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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生做哥哥的气了?”秦烈风拉下脸说道。
“不,我知道大哥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因为对兄弟好,这才说的。换了不熟悉的,大哥哪有那份心思管人家闲事?按照命令,我是要去团里和团里面人处在一起。到你这里来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既然明白这样做不对,那就要马上改正错误,决不是对大哥有什么看法,做大哥的不要为这些猜疑兄弟。”
换了别人说“决不是对某某人有什么看法”,一般来说就是对某某人有看法。秦烈风仔细观察徐永晋的脸色,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他心里真的并没有对自己产生其他想法,并且真的想要改正自己犯下的错误。这种错误要是换了其他人,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徐永晋和秦烈风,他们身份很特殊,这种算不了什么事情的事情,就变成问题很严重的事情了。
“即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为了看做哥哥的,还惊动了集团军司令员,你就是现在走了,别人不一样知道?算啦,吃了中饭再走不迟,我还想问问司令员最近怎么样呢。”
作为主力中的主力,装甲团团部的中餐却很简单,甚至显得有点糟糕。有白菜,有辣椒,有土豆,有猪肉,但白菜是脱水的,辣椒炒土豆丝辛辣无比,那种辣味,或许只有四川人和湖南人才能享受。部队里四川人和湖南人占的比例很大,军官中同样如此,徐永晋不是,他是浔阳人,他的爱好是吃长江里的鱼,或者鄱阳湖的特产藜蒿,决不是辣椒炒土豆。猪肉吗?罐头里倒出来的午餐肉,吃一筷子还可以,多吃了你会对自己原来给猪肉下的定义产生怀疑。
这里和司令员那边的伙食相差实在太悬殊了,司令员餐桌上有肉质细嫩的大黄鱼,有烤得金黄的脆皮乳猪,有鲜红欲滴使人胃口大开的袖珍小番茄,有新鲜正宗的宁波羊尾笋,有供聚餐者增添气氛的各种酒水,还有品种繁多的水果。
不管怎么说,团部的伙食就算赶不上司令员那里,和普通连队比起来是好了很多的。离开连队有一年多了,徐永晋甚至有些忘记了当时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在他印象中,如果改善伙食,那一定是猪肉炖粉条,或者粉条炖猪肉,年轻的战士自己改善一下伙食,那一定是悄悄偷鸡摸狗了,而这是违反纪律的,只要查出来,一定军法从事——这要看地方,在贫困山区偷当地老百姓一只鸡,那也是断绝人家活路,犯下的罪行足以让军事法庭宣判你死刑。而在富饶地区,你就是偷一只牛,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禁闭三天。海外战区执法相对严一些,但在海外偷鸡摸狗,一般并不会判处死刑,除非你的行为在当地造成了极为恶劣,并且很难挽回的影响。
徐永晋在参军后,也曾经跟在其他老兵屁股后面偷偷摸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第一次胆子很小,事后担惊受怕好几天,只要军法官出现在连里,他总以为那些军法官是冲着自己来得,次数多了,他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让他感到得意的是,在进入军校学习前,他还从未被人抓住把柄过,就算“昭君”连长千方百计给他穿小鞋,也没在这方面有什么确凿证据,好让他大做文章。
当了干部,和战士在吃的方面差别体现出来了,尤其是给司令员当副官,不管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好吃好喝的有多少上多少,那些好吃的东西让徐永晋快要忘记自己以前在吃什么东西。现在在装甲团团部吃上一顿极为普通的午餐,以前在这方面的记忆又回到他脑海中。装甲团,作为主力中的主力团团部,平常午餐吃这些东西,他就要去的伞兵团同样是主力中的主力团,那里的食物相信不会比装甲团这里好到哪里去。
徐永晋放下筷子,垂下眼睑,抽出纸张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眼角余光打量着指挥部里正在就餐的那些军官。在秦烈风团长带头下,所有的军官飞快动着筷子,大口吞咽着食物。想想秦烈风离开司令员,到这里才多少时间?徐永晋不由感慨,环境果然可以很快改变一个人!
秦烈风吃着饭菜,没有把这里来的客人冷落在一旁,见徐永晋放下筷子不再吃了,秦烈风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食物,正在咀嚼的嘴里含糊说道:“吃好了?再吃一些吧。”
“不了。”徐永晋摇摇头,谢绝了秦烈风的好意:“已经吃饱,用不着再吃。……秦团长,你们团参加了西西里登陆吧?”
“自然,不过我们不是第一批。”秦烈风一边回答着问题,手上并没有停止夹菜的动作。
“第一批登陆应该是海军陆战队的事情,只有他们占领登陆场,其他部队才能进入战场。”
“不错,正是如此。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徐永晋托着下巴,看着正在就餐的秦烈风问道:“现在看起来,我们的对手是意大利人……”
秦烈风打断徐永晋:“这倒不一定,战争打的那么大,真正的对手只有条顿猪头。”
“是的,我知道真正的对手是德国人,但这里却没有。这里是意大利,那些德国人或许会上来,但决不是现在。秦团长你的装甲团应该和意大利人交过手,不知你对他们有什么评价?”
现在所有人都在嘲笑意大利人,就好象战争爆发前,所有人都在说土耳其是“欧洲病夫”一样,连远征军官兵形容打仗无能的美国人,也说他们是“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可徐永晋在美索不达米亚的经历却告诉他,这种看法是极为错误的,就算土耳其是“欧洲病夫”,可他在战场上给中国军队造成的麻烦也是相当大的,甚至有不少战役让中国军人感到仗打的十分丢脸。现在装甲团在西西里岛,他要担当主官的101伞兵团也在这里,部队到这里不是来旅游的,既然来了,终归要使用他们,而他们的对手就是被人小瞧了的意大利人,徐永晋这时候对他即将面对的对手很感兴趣。
“决不能轻视你的对手”,在军校中,这句话教官说了无数回。
正在吃饭的军官停下了筷子,视线全投在团长身上,要看看团长是怎么说的。
“意大利人吗?这该死的西西里岛!”秦烈风端过旁边放的咖啡,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不错,我的装甲团是最先登陆的陆军部队中一员,但是你也看到从登陆场到这里的地形,到处都是山地,或者换句话说,整个西西里岛,到处是山地,到处是丘陵。狭窄的山间小道,哪怕一辆战车调头都很困难,让整个团展开战斗队形那就更不可能了。我们的战场不在这里,就西西里岛而言,适合我们作战的,只有埃特纳火山东部的卡塔尼亚平原,至于意大利人是否配合我们,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秦烈风耸了耸肩:“很遗憾,我们团到现在为止,除了训练,还没和意大利人交过手。”
“是这样……”徐永晋没有掩饰自己无法从朋友这里得到他想知道东西的失望。
秦烈风脸上露出和祥的微笑,将咖啡放下来,看着徐永晋说道:“怎么说呢?我可是比你早到这里,自己没吃过猪肉,总看过猪跑。前些日子本来上级命令我们配合步兵对敌人发起攻击,部队已经做好准备了,我和参谋长到前面一看,那种地形!奶奶的,除非给战车插上翅膀,让它们飞过去,不然我就是三头六臂,也没法让战车配合步兵进攻,于是出击也就泡了汤。出击没出击成,不过实地观看过步兵对敌人攻击。”
“怎么样?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徐永晋有些急切问道。
秦烈风摇摇头,将视线转到坐在他旁边的参谋长身上。唐华明白团长意思,代替他说道:“总体来看,意大利军战斗力十分差劲,他们也就三分钟热情,前三分钟,他们打的一个个都像是天神下凡,等时间一长,或者我们迂回到侧翼,那些意大利人跑的比兔子还快。在某些时间某些地点某些意大利部队,他们抵抗还算比较顽强。团长和我观摩过步兵176团对尼谢米北方九八高地攻击,那场战斗可是上了报纸,徐团长不知看了没有?”
徐永晋先是摇头,接着又想起什么,询问道:“是不是以一个营兵力,付出很小代价,全歼不到一个师的守军?”
唐华含笑点头:“正是如此。”
“报纸上不是说这个营很厉害吗?只花了一个小时,就歼灭了不到一个师担任阻击的敌军。”
“你啊,你就没发现这战报有什么问题吗?”秦烈风开口责怪起来:“是啊,我们打了胜仗,消灭了敌人,可汇报是要实事求是的,“不到一个师”?什么叫不到一个师?给人听起来他们好象遭遇了多么庞大敌人抵抗!在战后我亲自登上山头,看了敌人遗弃在那里的尸体,一共只有四十九具!老天保佑,四十九具尸体就算不到一个师?这顶多是连级部队在上面防御,可在176团上报的战报上,却成了他们和“不到一个师”敌人的英勇战斗!他们说的真得没错,写战报的是个聪明人,审阅战报的却是一群糊涂虫。我现在在装甲团,要是还在司令员身边,非让写这种东西的家伙去步兵班里当列兵!”
“弄虚作假?”徐永晋苦笑着摇起了头,这种战报他看的实在太多了,美索不达米亚战役时,他还在连里当他的大头兵,当时战士最气愤的就是报纸上没有将战场真实情况写出来,好象那些坐在办公桌前面的记者、编辑,生怕写了真实情况,会挫伤战士的士气。可战斗是战士们打的,战争进行得是否顺利,他们比谁都清楚。那些战报又怎么可能蒙蔽的了他们?在美索不达米亚时,徐永晋他们可是把编辑与记者的祖宗十八代,家里所有女性成员问候遍了。现在看,编辑和记者自然有问题,部队本身也有很大责任。
秦烈风肯定地点头:“是的,弄虚作假。上面喜欢打大歼灭战,下面就有聪明人在文字上玩弄点小把戏。自己的损失是要如实上报的,这想隐藏也隐藏不了,部队花了多少时间,前出到什么地方,这也基本正确,在这方面说谎,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要被拆穿。只有在敌人规模上动手脚,那可是很难让人一时拆穿的!”
唐华补充道:“作为中层军官,原本不能就此发表什么看法,但这真的很成问题。现在部队里不少单位养成很不好的习惯,他们总是喜欢夸大敌人,不是实事求是,而是为了证明自己尽力了,或者证明自己的成功,有意把敌人规模夸大,要让别人以为他们面对的敌人是多么可怕!是的,就是这样,打了败仗,那是因为敌人太强大,要是胜利呢?敌人出动分属不同团队两个营,他们会说有两个团敌人参加战斗,消灭敌人一个连,他们会说消灭了不足一个营。”
“参谋长,你就别跟鹦鹉一样饶舌了。”秦烈风觉得唐华说的有些过火,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样指责兄弟部队,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他秦烈风同样会发牢骚:“谁都知道夸大事实危害性极大,无法了解正确战况,会误导上级指挥思路的!可这样的事情现在太多了,实在太多了。176团不是唯一的,军队里面这种风气很不好,可既然有人这样做,并且从中得益,总是有些意志不够坚定人去学习。想想看,同样的战斗,取得同样战果,大家都消灭敌人一个连,你老实汇报,说是敌人在阵地上遗尸四十九具,而别人却说他消灭了不到一个师的敌人!两份报告,首长愿意看到哪一份?别人是聪明人,你却成了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