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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绅们想不想改那是他们的事情,能不能把土改进行下去,那是咱们的事情。这没什么可怕的。”陈克意气风发的说道,“只要咱们自己态度端正,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人民党办事利落,他们专门给唐绍仪的谈判团驻地安装了有线电报。唐绍仪立刻用密码给袁世凯发了电报。袁世凯接到电报之后大吃一惊。人民党绝对会狮子大张口,这不稀奇。问题是这一口张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上海是段祺瑞强行插手的地区,理论上还是属于江苏省的,不过驻军已经是北洋军与上海地方势力并存的局面。人民党要求得到上海,等于是把苏南又给切了一块。削弱王有宏的势力其实并不算什么,可是当下的局面,削弱王有宏意味着袁世凯对江南的宣战。国会马上就要召开,这个紧要关头这么搞起来,属于完全不可行。
“看来陈克这个王八羔子真的不缺钱啊!”袁世凯怒容满面的对杨度说道。
杨度倒没有生气,他一直寻求中国强大的方法,不仅仅是杨度一个人,其实北洋里面包括袁世凯在内的大部分成员也都有这种想法。对他们来说,六成是完全的私心,四成里头大概是混合了私心与公心,如果中国强大了,他们求名得名,求财得财,这是大好事。人民党的崛起令杨度觉得看到了一丝曙光。一个成立不过五六年的政治势力就能做到这等程度,北洋更是前途无量才对。
在杨度看,问题出在人民党对士绅的态度上。虽然人民党屠戮士绅,消灭地主,不过成效卓著。北洋肯定不能这么干,不过稍微抑制一下地主士绅,应该还是能办到的。以北洋地域之广,能有人民党成效的一半,那也是能够变得极为强大。
听袁世凯这么说,杨度赔笑着说道:“袁公,人民党只怕是想去上海做官也有可能。”
袁世凯冷笑道:“虎禅,你怎么说起这种糊涂话了。陈克向来不图虚名。若是他图虚名,第一次打安庆哪里轮得到岳王会占据安庆。”
北洋反复检讨过人民党崛起的秘密,这些人还算是务实,他们认为等到北洋牵头,三路围攻人民党的时候,其实局面已经对人民党有利。唯一的机会就是在第一次安庆战役后,北洋三路围攻,就能剿灭人民党这群乱匪。不过那时候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到了只会咋呼的岳王会与光复会身上,谁也没想到人民党居然才是真正的大势力。袁世凯其实很佩服陈克忍的功夫。扪心自问,哪怕是袁世凯知道占据安庆是个祸害,他也抗拒不了这个诱惑。更别说心甘情愿的出大力七打下安庆后,立刻退兵。就算是袁世凯能办到,袁世凯的手下也绝对不会同意。
“那袁公准备如何回应陈克?”杨度换了一个问题。
袁世凯没有答复。他的思路却跳到了与这个实际问题毫不相干的方向上去了。联省自治给了袁世凯绝大的好处。摆脱了成为“逆贼”的可能,能够成为新的中国实质上的统领者,在可见的时间内,袁世凯除了不能当皇帝之外,他就已经是中国第一人。即便是陈克也不可能改变这个走势。但是,中央丢掉了人事权之后,对各省基本就没有了控制权。除非那些省份自己大乱起来。例如福建和陕西,北洋就顺理成章的打了进去。这是中央的特权。
但是当中央有求于地方的时候,这就没办法处理了。在人民党正式结束与袁世凯的敌对局面前,袁世凯不能接受任何一次战败来影响北洋中央的声望。在人民党正式加入国会,四省重归北洋中央领导,那时候袁世凯就没有理由兵出四省。联省自治已经成了对袁世凯的制约,这是袁世凯不能接受的局面。
自己当时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呢?袁世凯忍不住开始质疑起来。
看袁世凯良久不语,杨度忍不住轻声喊了一下,“袁公……”
“唔……,唐绍仪告诉陈克,上海是江苏的地盘,我们不能破坏了联省自治的事情。以前陈克说过在张家口做毛纺的生意,我们北洋绝对不会刁难他们。我袁某说话从来算数,问问他是不是信不过我袁某。我袁某到时候可以签署法令,不收他们人民党开办的工厂一分钱的税。这点子担当我袁某还是有的,就这么告诉他。”
“哦?袁世凯的担当么?”陈克皱起了眉头。真的说起来,袁世凯这种老派人物还是真的是有担当的。就是称帝那档子事,袁世凯为了自己称了帝,但是也没有破罐子破摔,还是自己逊位了。最后推荐了黎元洪当了下一任总统。当然可以说袁世凯犯傻、糊涂、利益熏心,却不能说他不是一条响当当的恶汉。
陈克不想怀疑袁世凯的担当,他是全面质疑袁世凯的执行能力。根据地走的是现代管理制度,各个环节都有自己的规定。例如根据地有可能会让位钢铁与合成氨纯碱生产,退据盈利第三名的桑蚕业。从桑树种植,到桑叶采摘,蚕种培育,饲养,缫丝,这整个流程里头每个环节都有相关的一整套制度与规定。
问题其实还真不是咬这么一大块肥肉的问题,甚至也不是袁世凯和北洋那群人有没有担当的问题。而是羊毛产业生产链条上不能整体配套的话,陈克也没办法越做越好。那整个毛纺产业还是发展不起来。而这些玩意,必须有北洋真心配合才行。
但是北洋那种人能不能理解现代企业,这才是核心问题。如果这帮家伙能够理解,陈克愿意他们分一部分利润。北洋干出力没有报偿,这明显不合乎道理的。话说头里不丑,陈克只好与唐绍仪谈起根据地的真心想法。
唐绍仪在1974年12岁的时候被满清政府选中后,去美国留学。1881年19岁回国,形成他主要世界观的时代,唐绍仪都是在美国渡过的。所以他能理解这些现代企业管理和制度问题。听到陈克对毛纺工业的整体规划,唐绍仪立刻就被迷住了。现代企业和产业链条本身就是极为科学化的东西,它包括了精细的管理与合理判断。对陈克来说,不过是无数文章里面吆喝的烂大街的东西。对于唐绍仪来说,则是打开了一扇从开启过的大门。国家怎么合理运用行政与经济手段来安排生产,创造财富,这是唐绍仪追求了多年而未寻求到的东西。
当陈克用“说起来容易,但是做起来就难于上青天,只要政府和地方势力抱了层层盘剥的心思,再好的设计也是白搭。”作为结束语的之后。唐绍仪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比自己小了18岁的陈克,“陈主席不要如此说,北洋绝非不讲信用。”
陈克笑道:“没错,北洋是讲信用,但是他们的信用是钱和权力构成的。我是不太相信他们会尽义务。想保证这个基本的原材料供应,我们就得在内外蒙建立收购点,而且还得与内外蒙的群众进行有效的合作。而现在外蒙想闹独立,就我们所知,曹锟先生带兵与外蒙分裂主义势力作战,也是互有攻守。外蒙的骑兵经常冲到热河与北洋军作战。唐先生你也是明白人,你拍拍胸脯扪心自问,你敢给我保证北洋军会一分钱不要的来保护我们么?”
唐绍仪苦笑了,陈克这种率直的谈判态度的确非常可取,不过很多时候的确让人无法招架。北洋的痼疾绝不是一句话就能改变的。
“如果想保护我们自己,那么我们就得自己组建军队。张家口离北京多远,袁先生能放心我们这么干?羊毛生意又不是一锤子买卖,想大规模的赚钱,这风险就不能太大。我们不能保证各地收购点的安全,不能保证原材料的质量稳定,你说我们怎么赚钱呢?而这些问题其实不牵扯北洋的担当和信用,而是北洋现在的情况他们也未必能解决的了。”
听了这话,唐绍仪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只点了几下,他就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唐绍仪恢复了严肃的谈判神色,他尽力从容的说道:“这事请容我向袁公禀报。”
这次不仅仅是电报,唐绍仪派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给袁世凯送回了一封长信,详细的把毛纺合作的事情讲述一番。袁世凯看完这封信,反倒勃然大怒,“陈文青这不是废话么!若是能做到他说的这些,我还用得着他么?”
杨度也不管袁世凯的愤怒,他向袁世凯要过信看了一遍。在北洋待了这么久,杨度已经知道了袁世凯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陈克真心没有冤枉北洋,他指出了所有的问题,“没有足够执行力!”
北洋不缺乏能干的人,但是缺乏肯老老实实干事的人。如果有肯这么老老实实在蒙古建设收购点,帮助蒙古地方百姓搞生产的人,袁世凯绝对会对这批人委以重任。这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人才。谁会把这样的一批人才扔到蒙古这种鸟不生蛋的鬼地方去呢。
但是杨度对此却不太在意,他笑道:“袁公,咱们若是没有这些人,难道陈克就有么?”
“嗯?虎禅这是何意?”袁世凯对这个发言感到有些意外。
莫道前路无知己一百进步和守旧(十六)
“袁公,人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人民党崛起的如此迅猛,定有其长处。而且我看人民党的并不是没有合作的诚意。至少我看人民党提出与我北洋分成之事,而并不是要求等到还清贷款之后再谈及此事。我们北洋一来可以看看人民党是如何经营毛纺产业的,二来又可以得到一部分分成,三来还能先应付了庚子赔款之事。暂时让他们得意一阵也不是不可以。”杨度曾经负责与人民党商谈毛纺的事情,打那时候就对毛纺产业有着自己的想法。不过杨度深知自己是不可能插手毛纺这个看似利润丰厚的产业的。现在他又能对施加影响,杨度心里头颇为在意。
袁世凯沉吟不语,他其实不想管这种小事。他关心的是那七千万两银子。可是人民党明显没有把这件事当作小事来看来。杨度以前也给袁世凯算过一笔帐。如果一斤羊毛能够赚十文钱,一万吨羊毛,也就是两千万斤,能赚到两亿文钱,也不过是二十万两银子。这也不过是一笔小钱。比起那七千万两银子,根本不值一提。
可人民党若是在内蒙扎下了根基,再想剿除绝非二十万两银子能够摆平的事情。这才是政治家的考量。杨度对新事物着迷的热情与这种冷酷的政治家计算完全是南辕北辙。只是政治家都很清楚,没钱是绝对不行的,人民党既然肯出钱,袁世凯也只能暂时接受未来的困难,“虎禅,你让唐绍仪问清楚陈克到底有什么打算。”
“章瑜同志,齐会深同志,你们两个谁愿意负责与唐绍仪的谈判。”陈克也在交代工作安排。谈判的事情也不能都由陈克一个人负责,以后会有专业的外交部门负责此事。
章瑜和齐会深对望了一眼,章瑜说道:“我不是很有信心,要么让齐会深同志来负责吧。”
“为什么没信心?”陈克并没有轻易放过章瑜的打算。
“陈主席你提出的经济工作安排太复杂,我短期内研究不透。”章瑜很坦率。
听章瑜这么一说,齐会深也说道:“陈主席,短期内我也研究不透。”
“很好,那么你们两位同志就分工合作,先把这个研究透。这本身也牵扯一个完整经济体系的模型问题,你们研究透了对工作大有好处。”陈克答道。
章瑜眼睛一亮,“陈主席,你难道准备在蒙古发展力量么?”
“那也得看局面变化,袁世凯说的话咱们能信么?”陈克并没有否认章瑜提出的观点。
“但是咱们对蒙古的情况并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