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唤了一声页子,页子立刻打开门,低着头走进来,已经入秋了,页子的穿着依旧很单薄。
我看着页子,页子没抬头,开始收拾床上的被褥。我走到页子身边,拉了拉她的手。
“我不怪你。”我仰起脸冲她微笑。
“我知道……”页子立刻很委屈的点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眼圈缓缓红了。“季总看见扔出去的床单和袋子一定要问我……”
我有点疲惫了,拍了拍页子的手示意她不用解释。如果事情已经发生,何必再在“解释”上浪费心情和精力?我们不是神人,谁也无法预料到事情的下一步会怎样发展,如果可以的话,我怎会站在这里?对于那么多的“不得已”除了选择接受还能做什么?页子的“不得已”我选择原谅。但,也仅仅是原谅而已。
嘴角微微勾起,在这个世界上,相信一个人有多容易?有多困难?万能的造物主赋予了我们视觉和听觉,可却没给我们通达的心灵,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一定是真实的吗?那世界上怎么会存在万恶的谎言?我的丈夫呢?他呢?他难道不是用柔情蜜意封闭了我的五识蒙蔽了我的心灵?
有些迟钝的回过神来,心脏有些压抑的滞痛。页子拉着我的手去洗漱,我告诉她我自己去就可以了。页子忽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怔怔地看着我。我指指她的衣服,让她回屋换一件厚一点的。页子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洗手间的水很凉,我吸了一口气,将整个手都浸没在池子里,细细的端详着。季禾的手指很漂亮,纤细苍白,有点像女孩子,在柔软的指尖上甚至能看到细小美丽的蓝色静脉。双手交握,我有些迟钝的想着,不知道有一天它们沾上血污会是什么样子?
洗漱完毕后回到卧室,等待页子将早餐端过来。因为季家主人只有季笙和季禾两个,季笙早出晚归,基本上都是赶到锦里吃饭,仆人们与主家各自分开用餐,我不想一个人占一张大的餐桌,所以让页子在我的卧室里放了一张小方桌,直接让页子将三餐端进卧室。
弯了弯嘴角,看到在墙角静静卧立着的钢琴,想到第一次弹琴时,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那个异常挺拔和消瘦的身影……微微眯了眯眼,抿了抿嘴唇,走过去,懒懒的斜倚在舒适的棉质座椅上,心跳轻和平缓,将手指放在光滑质感的琴键上……恍惚意识到当初弹奏《gloomySunday》的心情已经越来越远了,当时的我,对卫清报有怨恨的心情,是因为还是有些怀念和卫清在一起的那些看似岁月静好的日子吧。可现在呢?似乎已经没了“怨”只剩下恨了……
“怨”是一个很美丽的字眼,唐吴少澂《怨歌行》里有“城南有怨妇,含愁傍芳丛。”郑振铎《山中杂记蝉与纺织娘》也说过“它们的歌声,是如秋风之扫落叶,怨妇之奏琵琶,孤峭而幽奇,清远而凄迷,低徊而愁肠百结。”为什么怨?为什么愁?爱的人不在身边,或者,不再爱你?我如今不怨只恨是因为不爱了吗?那么,谁带走了我的爱?
手指微不可察地颤动,无奈的苦笑,眼前忽然看见一片黑色的海,是……那个人的眼睛么?第一次,真正的不知所措起来。
当我有些迟钝的反应过来时,手指已经神经质的游走在琴键上。不用思考,完全追随自己熟悉的触觉,手指随心而动,《kisstherain》,少年时最钟爱的钢琴曲,每次听的时候,我的呼吸都是轻微的,小心翼翼的,生怕打破了这一份甜纯的静美。如今,我的静美还在吗……
门忽然开了,那个人逆着光站在门口。我抬起眼看他,又一次跌入那片黑沉的海里。细碎的阳光打在他的眼中,微微闪烁,那片黑沉的,没有情绪的海,此时却波光粼粼了起来。温暖的错觉……我知道,那片淤积了万年的海底,除了白骨尸骸,什么……也没有……
心脏微微疼痛,我站起来,忽然想起昨天闭着眼睛听他说话的样子。
季笙微笑着伸出手,“来,跟我去吃早餐。”
我很听话的走到他面前,他立刻把我抱了起来。“这么轻……还是要好好吃饭。”我眨了眨眼睛。
季笙抱着我走向餐厅,大理石桌面上摆着两套餐具,页子把早餐放到桌上,微笑着看着我们。
他把我放到椅子上,自己在旁边坐下了,偏过头静静地看着我。
“怎么不吃?”他把餐具塞到我手上,纤细清透的手指灵活的替我掩上餐巾,然后优雅的咬了一小口面包,咽了小半杯牛奶。
我想了一会,慢吞吞的开始对付面前的东西,觉得喉咙干干的,似乎咽不下去,就拿起了旁边的牛奶吞了一口,很快泛起一种恶心感。早餐对我来说一直很没吸引力,前世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基本上很少吃早餐,经常被舍友们斥责为“疯狂减肥”的行为,我不置可否,依旧在人们吃早餐的时间躺在宿舍里补觉。
勉强吃下一片面包,我就要从座位上下来,季笙的手很快的拦住我:“去哪儿?”
我皱着眉头看了看桌上的食物,抿了抿嘴,示意我不想再吃了。
季笙把我捞到他腿上,又拿了两片面包给我,我的眉头更紧了。我不想吃,意思很明确。
见我的样子,季笙挑眉:“小家伙,吃了有奖励……”
我抬眼看看季笙,微不可查的的叹口气。他又变成那个顽劣的大孩子了?不知道此刻在他的眼底酝酿着怎样的情绪?难道对这只总爱闹情绪的猫不厌倦么?
垂下眼帘,无声的接过面包,面无表情的地嚼起来。
“小家伙真乖……”低低的压抑着笑意的声音,“作为奖赏……”他有意识地停顿一下,“我把你的家教解雇了。”他说的很快,随意的态度好像再阐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手指微不可查的颤动了一下,几乎把刚咽进去的东西吐出来。抬起头望进那双清澈的眼睛,我反反复复的想着,此刻,那片大海的海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季笙低下头迎上我的视线,微微牵起嘴角:“我才不会让那种女人做你的母亲呐。”
页子温和的笑了一声:“不知道赵小姐的父亲是怎么想的,一定要把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这来当家教,才肯出面解决锦的资金周转问题……”
季笙轻笑着拍拍我的头,优雅的站起身来。我的眼睛无意识的盯着巨大的落地窗外蓝白分明的天空,我该做出什么表情?
季笙走出餐厅,缓缓拉开客厅有着繁复花纹的琉璃门,轻快明媚的阳光很快的折射到我的脸上,我的眼睛一眨不眨,轻轻牵动嘴角。
想微笑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十九}猜测
冬至的时候,季笙的一位老友拜访了他。
那个男人显然比季笙年长许多,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披着很厚的大衣在屋子里面转悠着,季笙慵懒的斜靠在皮质沙发上,手里提着一杯拉图尔红酒,微笑的看着他。
那人一看见我眼睛立刻变得烁亮无比,他一下子跳到我面前,两只眼睛在我脸上来回扫视了几圈,然后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他的两只手扳着我的肩膀,头却扭过去向着季笙。
“你儿子?怎么一点也不像?”
季笙依旧就懒洋洋的靠着,眼底黑沉一片。他的视线闲闲的停在我脸上,然后移开,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咦……?”那个人放开我,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我几圈,“不像,不像,还是怎么看都不像……”
我依旧垂着眼帘,嘴角有些生涩地弯了弯。指尖微微颤动,心脏的压迫感顷刻间强烈了起来。
我怎么了?惊讶?紧张?害怕?
或者……我只是不太喜欢自己的猜测。
看着季笙懒洋洋毫无兴致的样子,心跳缓缓平复下去。
好吧,好吧,不要紧张,放松,放松下来。仅仅只是一个猜测,一个猜测而已。
可是,指尖微不可查的收缩。我……为什么……要紧张?
是……怕那个人不再宠爱我了吗?
垂下眼帘,敛去眼中微微慌乱的神情。难道秉承了季禾的身躯,就变得贪婪了?贪婪那个人的温暖和保护?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指尖掐入掌心,我再一次告诉自己,我的灵魂,叫,夏,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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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没有在季家停留很长时间,太阳落山的时候,他离开了。临走时,他用带着薄手套的手使劲摩挲着我的耳朵,我不得已才开了口,叫了一声“何叔”。
“季笙,听说你儿子丢了一年,去哪了?”没等季笙回答,那人又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我的眉间,“面色不好有空该看看医生去……”说完他放开手,笑嘻嘻的从身后取出一个精致的的盒子。看到上面的图案,我的心脏微微一颤。
他相当欣慰的一笑,“就知道你会喜欢……不过说起来……季笙那个家伙可不怎么喜欢这种东西呀……不过……”他停了一下,又笑嘻嘻的摸了摸我的头,“小家伙长得这么俊,不像他也没什么关系,我家有个小女儿跟你也差不多大了……嘿嘿,小家伙?”
他意味深长的瞥了我一眼,大大咧咧的用拳头砸了砸季笙的肩膀:“把他养胖点……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儿我可不喜欢。不过说起来……”他很恶劣的一笑:“没准我家女儿会喜欢……下次我把她带过来给你瞧瞧。”
季笙懒洋洋的一笑,没有说话。
何叔迈着大步子离开了,我没有看他,也没有听他说得话,只是走神走得厉害。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静静地看着盒子里面的东西。一把高级仿真手枪。本体是纽约新型枪支“洛洛克”。乍一看外形几乎无法分辨。
抿了抿嘴唇,垂下眼帘,敛去眼中炙热的光芒,恍惚的转身,拿着盒子,快步地走进卧室,忘记了被留在大门口的季笙……不,不止忘了他,世界什么样子?忘了……忘了……眼前只有这样一把黑色的的小东西。几近窒息,我几乎把它错想成真的……
有些甜蜜的抚摸着枪身。视线缓慢的游走,准星,套筒,扳机……嘴角轻勾,眼睛里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多么完美的小东西。
脑海里飞速闪过很多场景,几乎无法克制住轻微的战栗。微笑。
拔枪,上膛,保险,瞄准,射击,命中或被命中。嘴角缓缓勾起,很有意思,不是吗?
走向院落,初冬的香樟树依旧绿意盈盈,淡淡的阳光从树叶间滑落;一地的剪影变的斑驳。
嘴角不易察觉的扭曲。
射击,一种夏浅从来没有做过的事,季禾帮她做了。
所以……
谢谢季禾。
谢谢你的身体。
嘴角顽劣的勾起,用季禾明亮无辜的杏眼瞄准,用季禾苍白柔软的手指轻轻扣动扳机。
砰——
栖息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上的一只精致的白鸟被打中,惊慌的拍打翅膀,几秒钟后发现没有受伤的实情,立刻迫不及待的飞走了。
此刻什么感觉?……让我好好想想。
欣慰。
从没想过季禾的第一次射击竟这么成功……我有些甜蜜的眨着眼睛,嘴角不可抑制的弯起。
只是……我垂下眼帘,手指开始不可抑制的痉挛,背上的虚汗一点一点冒出来,针刺一般的酥麻,仿佛耗尽了毕生的气力,虚脱般的的跌倒在干燥的枯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