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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曹家的人被集中在院子中间,一群士兵半举着步枪对着这些人。而一度堵在院子门口的士兵们很快就让开一条通道。外面一个身材不高穿了身青色军服,带了营长阶级章的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
即便见到北洋军冲进来,曹翠山还能稳住。不过见到这个人,特别是看到这个人的那双眼睛之后,曹翠山觉得心里面一寒。那是双锐利的三角眼,配在一张圆脸上稍微有些不搭调。不过那人脸上的表情,锐利的目光,都充满了力量,还带了一种说不出的戾气。北洋军营长给曹翠山的感觉是一条肆无忌惮的毒蛇,就那样贪婪而且专注的进了曹家大门。
“你就是曹太爷吧?”北洋军的营长有口山东口音。
“正是鄙人,却不是这位老总怎么称呼?”曹翠山连忙恭恭敬敬的说道。
“在下姓胡,名叫胡传魁。”营长毫不避讳的说道。
“胡营长,这……”曹翠山原本以为这北洋军的营长至少会不敢自保家门,没想到人家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姓名都给说了。若是平日,这么做是一种友善的做法,可北洋军如狼似虎的冲进了曹家,这样的做法给了曹翠山一种不祥的感觉。
“曹太爷,听说你家公子也是北洋军的营长。既然如此,我就不妨直说,咱们北洋军出兵是有规矩的。开拔费十块大洋,行军费两块大洋,茶水费两块大洋。打仗的时候,还要先发五块照顾后事的费用。据你说呢,这曹家铺只是刁民造反。咱们这打冲锋的买命钱就不用谈了。这次我们一共来了五百兄弟,来之前的话呢,俺们旅长说这是县里面的事情,得县里面出钱。县令说既然是曹太爷您说的话,县令不能不给面子。不过县里面没钱,这钱还是得曹太爷您出。这位随行的县衙的兄弟可以证明。”
胡传魁说完话,向着旁边一个税吏招了招手。税吏急忙上前,先是向曹翠山拱拱手,税吏说道:“曹太爷,您家少爷见了我们县令之后,县令大人专门说了,这次北洋军出兵之事须得花销,这花销可得您曹家出。您家少爷是反复应承。县令大人专门说这花销不会小,您家少爷依旧答应了。您看,这是您家少爷的状纸,还有县令的问话,在上面都写的清清楚楚。您家少爷可是画了押的。”
说完,税吏掏出一份公文递给曹翠山。曹翠山听到了这里之后已经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县令把本该自己承担的钱全部让曹家承担,而且通过公文的形势坑了自己儿子一把。接过公文打开一看,果然如此。县令与曹逸风之间的对话中很巧妙的说了这番话,县令的话让人听起来好像只是仅仅用意思一下而已,例如用“犒赏”“劳军”等名词,不过县令很精明的在公文上用了“酬劳须由北洋军做主”的词。这句话上还按了曹逸风的指印。曹翠山刚开始心中恼怒,自己儿子怎么可能如此笨蛋。不过转念一想,既然县令一开始就出心要坑人,只怕这话根本就没有向曹逸风说过,却写在公文上。曹逸风哪里敢质疑县令的公文,自然是让他怎么按手印他就怎么按。
见曹翠山脸上愤怒的神情变幻不定,胡传魁也不等曹翠山说出什么来,他开口说道:“曹太爷,您肯定觉得我这人不近人情。不过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北洋军里面就是这么一个规矩,大伙儿拿钱办事,拿钱卖命。不然这么多兄弟一来一回跑了百十里地,图的是啥?曹太爷,您觉得我在您这里拿钱,不过您得想清楚,您家少爷在其他地方出兵的时候照样要拿钱。规矩就是规矩,在哪里都一样。”
胡传魁的语气诚恳认真,甚至可以说铿锵有力掷地有声。那些胡传魁手下的北洋军本来就是图的捞一笔,现在听了胡传魁的话之后心里面那点子良心带来的愧疚感已经消散的干干净净。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颇为符合道义的。
曹翠山虽然绝对不愿意被胡传魁勒索,不过他很奇妙的只是对自己被勒索这件事感到不满,但是一点都不反对胡传魁所说的道理。曹翠山让自己儿子参加北洋军绝不是为了什么忠君报国,曹翠山脑海里面根本就没有国家这个概念,袁世凯虽然是大总统,不过在曹翠山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当大官的,完全不是神圣不可直视的皇帝。之所以投靠北洋的理由也只是北洋是河北最大的势力,而人民党的那套土改政策听起来就让人害怕。既然让儿子当兵完全是为了利益,胡传魁开口利益闭口利益,倒也合了曹翠山的胃口。
不过认同胡传魁的态度是一码事,不肯掏钱又是另外一码事。曹翠山绝不会傻乎乎的把钱拿出来。别说什么一个人十块大洋的开拔费,曹翠山觉得一个北洋军给十文钱都嫌多。所以曹翠山根本不为所动,只是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到了此时,就得有打圆场出来,税吏明显就是充当这么一个角色的,他见局面已经僵持起来,连忙上前笑道:“曹太爷,这外头日头这么毒,咱们也不用站在大太阳下头说话啊。要不这样,咱们进屋说话。”
胡传魁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既然屋里面曹家的人都被抓出来了,他也不客气大踏步的向着正屋走去。两名税吏也不管曹翠山是不是愿意,连拉带拽的把曹翠山弄进了正屋。几人进去之后,税吏关上了门,把一众人给撂在了院子里面。
PS:12点前还有一更。
莫道前路无知己八十九章结束的开始(十四)
既然自己的营长胡传魁已经开始弄钱,北洋军们就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出兵官府的意思虽然是让“镇压刁民”,不过北洋军根本不在乎这个事情。大战在即,谁还在乎刁民不刁民的事情。来到曹家铺的北洋军是收编的土匪,营长胡传魁本来就是个山东响马出身,手下有一百多兄弟。北洋大扩军的时候,胡传魁又吞并了几个小响马团,然后集体投奔北洋军。
北洋军急缺人力,哪怕是响马也是有组织有纪律,而且好歹懂些枪马,所以对胡传魁这帮人来者不拒。胡传魁为人善于打点,即便是响马出身却不是官场上的菜鸟。所以他手下的这些兄弟也没有被打散。反倒坐稳了这营长的位置。不过既然吃了这北洋军的饭,军法官们杀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这帮前土匪好歹也在北洋军残酷的军纪下学会了些规矩。胡传魁进曹翠山家之前命令他们不要私自在曹家搜拿东西。这帮家伙倒也暂时忍住了。反正分到钱是迟早的事情,分到钱之后再从曹家弄东西的机会多的是。
既然目标明确,而且目标实现在即,这些北洋军的纪律自然大大放松。就连在村里面放哨的北洋军也一个劲的往曹家这边瞅,生怕到发钱的时候晚了一步。
河北农村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道路根本没人修。鲁迅说世上本没有路,人走多了就有了路。而农村的真实情况是路不仅是靠人脚踏出来的,还会因为不断有人走而变得塌陷。而这时候人民为了走平整的道路,就会走别人的农田。谁都想走别人平整的田地,却不想让别人走自家的田地,所以不少人就开始在自家田外面掘沟,以阻止别人进入自己的地里面,于是乎各家都在挖沟保卫自己的农田。沟越多大家行走就越不方便,越不方便就越让人民集中行走在还算平整的土地上,而行走的人越多,道路坑洼的就越快。这种恶性循环让本该是平整的河北土地呈现出一派深沟纵横的可怕景象。
这种局面在河南也有,只是人民党解放河南之后实施了土改,同时在陈克为首的党中央命令下很重视了道路问题。经过两年多的整顿,河南的土地越来越平整,但是近在咫尺的河北还是以往的那般模样。
虽然对普通百姓来说,沟渠纵横让出行极不方便,不过对工农革命军来讲,这些沟渠极大的提供了隐蔽行军的途径。一支支以班为单位的小部队组成的纵队就在沟渠中快速移动着。当为首的尖刀部队运动到距离曹家铺村口不足三十米的地方,北洋军在村口的哨兵们竟然根本没有发现。
班长拿出了一面小镜子,先瞅了瞅太阳的角度,就把镜子卡在一个随身的小架子上,把镜子慢慢的探出了沟渠,从镜子里面看得清楚,四名北洋军士兵躲在树荫下正在聊天,而村口的岗哨到村里面根本没有其他人。作为尖刀班的部队自然与众不同,班长打了个手势,就把镜子交给了其他战士。战士们观察完了位置之后,沉默的看着班长在地面上用军用匕首画了个草图。
圈定了各自的目标之后,战士们纷纷拿出了钢手弩,然后在弩头上涂抹了药物。这是强力麻醉剂。当然,如果射中的位置不太好的话,药量也会导致死亡。不过工农革命军并没有准备让对方毫无伤亡。准备完毕之后,有战士继续举着小镜子观察敌情,其他的战士开始继续向前移动。
到了直线距离不超过20米的地方,战士们等着班长命令,班长深呼吸了几下,缓缓的靠着沟渠站起身,当他用力挥手之后就完全从沟里面探出身去。每两个人对付一个北洋军,手弩是三连发。二十四支弩箭片刻间就射了出去。四名北洋军的哨兵连惨叫的时间都没有就倒在地上。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早就准备好了,见北洋的哨兵给打倒。立刻就有人冲过去把他们拖进沟里面来。而早已经穿好了北洋军服的几名战士摘下北洋哨兵的军帽扣在自己头上,然后拎起北洋的步枪就站到了岗哨的位置上。
干掉了北洋的哨兵,工农革命军的行动就更加快捷起来。哨兵们监视着村子里面的动静,用看似若无其事,但是实际上约定好的肢体动作发布着信号。一群群身穿迷彩服的战士们很快就对村落实施了包围。这是一支总数超过600的部队,村子三面都布置了迫击炮阵地,有大路的那面则布置了机枪阵地。整个运动不超过20分钟,北洋军就算是此时从里面冲出来也是插翅难飞的。
而北洋军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被包围的事实,工农革命军也没有傻乎乎的等着北洋发现。既然已经控制了阵地,部队随即开始进一步收缩包围网。最初的尖刀班向着村里面摸了进去。
曹家作为曹家铺的大地主,院子还不小。北洋军的五百多人在院里院外都站满了之后居然还不是太挤。商谈已经进行了快一个小时,而且胡传魁也没有叫人进去“帮助开导”曹翠山,那么看时间谈判也进行的差不多了。随时都可能有命令让众人开始挖钱或者分钱。所以北洋军的注意力基本都集中在院子里面,对外围的事情注意的很少。
尽管工农革命军的尖刀班并不完全清楚这件事,不过北洋军这种动向让尖刀排感到非常有利。既然过兵,村里面的百姓要么逃跑了,要么躲在家里面一声不吭,就连各家的狗也都被百姓带进了屋子,以防止因为吠叫引起北洋军的注意。被突然出现的事情打扰的可能性降到了最低。
“班长,怎么办?”战士低声问道。
“摸过去,能清理些就清理些。”班长也低声答道,怕战士没有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班长又叮嘱道,“不用留情。”
战士们纷纷掏出了匕首,匕首都经过表面处理,至少也涂了墨汁。几个外围的北洋军正在兴高采烈的讨论着拿了钱之后回到县城去逛窑子的事情。突然间被后面闪出的身影捂住嘴,匕首对着要害猛刺之后就一命呜呼。而工农革命军尖刀班的战士并没有停下来,他们把尸体拖到旁边的僻静之处,就继续向前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