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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永晋暗中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控制这里,就等于轻易打开了通往胜利的大门,不然同盟国军队反应过来,要想扩大登陆场,然后或到巴黎,或去意大利,那都困难重重了。而现在,在这里,他的手头只有百来号游击队员,这些人有多大战斗力,实在让人怀疑。耶尔距离这里并不遥远,徐永晋只听到那边炮声一阵密过一阵,那边不过是一些傀儡军而已,打了这么长时间,几十万大军就没消灭他们,冲过来吗?光听着那边的炮声,就让徐永晋心里堵得慌。他现在,只能尽力而为之。
夜幕中,皮龙诺耸了耸肩,他只觉得这个中校团长说的话实在难以理解。打仗就是打仗,无非是双方兵力火力对比,兵力少了,火力弱了,当然不能打,敌人重兵即将上来,不想死的,赶紧就跑。当然,既然中国陆军实力天下第一,那总有他强的道理。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开始吧。”
晚风吹过草地,有如拂过海面,掀起一层层波浪,炸毁的石桥旁,德军新修的简易桥梁北面,德军哨兵靠着树干,强撑着打量四周,赶了一晚上路,白天又和中国伞兵团捉了一天的迷藏,就算是铁人,晚上也有些熬不住。
在哨兵身后,是两个重机枪阵地,按照上司命令,这些留守的士兵,必须确保桥梁安全,要保证第二十六师能从这里跨过加波河,就算敌人实力太强,二十六师不能投入战斗,那也要保障已经过河的山地营从这里退回来。命令不可谓不严厉,可机枪阵地上的士兵却趴在沙袋上,打起了瞌睡。
几幢房屋旁,一群德国士兵正在挖堑壕与掩体,那些德国兵干起活显得无精打采,挖了这些时间,堑壕还不到腰高,单兵掩体倒是挖的差不多了,至少人趴在里面,屁股不会露在外面。
小树林外边,一个德国兵倒背着步枪,沿着固定线路来回走动,每次走到折返点,他都要停下来,侧耳倾听一番——也有可能是闭着眼睛打一小盹。枪声炮声响个不停,但那些都在远处,军靴踩在落叶上,沙沙做响,单调的声音很让人犯困。
当德国兵再次走到折返点,停了那么几秒,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时,两个黑影从树林里钻出,如灵猫般,悄无声息迅速逼近那个哨兵,哨兵像是感觉到什么,突然停下伸手想将步枪取下,还没转身,两个黑影已经扑了上去,一人环抱住哨兵双腿,另外一人一手捂住哨兵嘴,另外一只胳膊搂向哨兵脖子,哨兵身子一震,握着枪带的手松开,徒劳地伸向后面,只伸了一半,手垂了下去。
两人轻轻将哨兵放倒在地,猫着腰看着不远处,那里有人伸出了一只手,朝加波河方向摇了摇——在哨兵不远处,德军还布置了一个潜伏哨,只是潜伏哨隐藏的实在不怎么样,游动的哨兵被杀同时,那个潜伏哨也遭受了相同的厄运。
树林里冒出无数身影,迅速下了草地,借助摇曳的野草掩护,逼近不知危险靠近的德军。
徐永晋被两个伞兵团战士抬着,也跟着人群冲出树林,逼近是精锐中的精锐,两个战士抬着一个大活人,速度却一点也不比那些游击队员慢,很快,借助地形掩护,徐永晋到了那辆被炸毁的德军战车后面。他不能再往前去,要是没有受伤,他可以带领游击队员们冲杀,可现在他是伤员,连路都不会走的伤员,冲锋的队伍里,要是带着一副担架,那只能增加队伍负担,这里,已经是徐永晋能到的最近观察位置了。
担架搁在战车后边,两名战士放下担架后,抽出手枪打开了保险,蹲在担架两头,警惕地看着周围。
徐永晋手扶着战车,挣扎着坐了起来。战车装甲摸起来很是冰凉,白天那隆隆做响,喷吐着钢铁与火焰,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的怪兽,现在却成了一堆冰冷的,死气沉沉的铁疙瘩。
就这个沉默的怪物,在白天的战斗中,让徐永晋最后一点取胜的机会化为泡影,让他忠勇的战士付出了生命……说起来,自己的运输机也让他的部队付出了血的代价。这次空降作战,一切都和事先预计的不一样,从运输机靠近欧洲大陆,发生的一切都让徐永晋郁闷不已。没有准确的情报,没有技术娴熟的飞行员,就算伞兵团将士各个都是孙悟空,空降作战也只能是一场灾难。规模越大,损失越惨重。
扶着战车铁板,徐永晋探出半边脸,小心看着那些悄悄掩上去的游击队员。那里不光有游击队员,还有游击队收容的他手下的战士,现在那些战士与游击队员一样,借助草地掩护,神不知鬼不觉朝敌人摸了过去。眼看着即将靠近背对着他们,正在面朝加波河方向挖工事的德国兵。
近了,更加近了,距离正在施工的德军士兵只有几十米,眼看就要进入手榴弹有效投掷距离,战士们可以抛弃一切伪装,冲上去用刺刀解决那些敌人了,这时,那几座普通的法国民居屋顶突然传来一声惊叫,接着红光一闪,呼啸着的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亮光,目标是正在掩上来的游击队与伞兵团联军。
“该死!被发现了!”徐永晋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他的腰不由挺起。
偷袭变成了强攻。
一发照明弹从加波河边的民居后面呼啸着冲向天空,徐永晋听到了照明弹那咝咝的声音,眼瞅着一个亮点拖着淡黄色的尾迹朝上升去,啪地一声,夜空骤然一亮,强光刺激的徐永晋眼睛下意识地闭上,眼角发酸,有股液体想要从眼眶里涌出。等再次睁开眼,天空中挂着一轮小小的太阳,黑漆漆的天空染成一片淡黄色,那轮太阳将大地照的一片惨白。
小小的太阳拖着长长的黑烟缓缓下落,草地里偷袭的部队完全暴露在空地里,猛烈的枪声骤然而起。
参与偷袭的大部分游击队员,面对突然出现的照明弹,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投入偷袭的不光是这些没怎么和德国人交过手的游击队员,还有二十来个伞兵团的将士。枪声一响,照明弹还未升到最高点,人群中的伞兵团将士已经不再刻意借助地形隐蔽身躯,几个战士跑向刚才还在挖战壕,现在茫然直起身的德军士兵,更多的战士提着手枪朝桥头的机枪阵地奔去。
远处沉闷的隆隆炮声下,清脆的手枪射击声分外刺耳,
“冲啊!杀啊!”
伞兵团战士的行动,给那些游击队员提了个醒,那些法国游击队员只是迟钝片刻,接着跟着伞兵团的将士,乱哄哄涌了上去,战场上中国人与法国人的喊杀声响成一片。
噼噼啪啪,先是零星几声,接着各种轻武器射击声爆豆般响起,无数的子弹在空中掠过,只留下一抹淡淡,迅速消失的痕迹。
挂在天空的照明弹还未熄灭,游击队毕竟不是正规军,伞兵团将士们在冲锋时,将队型拉的很散,而那些游击队员却喜欢聚集在一起,或许他们以为人多些,心底更有些安全感。
桥头站着的哨兵刚开了一枪,低着头拉枪拴时,几发子弹重重击打在他身上,那个哨兵好象一截被伐倒的木材,在弹雨中颓然摔倒。
机枪阵地上,那些趴在沙袋上打盹的射手被凄厉的枪声所惊醒,刚爬起来,将机枪支好,还在瞄准扑上来的人影,伞兵团的战士已经距离他们不足五十米。照明弹耀眼的白光下,几颗手榴弹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准确的落在沙袋后面,红光接连闪动,绽放出一股股黑烟,那些黑烟刚形成,又迅速的变幻为白色烟团,渐渐升上去,慢慢散开,接连响起的爆炸声中,几个机枪手从沙袋后飞了出来。
久经沙场的徐永晋,手心里攥的全是汗水,他觉得自己都不会呼吸了,一股热血忽地一下涌上脑门,让他激动的嘴唇直哆嗦,又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巨大的恐惧、孤独感紧紧包围着他。期盼胜利,害怕失败,他也没有本钱失败。人一会儿热的好象钻进滚烫的油锅,一会儿又赤身裸体掉进了北冰洋。
这种感觉有多少时间没有体验过了?久远的记忆又浮现了出来。印象中,只有头一次上战场,还有乌尔詹保卫战中,他才有这种感觉,只是当时他相信共和国强大的武装力量,随时可以给他提供支援,身边朝夕相处的战友也可以值得倚赖,当时他还是小兵,如何指挥那么军官该干的事情,他只要完成任务就是,哪像现在,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夜晚是用不着希望空军给予支援的,明明很近,却又因为没有无线电台,无法联络的远征军炮兵,也是指望不上,而手中力量,大多又是只有热情没有训练的法国游击队员。登陆部队炮声很近,却没看到冲上去的德军山地营溃逃回来,登陆部队什么时候冲过来,那也实在难说,而身后,就是一个强大的德军师……
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有些不同。
毕竟是强悍的德军,虽然多年战争,同盟国一点赢的希望也看不到,让同盟国内,从平民到士兵,都感到沮丧不已,对这场战争产生了怀疑,国内反战活动也不是星星点点,而有蔓延之势,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短暂的慌乱之后,德军很快从最初的混乱恢复过来。
悬挂在半空的小太阳越来越低,也没那么亮了,照亮的范围比开始小了不少,闪了下后,终于熄灭。加波河北岸陷入黑暗中,比发射照明弹前更加黑暗。
黑暗中,从战壕里,民居内,灌木丛中,点点红光如闪动的繁星,一幢三层高的民宅最高层,从黑洞洞的窗口里,吐出一条火舌,接着相邻一幢民宅的窗口内,同样出现跳跃着的火焰。闪动的火光照得冲锋的人影如低劣的幻灯片中跳动着的人群,一道道快速流动的红光在漆黑的帷幕下,编织成一张张网。被那张网兜住的人影,成排成片的倒下,痛苦的惨叫、呻吟声有如世界末日到来。
徐永晋看着枪口火焰下,不断摔倒的游击队员,心里一直抽搐。这简直就是神话中的修罗场,那些冲进去的,就是被他徐永晋驱赶过去的羔羊。
游击队不是正规军,血肉之躯也不是钢筋铁骨,打仗要的是不怕死,可不怕死并不等于就不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那些只会放冷枪下暗绊,偷几截电线,炸几座桥梁,以此显示自己存在的游击队员,只是靠着一腔激情,聚集在一起冲上去,他们或许以为现在还是拿破仑时代,虽然没有列着队,打着军鼓朝前冲,却也彼此靠得极近,以人多来给自己壮胆,可这种行为在连发武器出现后,根本就是寻死。
“散开,快散开你们这些蠢货!”此起彼伏的惨叫,让徐永晋钢牙都要咬碎,扯着嗓子喊,嗓子都要喊哑了,巨大的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却将他的声音吞没,只有身边很近的两个人才能听出他们尊敬的团长是如何表现出绅士风度的。
一收回视线,徐永晋就看到身边的两个战士,不由得双眉倒竖,怒斥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干什么?那边都死人了!你们还躲在这里?怕死鬼!还不上去!?”
两个战士很是为难看着坐在担架上的徐永晋,一个战士咽了口唾液,道:“……首长,您负伤了,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我们要负责首长安全。”
“我不要什么人负责我的安全!”徐永晋拍了拍放在胸前的手枪:“有它保护我,比你们谁都更让我放心!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给我磨磨唧唧……消灭德国鬼子比什么都重要,是汉子的给我冲!”
徐永晋用力捶了下身边的战车铁甲,两名战士显然被徐永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