王就是有三十一系。如晋王、秦王、燕王等两个字的藩王都是这一种。另外还有更远一点的临沂王、枣阳王等低一级的郡王,随着朱氏一脉第三代人的成长,藩王的数目越来越多,光是实封的就有一百四十多个,再加上虚封的,林林总总突破了两百。至于那些封在县里的所谓王爷,还不算在其中。所以在大明朝,头衔上带一个王字的人并不算特别了不起。
即便是最微末的王爷,对于林家这种小百姓,也是高攀不上的。
从王二闪烁其词的言语,以及种种表现来看,说不准这个赖在自己家里噌吃噌喝的家伙真的是什么什么王爷。虽然林三洪从来也不想攀附权贵,可这个王二实在是太奇怪了。
如今的大明朝虽然还谈不上什么鼎盛之世,总的来说还算太平。尽管北边的燕王还在和朝廷的官军死磕,也没有什么。
燕王朱棣为了掩盖谋反的事实,极力把这场战争描绘成皇家的家务事,所以才扯起“靖难”的幌子。都是太祖的子孙嘛,没有必要自相残杀,即使是在交战,那也是为了清除皇帝身边的奸佞——清君侧!
奇怪之处也就在这里了。
既然现在不是王室衰微的时候,王二若真的是什么什么王爷的话,怎么会冻饿街头?又怎么会刻意的隐瞒身份?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这个叫做王二的家伙肯定是燕王系的人。
如今的燕王已经是燕逆,燕王系的诸藩王肯定会被建文朝廷缉拿,这是唯一能够解释王二冻饿街头的理由。
昨夜的宿醉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