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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嗡嗡声从空中传了下来。可军舰上的水手正集中精力注视着面前不沉的敌人军舰,忽视了空中出现的怪声。突然,天空上响起连串的爆破声,一条条火舌发出咝咝声从空中蹿落,鞭打着黑暗界号军舰的甲板。火舌舔过之处,水手发出渗人的惨叫声,不停抽搐着扑倒在地。一名水手刚抬起头,胸口就出现了一个血洞,倒飞起来摔倒在距离穆勒上校面前不远的地方,滚烫的鲜血从创口处喷涌出来,染红了甲板,那名水手手脚一阵抽搐后不动了。
穆勒上校抬起头,这才看到空中有几艘飞艇正悬在自己头顶上,通红的火苗从飞艇下面闪现着,隐约间可以看到一条条弹道从飞艇上直奔自己而来。甲板上的水手顾不得再朝江中铁甲舰开火了——何况自己的火炮对敌人有多大杀伤力让这些水手深表怀疑——他们也注意到自己头顶高悬着的达摩克利斯剑,那些猝不及防的水手在火舌下不是死就是重伤,这对水手心理上造成了极大的恐惧,甲板上水手乱成一团,有找天空飞艇看不到位置躲避的,有想要钻到甲板下去的,有跳江逃命的,大多数人只是随着火舌从左舷跑到右舷,从船头跑到船尾。几名水手从甲板下取出步枪,操起步枪瞄准天上的飞艇开火,可惜对水手手中的夏斯波后膛步枪来说,飞艇的高度实在是太高了,子弹还没有接近就已经无力落了下去。
“轰!……”穆勒上校正徒劳地想将水手整顿好,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顺着爆炸声望去,跟在后面的奥伯龙号小巡航舰上一团火球正在急速翻滚着上升,硝烟散开,奥伯龙号军舰的左舷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滚滚黑烟正从不规则缺口里汹涌地奔了出来。隐隐约约中缺口处有忽明忽暗的火舌朝外面不时地伸缩着。
穆勒上校刚想到奥伯龙号铁甲舰的侧舷被炮弹给击穿了,前面不远的江面上一股冲天水柱猛地冒了出来,军舰突然朝右侧倾斜过去,又恢复了原来位置,哗啦声中,大片水花溅落在黑暗界甲板上,将穆勒上校淋成了落汤鸡。几名靠近船舷的水手让水花一冲滑倒在地,难看地滚了过来。穆勒上校可以感觉到淋湿自己的江水中夹杂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将近两千吨的军舰居然被炮弹激起的水柱推的差点翻扣过去,这炮弹的威力有多大?不用怎么计算穆勒上校也知道如果炮弹落在自己军舰上,黑暗界号铁甲舰的命运也决不会比奥伯龙号好上多少。自己这艘军舰虽说是铁甲舰,可它是八年前下水的,铁甲厚度只能抵御一般的爆破弹,让滑膛炮失去威力。可面对重型线膛炮,这铁甲能坚持多久实在值得怀疑。后方的奥伯龙号军舰现在已经不再开炮了,奥伯龙号军舰里面不时传出巨大的爆炸声,从穆勒上校站的地方望去,可以看到奥伯龙号军舰甲板被掀开了一个大口子,整个甲板现在都笼罩在火焰中,浓烈的黑烟遮蔽了好不容易才从云缝中钻出来的阳光,奥伯龙号军舰失去了动力,只能勉强浮在水面上。水面上除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外,活的人一个也没有,也许奥伯龙号军舰上已经没有人幸存了。
穆勒上校声嘶力竭朝手下大喊着,逼着那些惊慌失措的水手跑到火炮旁,朝江面上被余烟罩起来的敌人铁甲舰开火。对穆勒上校来说,头顶上的威胁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反正那些火舌无法将黑暗界号军舰击沉,顶多不过让自己的水手多死几个罢了,可要是让敌人铁甲舰将自己击沉了,那么全舰人员都要下江去喂鱼!对穆勒上校来说,这次是他指挥铁甲舰后第一次与敌人的铁甲舰交手,本来就已经让他够忙乱一阵子的了,现在天空上还有敌人的飞艇威胁着甲板上水手生命,这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轰!”从对面传来一声闷响,敌人铁甲舰上火光一闪,一团火球急速朝黑暗界号扑了过来,在穆勒上校眼中迅速放大,仿佛要直接命中自己了。穆勒上校眼睛一闭,过了会儿,耳边没有响起炮弹击中军舰后的爆炸声,等眼睛睁开,军舰上并没有升起炮弹命中后特有的火球烟尘,在他身后的江面上传来哗啦声——炮弹擦着桅杆落在黑暗界后面去了。
穆勒上校正庆幸躲过一劫,军舰猛地一下抖动,巨大的爆炸声从船尾传了过来,完后耳膜内一片蜂鸣声。一阵飓风从船尾横扫过来,将穆勒上校狠狠地掼倒在甲板上,眼前一片黑暗,刺鼻的硝烟从四面八方朝穆勒上校涌来。
穆勒上校从甲板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手上被甲板蹭破的地方正在淌着血,急忙朝船尾奔去。眼前到处都是火苗,船尾的桅杆已经找不到了,尾部烟囱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黑烟从缺口处涌出,将船尾变成了黑夜。一门火炮炮口朝天,青铜炮身被熏的漆黑,原来火炮周围的几名水手栽倒在血泊中,有的少了半边脸,有的缺了手脚,在烟囱上粘着一块不知什么地方飞溅上去的肉,正嗞嗞冒着青烟发出一股难闻的焦臭味。
视线中一队军舰从鄱阳湖里鱼贯冲了出来,黑烟下红旗高高飘扬着。
“转舵、倒车!……撤!撤离这里!”
穆勒上校再也忍受不了了。脸色铁青很不情愿下达了撤出战斗的命令。对着三艘铁甲舰穆勒上校已经失去了战而胜之的毕胜信念,现在战场上又出现了几十艘敌人军舰,而自己这边主力舰队逃跑了,作为僚舰的奥伯龙号也被击毁了,战场上只剩下受创的黑暗界号,敌人除了军舰还有飞艇、岸防火炮,再要不逃,恐怕只有沉没一条路好走!
黑暗界号调转船头,在炮火夹击下歪斜着拖着长长的黑烟朝长江下游狼狈逃窜下去。
第三十六章
“一月里来是新春,一旅开进温州城,领导百姓大翻身,土地改革好实行。二月里来暖洋洋,顶坏乌龟狗鞑子,封建势力来压迫,穷人头上来剥削。三月里来是清明,李鸿章跑到温州城,兴高采烈进浙江,丢盔卸甲变羊群。三月里来种田忙,一旅进了闽东北,剿灭土匪无数股,鞑子见了直打抖……”
“……道蓬岩下打成铁,三旅成了主力军。温州初逞强,转战皖赣炼成钢。爱护百姓老七团,攻坚老虎是七团!……”
濛濛细雨中,歌声在鄱阳湖畔上空回荡,一些百姓在外面咧着嘴,看着里面的战士发出会心的微笑。开始只是因为战斗胜利,一些连队自发地唱了起来,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各个旅团加入到拉歌中,你唱的嘹亮,我一定要唱的比你还高!到最后已经不是唱歌了,而是在吼歌。
“我说高傻子,你瞎凑合个啥?!就你们十旅战绩能跟我们九旅比吗?这次要不是我们九旅看你们吃不住了上来扶你们一把,洋鬼子早就占了湖口县城了!你小子瞎高兴个什么劲啊?”
“狗屎……你他娘的应疯子是不是不想活了?!怎么着?我们十旅没你们九旅帮忙就打不了胜仗了?别忘了这次是我们十旅在一线坚守,你们九旅也就不过给我们在后面摇旗呐喊罢了,有什么能的?有本事咱俩个旅拉出来练练看看是谁厉害!……我知道了,合着你小子妒忌我们十旅了!也是,肉没吃到,连骨头都没怎么啃,能不妒忌吗?不过呢?谁叫咱是主力?有硬骨头不让主力上还让你们倒霉不成?我说应旅长啊,你也别妒忌了,下次若是打个土匪什么的,我一定建议师长让你们九旅先上,咱十旅发扬一下风格就是了。”
“胡扯!我妒忌你?……美的你!才不过击退敌人一次进攻罢了,看你小子样子,连自己爹妈叫什么都忘了。我告诉你,咱九旅要不是比你们十旅更强,军长、师长会让咱在后面给你守着?什么是主力部队你小子知道吗?平时不出手,关键时刻上去立马立竿见影!就那几个洋鬼子咱还没放在眼里。剿灭土匪的事儿还是留着你自己干吧,咱九旅自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干。”
“嗬!我说政委,咱旅长这张嘴还满损的啊?没想到旅长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怎么跟他打仗的样子不一样呢?他指挥部队要是有挖苦人一成本事,咱战士也能少死不少人!”十旅参谋长徐旭东见高明辉与九旅的应志峰旅长互相叫骂起来,侧身小声在身边刘海峰政委耳边嘀咕着。
“参谋长,你就少挖苦高旅长了,高旅长决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真要只知道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靠股二秆子劲一冲了事,他能当的上旅长吗?看人不能这样看,别拿表面现象评价一个人。咱解放军有多少旅级以上将领?别看里面喊打喊杀的不少,真要打起来,还不一个个跟猴精似得?滑着呢!就说高旅长吧,你看他只是集中主力朝敌人一冲了事,可你看到几次敌人挡住他猛冲的?要让高旅长冲进去了,那敌人的防线还不立马就乱了?可换了别人能冲进去嘛!这什么时候冲,朝那里冲,用多少部队冲,可都是学问哪!别人想学都学不来!死人,哪场战斗能不死人的?有战斗就要有伤亡,想避免除非脱下这身军装回家种地去!只要付出的伤亡值得就成了。你呀,就冲你刚才说的,你还只是一个合格的参谋长,还不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刘海峰在徐旭东耳边轻声道。
“唉……,政委你就知道帮高旅长说话,你也没瞧瞧,高旅长与应旅长一见面就争个不亦乐乎,两个部队主将互相挖苦对方,这以后战斗怎么可能很好的配合?”
“放心好了,参谋长,你到十旅来还太短,很多事情并不了解。别看没仗打的时候这俩个家伙跟个仇人似得,真要打起仗来,那配合绝对再默契也没有了!用不着我们替他们瞎操心。”
前段时间的战斗让高明辉与自己的政委、参谋长关系大有改善。战争毕竟是残酷的,上午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好友,说不准到了下午就生死两重天,再也见不到了。
再大的别扭上了战场也算不了什么事情。团结,说的好听点是为部队负责,说的难听点就是为自己负责,如果一意孤行,搞不好明天脑袋都让敌人搬走了!为了能够生存下去,再与自己不对胃口的,在战场上也只能努力适应,让关系尽量好起来,何况高明辉与徐旭东之间还夹杂着一个和稀泥的角色——政委刘海峰。到现在俩人已经不像以前那样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老高、小徐也会叫了出来。只是关系的改善并无助于将内心深处对一个人的评价迅速转变,要转变对一个人的看法没有时间是不可能的。
正在湖边放肆地彼此取笑的将领注意到联络参谋从村落里奔了过来,慢慢止住了说笑,转身看着参谋身影。“各位首长,司令员请大家到刘家祠堂开会。”
“好嘛!终于开会了……唉,咋就那么多的会议?高傻子你还好,反正傻子知道啥?听了也等于没听。咱就不同了,家里面大事小事不断,还非得参加这种不知道是阶段总结还是表彰的大会,麻烦嘞!有电报了还召开这种会议有个啥用?说的就那些话,发个电报过来不就完事了?”
应志峰边朝村里的祠堂走,一边还对高明辉唠叨着,他对参加无穷无尽的会议已经感觉到有种恐惧感了,问题是这种会议他想不来还不行,想不来就要将现在的位置让出来,真要让他离开旅长宝座他又舍不得了。
高明辉心里面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洋鬼子已经夹着尾巴逃到马垱去了,那么作为湖口保卫战自然也就胜利的结束,这场会议也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