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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我看你那个碉堡不保险了!枪一响,鬼子也帮不上你的忙的!”说到这里,老洪把两个手指一伸,“只要两分钟,我就可以把它打掉!”
听说两分钟打掉他的碉堡,伪军小队长马上把头对着老洪,眼睛直勾勾的望着他那双刚毅的眼睛。
“可是,不要怕!我并不打算这样作!如果你们不阻拦我们从这里过路,我打掉它干什么呢!我们打的是那些死心投敌的特务汉奸!谁能够暗地帮助抗日的,我们都把他当朋友看待。两条路由你挑!”
“…………”
“你说话呀!”朱三着急的催着伪军小队长,要他别放过这个好机会。
“就这样吧!”老洪简洁的说,“我今晚借你这条路走走,可以么?”
“行……”
“好!够朋友!”
老洪点了一支烟,递一支给伪军小队长,对方不敢不接,拿烟的手还在抖着,显然他第一次没答话,是吓得说不出话了。“这样很好!”老洪说,“以后我的队员从这里过路,都要你帮忙啊!记着不要惹怒他们!你不叫他们过路,那就难看了。我想你会作我们的朋友的!”说到这里,他就回头对朱三说:
“你今后要多帮助他呀!他们既然也在秘密的抗日了,就应该多照顾他们。那么,我们走吧!”
半点钟以后,伪军小队长站在铁道边,望着老洪带着他的队员,静静的顺着东西大路,向道西走去。他挥了一下额上的冷汗,倒吁了一口长气,身上如卸下了千斤重担样的感到轻快了。
老洪把长枪队拉过道西不久,他们就袭击了赤山的湖边剿共司令部,活捉了秦雄,湖边的局面完全打开了。他们又可以分散的出没在湖边的村落了。鬼子虽然在微山、夏镇安了据点,不时三路出发扫荡湖边,可是这里有爱护铁道游击队的人民,和一眼望不到边的青纱帐,使扫荡的敌人常常扑空。
原来敌人在各庄组织起来的反共自卫团,被李正保存下来。不过他们已经不“反共”而成了抗日自卫团了。一天傍晚,小坡带着几个队员到一个庄里去,突然鬼子来了,庄上锣号齐鸣,对着要进庄的鬼子开枪,高喊:“八路上来了!打!打!”
鬼子费了好大力气,才跟自卫团联络上,进了庄了。“反共”自卫团都列队欢迎,鬼子挨了顿打,不但不恼怒,反而夸奖这庄反共认真。其实这时小坡正扛着一尊土炮站在欢迎的行列里呢!铁道上已有两条路被控制在铁道游击队手里,不论白天或黑夜,派人联络一下,就可安全过路,局面已经打开了。王团长带着警卫武装以及已绘好的地图,连夜回山交任务去了。
经过一度紧张,任务总算胜利完成,刘洪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也就在这时候,他渐渐的想起了芳林嫂。刚插到这里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听王强谈到芳林嫂被捕的消息,当时只有一阵难言的愤怒和焦急,可是山里交的任务是这么紧急,他没有在这问题上打圈子,就很快的投进迅速打开湖边局面的战斗了,直到现在,完成了任务,个人的悲痛才浮上了心头。每逢到了苗庄,他总要到榆树下站一会,静静的望着被封的大门,脑里映出芳林嫂的面影。李正看到这些天,刘洪是有点瘦了,他知道大队长的心情。
以后刘洪打听到凤儿还寄养在芳林嫂的姨母家,在一天晚上,他就去看凤儿,当他抱着凤儿的时候,凤儿像很懂事的投进他的怀里,刘洪抚着凤儿的软发,想起了孩子的妈妈,他发亮的眼睛,涌出了一层泪水。他虽然还没有正式成为她的爸爸,可是却以父亲的心情,紧抱着这失去妈妈的孩子,而感到一阵阵的难过。
他把自己存下的津贴和搞火车分到的一些值钱的东西,交给孩子的姨姥姥,要她好好照顾孩子,要她给凤儿做件衣服穿,并且买些可口的东西给孩子吃。在战斗中刘洪虽然是坚如钢铁的英雄,可是现在对待凤儿的照顾,却是那么细致,周到,充满着温情。
芳林嫂被抓进临城后,松尾整整审了她三天,为了想从她口里掏出铁道游击队的秘密和湖边的关系,芳林嫂曾受尽了苦刑,可是她始终咬紧牙,什么都没说。
每当她受审过后,被鬼子抛向黑屋子里的时候,她虽然遍体鳞伤,可是还是顽强的从湿地上爬起来,默默的用被皮鞭抽烂的衣衫擦着嘴上的血。在她嘴里,从来听不出一声哀叹和呻吟。在湖边,当敌人追捕她的时候,她曾为母亲的死而流过眼泪,当七千敌人围攻微山,炮弹像撕着她的心,她曾为炮火中的老洪他们担心,也落过泪水。可是在残酷的敌人面前,她忍住了一切苦刑,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她只有满腔的仇恨,因为敌人杀死了她的丈夫,逼死了她的老娘。她知道敌人抓到她就会杀掉她的,所以他从来没想在敌人面前去装可怜相,乞求鬼子的怜悯。她在百般的痛苦中间,咬紧了牙关,她觉得这样作,才对得起老洪,在和老洪相处的时候,她爱老洪坚如钢铁的性格,因此,她知道老洪也会这样来希望自己的。
在黑屋子里,还押着一些妇女,她们大多是这次被捕的铁道游击队的家属,她们有的熬不住苦刑,在低低的哭泣。芳林嫂用她坚毅的目光,安慰和鼓励着她们:
“忍着点啊!他们就要回来了,会为我们报仇的!不要出卖自己的人啊!”
在鬼子提喊着“犯人”的名字去审问的时候,芳林嫂知道冯老头就在隔壁的屋子里押着。冯老头受审的次数比她多,她从头三天受审以后,这些日子就没来提她了。可是冯老头几乎每天都被提去拷问一次,这说明老人每天要受一次苦刑。每当铁门一响,芳林嫂听到冯老头扑通一声被抛进屋里的时候,芳林嫂就心疼,她知道老人年纪大了,是经不起这样折磨的。冯老头待她像父亲一样,所以她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痛苦,为老人哀伤。半个月以后,松尾已把“犯人”审了一遍,开始屠杀了。每天晚上,押“犯人”的黑屋子里都有人被提出去,永远不回来了。这天夜里,芳林嫂为铁门的丁当声惊醒,她听到隔壁提人了,她不禁一阵心跳,在为冯老头担心,果然不一会,听到冯老头的叫骂声:
“要杀我么!杀就杀吧!奶奶!我死了,有人会为我报仇!……”
接着一阵喊打声,鬼子显然是在打着老人,不准他张口,可是一到院子里,冯老头的叫骂声就更响了:
“铁道游击队马上就过来,你们倒霉的日子就到了,奶奶!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老人被带走了,但是远处还传过来隐隐的“八路军万岁!共产党万岁!”的呼声。自从被捕以后,芳林嫂没流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为着冯老头的死,她却压不住心头的悲痛,泪水哗哗的流下来。
芳林嫂在想着,也许马上就要轮到自己头上了。她在静静的等着,从被捕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会有这个结果的,可是几天又过去了,鬼子并没有提她去杀。
松尾在看着“犯人”名单,圈定谁可处死的时候,眼睛曾瞅到芳林嫂的名字,可是他在这名字上停了一会,并没有在那里点点,就又闪过去了。他下决心要从这女人身上挖出些东西,因为她对飞虎队了解比黄二还多。飞虎队被歼灭的捷报虽然已经散发出去,而且也开了庆祝会,可是真实的情况,松尾比别人知道得更清楚的。在围攻微山战斗“胜利”结束的时候,他特别到微山岛去查看俘虏和尸体,并没有发现飞虎队的影子,这一点使他万分惊异。难道他们会插翅飞掉么!就是会飞,在那么稠密的炮火下也难逃脱呀!这对他是个难解的谜。以后听铁甲列车部队报告,当天下午曾有一队“皇军”向东出发,引起他们的怀疑,打了一阵,松尾查了一下这次进攻部队的编制,并没逃亡。直到这时,松尾心中才有数了。他暗暗估计飞虎队可能化装逃走。不过他为了讨好上级,把这个事情压下来。可是在他心头,却不能不估计到飞虎队的卷土重来。他要求大军在湖边多驻几天,协助他迅速伪化这个地区,也就是为了应付这一着。所以现在他不杀芳林嫂,就自有他的道理了。他觉得这个女人留下来,将来对付飞虎队是有大用处的。冯老头他也想留下的,可是这老头顽强,争取没有希望,只有去处死了。可是他认为芳林嫂虽也顽强,究竟是个女人!松尾特务队长,一向看不起女人的,如果连一个女人都不能把她变过来,这不太笑话了么!一天天过去了。一月以后,突然有新的“犯人”押到黑屋子了,芳林嫂从新进来的一个女人嘴里,探问出湖边的情况,知道铁道游击队又过来了,杀了胡仰,活捉了秦雄,湖边的局面又打开了。这女人就是敌人报复扫荡抓来的,芳林嫂听到这消息是多么高兴啊!在漆黑的夜里,她仿佛常常看到那对发亮的眼睛。
鬼子对芳林嫂的态度突然温和起来了。这天又把她搬到一个比较干净的房子里,虽然还有鬼子警戒着不能自由行动,可是已经不绑她了,送来的饭也变好了。有时一个日本女人也来看她,她从翻译官口里知道这日本女人是松尾的太太,她还给芳林嫂带一些饼干,满脸笑容,好像很关心芳林嫂的健康。
芳林嫂不知鬼子肚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既然送东西来了,一两个月饿得肠子都细了,她就大口的吃着,可是她心里却拿定了主意,要问她什么,她可一句不说。
松尾的女人,看看芳林嫂也吃她送去的东西,一天,就把芳林嫂拉到自己漂亮的房间来了,让芳林嫂坐在自己的沙发上,端过来一盘盘的点心,像待贵客似的,要芳林嫂吃茶点。
日本女人就和她谈起来了。她开始解释过去给她受刑是没法子的事,主要是怨自己太傻了,如果把什么都说了,不就不受苦了么!接着又谈到芳林嫂犯的罪,是该杀头的,可是松尾特务队长为了顾全她这条命,不想杀她了。最后这日本女人笑嘻嘻的对芳林嫂说:
“马上,皇军就要放你出去了!”
芳林嫂听着这日本女人用结结巴巴的中国话,罗罗嗦嗦的为松尾解释,心里就有点不耐烦,可是最后她听到说要放自己了,就觉得一阵兴奋,因为她听到铁道游击队又过来了,她是多么愿意出去啊!可是又一想,不会有这么容易的事吧!她半信半疑的问:
“真的么?”
“真的!”
“什么时候?”
“你要想早,明天就可以!”
“还有什么说法么?”
日本女人说:“没什么!只有一点手续得办了!”她掏出一张写着字的纸,指着纸上的字说:“只要在这上边打个手印就行!”
“那上边说些什么呢?”芳林嫂问。
“上边写着,你的过去作错事了。今后要改过,为了报答大大皇军的恩惠,出去后送三次情报!”
芳林嫂的心刷的冷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这不是当鬼子特务么!她马上想到黄二叛变;想到林忠、鲁汉那么可爱的队员的死,这样作,她不是成了杀老洪他们的凶手了么!想到这里,她的胸口涌上了不能压制的愤怒。
日本女人看到她在沉思,就端着满盛茶点的托盘,走上来婉言劝说着:“只三次呀!三次情报救活你一条命还不值得么!别狐疑了!快吃点心吧!”
芳林嫂忽的把头抬起来,她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只见她把左手向递过来的茶点一挥,茶点盘子呼呼啦啦的落地粉碎了,当日本女人被这突然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