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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时提出了我的意见,可是叶家祺却犹豫了一下:“这未免小题大做了吧?”
我忙道:“不,只有捉到了他们两人之后,你心头的阴影才会去净!”
叶家祺笑道:“自从听了那德国医生的分析之后,我早已没有甚么心头的阴影了,你看,我和以前有甚么不同?何必再为那两个苗人大费手脚?”
我双手按住了他的肩,仔细地看了他好一会,感到他实在已没有事了,是以我们一齐大笑了起来。
等到我们一起走进叶家大宅,我和叶家祺一起见到叶老太太时,叶老太太也感到叶家祺和时时发病时不同,她一面向我千恩万谢,一面又派人去烧香还愿。
而接下来的几日中,我虽然是客人,但是由于我和叶家祺非同寻常的关系,有许多事,下人都走来问我,求我决定,我也俨然以主人的身份,忙著一切。
这场婚礼的铺排、繁华,实在难以形容,而各种各样的琐事之多,也忙得人昏头转向,叶家祺一直和常人无异。
叶家的空房子住满了亲戚朋友,我和叶家祺一直住在一间房中。
到了婚礼进行的前一晚,我们直到午夜才睡。
睡了下来之后,我已很疲倦,几乎立时就要睡著了,可是叶家祺却突然道:“如果芭珠真下了蛊,那么,后天早上,我就要死了!”
我陡地一呆,睡意去了一半,我不以为然地道:“家祺,还说这些干甚么?”
叶家祺以手做枕地躺著,也听出我的声音十分紧张,他不禁哈哈笑了起来:“看你,像是比我还紧张,现在我心头早已没有丝毫恐惧了!”
我也不禁为我的紧张而感到好笑:“快睡吧,明天人家闹新房不知要闹到甚么时候,你还不养足精神来对付么?”
叶家祺笑了起来,他笑得十分轻松,也十分快乐,这是一个新郎应有的心情,尤其他的新娘,是他自己一直十分喜欢的,想起以后,新婚燕尔的旖旎风光,他自然觉得轻松快乐了。
他躺了下去,不久便睡著了。
第二天,更是忙得可以,各种各样的人,潮水一样地涌了进来。
叶家的大宅,已经够大了,大到我和叶家祺这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在夜晚也不敢乱走,但这时,只见到处是人。
大厅上,通道上,花园的亭子上,所有的地方,可以摆筵的,全都大摆筵席,重要的人物,自然全被安排在大厅之上,有人来就闹席,穿著整齐号衣的佣人,穿梭也似地在宾客中来往著。
下午吉时,新娘的汽车一到,更是到了婚礼的最高潮,我陪著新郎走了出来,陪著新娘下车的美人儿,一共有三个人之多,她们是新娘的甚么人,我也弄不清楚,只觉得她们全都明艳照人。
婚礼半新不旧,叩头一律取消,代之以鞠躬,但是一个下午下来,只是鞠躬,也够新郎和新娘受的了。
到了晚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哗,吹打之声,不绝于耳,我几乎头都要涨裂了,终于抽了个空,一直来到后花园,大仙祠附近的一株古树之旁,倚著树坐了下来。
全宅都是人,只有大仙祠旁边,十分冷清,我也可以松一口气。
那地方不但十分静,而且还很黑暗,所谓大仙祠,就是祭狐仙的,那也只不过是小小的一间,可以容两三个人进去叩头而已,祠门锁著,看来十分神秘。
我坐了下来不久,正想趁机打一个瞌睡,因为我知道天色一黑,当那些客人酒足饭饱之后,就会向新娘、新郎“进攻”,而我是早已讲好,要尽力“保驾”的。
我闭上了眼,在蒙蒙矓矓,正要睡去之际,忽然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我立过时睁大了眼睛,只见黑暗中,有一个女子,慢慢向前走来。
我吃了一惊,可笑的是,我的第一个反应,竟认为那是狐仙显圣来了,因为狐仙多是幻成女子显圣的。
但是,等到那女子来到了我面前之际,我自己也觉得好笑,那是叶家敏,而她显然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来。
我心想,如果这时,我一出声,那定然会将叶家敏吓上一大跳的,是以我没有出声。
我贴著树干而坐,而且,树下枝叶掩遮,连星月微光也遮去,更是黑暗,叶家敏就在我的身前经过,也没有看到我。
我一见她时不出声,是怕她吃惊,但是等到她在我的身前走了过去之后,我却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
我心想:她家正逢著那么大的喜事,她不去凑热闹,却偷偷地走来这里做甚么?
我又想到,我第一天才到的时候,叶家敏曾约我到西园去和她见面,结果她被四阿姨追了回去,我并没有见著她。而事后,我好几次向她询问,她约我到西园去是为了甚么,但是她却支吾其词,并没有回答我。
少女的心思,本就是最善变的,是以我也没有放在心上。但这时,我却觉得她的态度十分可疑。
我随著她的去向,看她究竟来做甚么。
只见她来到了大仙祠的外面,便停了下来,也不推门进去,却扑在门上,哭了起来。
这更令我吃惊了,今天是她哥哥的结婚日子,她何以躲到那么冷僻的角落,哭了起来?
她一直哭著,足足哭了十分钟,我的睡意,已全给她哭走了,才听得她渐渐止住了哭声,却抽噎著自言自语道:“为甚么要这样?为甚么要这样?”
我实在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家敏,你在做甚么啊?”
我突然站起,和突然出声,显然使叶家敏蒙受极大的惊吓,她的身子陡地向后一撞,撞开了大仙祠的门,跌了进去。
我连忙赶了过去,大仙祠是点著长明灯的,在幽暗的灯火照耀之下,我看到叶家敏满面泪痕,神色苍白地跌倒在地上。
我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抱歉地道:“家敏,我吓著你了,是不?”
叶家敏看到是我,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忙道:“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哭?”
叶家敏始起头来,道:“卫家阿哥,大哥……大哥他……就要死了,所以我心中难过。”
我连忙道:“别胡说,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你这话给四阿姨听到了,她要不准你见人了!”
叶家敏抹著眼泪,她十分认真地道:“是真的,卫家阿哥,那是真的,大哥的事,我早已知道了,在你刚到的那一天,我就想告诉你了,你们以为他已经好了,但是我却知道他是逃不过去的。”
我听得又是吃惊,又是好笑:“你怎知道?你知道些甚么?”
叶家敏正色道:“我知道了,因为我见到了芭珠。”
一听到了芭珠这两个宇,我不觉整个人都跳了起来。那证明她真的是甚么都知道了,不然,她何以讲得出“芭珠”的名字来?
而也知道了一切,当然也是芭珠告诉她的。
我立即又想到,芭珠只是一个苗女,没有甚么法律观念,她会不会在叶家祺的婚礼之夜,前来生事,甚至谋杀叶家祺呢?
我一想及此,更觉得事情非同小可,不禁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忙道:“家敏,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告诉我,快告诉我!”
叶家敏道:“早一个月,我上学时遇到一个十分美丽的女郎,那女郎就是芭珠,她将一切全告诉了我,她在识了大哥之后才学汉语,现在讲得十分好,她说,大哥若和别的女子结婚,一定会在第二天早上,死于非命的。”
我沉声道:“你相信么?”
叶家敏毫不犹豫道:“我相信。”
我又道:“为甚么你相信?”
叶家敏呆了一呆:“我也说不上为甚么来,或许是芭珠讲话的那种神情,我相信她说的每一句全是真话,她要我劝大哥,但是我向大哥一开口,就被大哥挡了回去。她又说,她的父亲和哥哥也来了,可是自然也劝不动大哥,卫家阿哥,你为甚么也不劝劝他?”
我摇头道:“家敏,你告诉我,她在哪里?世上不会有法术可以使人在预言下死去,除非她准备杀害那被她预言要死的人。”
叶家敏吃惊地望著我,道:“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我道:“那还用说么?如果你大哥会死,那么她一定就是凶手,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叶家敏呆了半晌:“她住在阊门外,我们家的马房中,是我带她去的,马房的旁边,有一列早已没有人住的房子──”
我不等她讲完,便道:“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切不可露出惊惶之色,我去找她!”
叶家敏望著我:“你去找她,那有甚么用?”
我立时道:“至少,我可以不让她胡来,不让她生事!”
叶家敏低下头去:“可是她说,她不必生事,早在大哥离开她的时候,她已经下了蛊,大哥一定逃不过她的掌握。”
我笑了起来,可是我却发现我的笑声,十分勉强。然而我还是道:“你别阻止我,也别将我去找她讲给人家听,我相信只要我去找她,那一定可以使你大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叶家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和她一起向外走去,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分了手,我又叮嘱了她几句,然后,我来到厨房中。这时,最忙碌的人就是厨子了。
厨房中人川流往来,我挤了进去,也没有人注意,我穿过了厨房,从后面的小门走了出去,出了门之后不久,我就到了街上,拦了一辆马车,直向阊门外的叶家马房而去,那辆马车的马夫,听说我要到叶家马房去,面上现出十分惊恐的神色来。
我知道他所以惊恐的理由,是因为那一带,实在太荒凉了。
所以我道:“你甚么时候不敢向前去了,只管停车,不要紧的。”
车夫大喜,赶著车,一直向阊门而去,出了城门不久,他就停了下来,我只得步行前去,越向前去,越是荒凉,当我终于来到了那一列邻近叶家的屋子之际,天色似乎格外来得黑。
所以,当我向前望去的时候,我只看到黑压压的一排房屋,一点亮光也没有,阴森得连我心头,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我渐渐地接近那一排屋子,我不知道芭珠在其中的哪一间,我想了一想,便叫道:“芭珠!芭珠!”
我叫了好几声,可是当我的声音静了下来之后,四周围实在静得出奇,我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甚,我大声咳嗽了几声,壮了壮胆,又道:“芭珠?你在么?是家敏叫我来的。”
果然,我那句话才一出口,便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道:“你是谁?”
那声音突如其来地自我身后传来,实是令我吓了老大一跳,我连忙转过身来。
恰好在这时,乌云移动,月光露了出来,我看了芭珠,看到了在月光下的芭珠。
当时,我实在无法知道我呆了多久,我是真正地呆住了,从看到她之后,一直到现在,我还未曾看到过比她更美的女子。
她的美丽,是别具一格的,她显然穿著叶家敏的衣服,她的脸色十分苍白,看来像是一块白玉,她的脸型,如同梦境一样,使人看了之后,仿佛自己置身在梦幻之中,而可以将自己心头所蕴藏著的一切秘密,一切感情,向她倾吐。
如果说我一见到了她,便对她生出了一股强烈的爱意,那也绝不为过。而且,我心中也不住地在骂著叶家祺,叶家祺是一个甚么样的傻瓜!
也就在这一刻起,我才知道我和叶家祺虽然如此投机,但是我们却有著根本上的不同。他可以忍心离开像芭珠那样的女郎,我自信为了芭珠,可以牺牲一切──如果芭珠对我的感情,如她对待叶家祺一样的话。
过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