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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兴奋很快过去了,疲惫袭上来,林雪茵在电热水箱里放满冷水,准备
洗一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天还没有全黑下来,林雪茵就打开了所有的灯。老式的灯泡发出的昏黄光映
着四壁,在雪白的墙壁上投下她的盈盈身影。
林雪茵用浴巾裹着身子,坐在床上,盯住自己庞大的身影,一股莫名的孤独
感涌上来,她很快就被这种悲伤淹没了,并开始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哭泣慢慢放松了。
她紧张了一天的神经,于是她像个孩子一样蜷着身子睡着了。
在梦中,她看见了庄文浩血肉模糊的瞳孔。他的嘴巴张开着,没有牙齿,只
是一个模糊的黑洞,血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但是他在说话,他甚至还发出了笑
声。
林雪茵知道自己在噩梦中,她挣扎着要醒过来,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恶棍,
但是梦魇牢牢抓住了她。庄文浩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愈来愈近,甚至可以闻到他口
腔里散发的血腥味了。
林雪茵尖叫着:
“你滚开!滚开!你这个臭流氓,无赖!”
庄文浩几乎是温柔地说:
“雪茵——你爱我——我知道——”
他这样说话时,污血就更多地从嘴里汩汩而出,滴嗒滴嗒地落在林雪茵赤裸
的身体上、洁白的床单上。林雪茵向后缩着,在身上揩着,但那些血渍居然渗进
了她的皮肤里,怎么揩也揩不掉了,像是一块一块的胎记,泛着令人恶心的光。
林雪茵看着自己光滑白皙的皮肤上的这些污点,难过地哭了。庄文浩张开血
盆大口,疯狂地哈哈大笑起来。
窗子外面有人在走动,隔壁的邻居家有说话声和孩子的哭声。林雪茵想大声
喊叫,但却喊不出声音,而庄文浩的恶魔般的笑声却那么洪亮,折磨着她。
林雪茵不明白为什么别人听不见他的笑声。她诅咒着他,躲避着他身上滴下
来的那些粘糊糊的血滴,但是她已无路可退,绝望占据了她的心。她听天由命地
闭上眼睛,等着可怕的事情发生。
屋子里却突然安静了,仿佛庄文浩站在那里欣赏她无助的困境。她不敢睁开
眼睛,害怕再次看见他那可怖的面孔,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或者更久,林雪茵试探着微微睁开眼睛,眼前什么也没
有,他消失了。
林雪茵放松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鼻尖上的汗水,惊魂未定地躺下来。
正当她想重新闭上眼睛时,她看见粉白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斑点,
那斑点迅速向外洇开,并逐渐显示出一张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成为庄文
浩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孔。
林雪茵毛骨悚然地大叫了一声,身体使劲蜷成一团,缩在床头上。然而那个
血红的脸孔却像水滴那样聚汇着,变成一个悬垂着的圆形的东西,并且随时都会
滴下来。
“你走!你走!你走!你走……”
林雪茵有气无力地向那张脸叫着。
“我爱你。”
庄文浩的脸说,然后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林雪茵闪避不及,它正好落在了她
露在浴巾外面的大腿上。
那张脸用幸福的声音说:
“雪茵,我好想你。你还是那么美丽,你的皮肤还是那么柔滑、芳香。”
林雪茵像被火烧着一样在大腿上拍打着,抖着,但它却已经牢牢印在了她的
皮肤上。林雪茵绝望地哭着,用床单、枕头、浴巾在那儿用力擦着,但都无济于
事。
那张脸开心地笑着,说:
“雪茵,我又和你在一起了,我们永远溶为一体,再也不会分开了。雪茵,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你高兴吗?”
林雪茵终于放弃了一切努力,用双手捧住脸,放声痛哭起来。
她就这样哭着醒了。
清醒过后,林雪茵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浑身上下,似乎那些肮脏的东西果真
沾染了她一样。
但镜子里的那具胴体白嫩无瑕,毫发无损。
林雪茵重新烧热了水,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又洗了一遍,这才完全从这个恶
梦中解脱出来。
这一夜剩下的时间、林雪茵正襟危坐在床上,忍着头痛和困意眼睁睁地等着
黎明到来。
第二天,林雪茵对教导主任,一个慈祥和蔼,对年轻教师关怀入微的老太太
说:
“董老师,我病了。”
董老师看着林雪茵憔悴的脸,疼爱地说:
“看看你,病成这样子。我陪你到医院去吧。”
“不用了,董老师。”林雪茵勉强笑着说:“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过这两天
的课我可能上不了。”
“还提上课干什么?你安心养病就是,课我会安排的,去吧,好好休息。”
林雪茵回到屋里,她觉着有些饿,但一想到食物,就又恶心起来。于是,只
好上床躺下来,却没有睡意,就拿过一本小说漫无边际地看。
第四章
林雪茵躺了三天,已经完全恢复了,但她不想回去给学生上课。
这所小学和全国若干小地方的小学一样,唯一的音乐教学设施是一架手风琴。
林雪茵的工作就是抒情地抱着这个可笑的家什,弄出一种曲调来,然后和可
怜的孩子们一起放声歌唱。
董老太太称这门课为“音乐课”,林雪茵觉着有些好笑,于是就和当地人一
样管这叫:唱歌。
开始时,林雪茵教孩子们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蓝色的贝加尔湖》等
俄罗斯歌曲,但校长要求她注意一下民族音乐,于是改唱《学习雷锋好榜样》和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有时候,林雪茵抱着一种逆反心理,和童声稚气
的孩子们高歌“小喇叭嘀嘀地吹”,连续几天翻来复去地唱。又矮又胖的董老师
于是又一脸笑容地建议:
“小林,你看这音乐课是不是能够让学生唱唱其他的歌?”
林雪茵权威性地指出,这首儿歌对孩子们很重要,可以训练他们不同的发声,
也就是说,这是基本功,跟学唱京剧的武生开始时先要练辟叉一样关键。她还说,
我们在音乐学院上声乐课时,就把这儿歌练了一个月。
其实林雪茵对那些童声稚气的孩子充满着爱,但这种爱更多地被怜悯替代了。
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即使有一百个儿童可能是莫扎特,也
不会有一个最终成为莫扎特。
全县城只有一架钢琴,摆在县委书记家里,但县委书记的夫人把它当茶几用
了,还嫌它不实用。这是这县城的悲哀,更是孩子们的悲哀。
林雪冰劝姐姐不要太感动于自己的神圣职业了,现在的时代是“美酒加咖啡”,
像她这种吃草产奶的高尚,无异于开历史的倒车。
林雪茵说我知道,我比谁都腐化,都想享受,都小资情调,我只是没机会。
林雪冰说机会机会,机会又不是你养熟的猫,到时会来找你;你自己不去闯,
不去争取,就靠幻想吧。
林雪茵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有幻想。
这大概就是女人与女人的不同:有的女人靠幻想活着,有的女人靠行动活着。
活在幻想中的女人,一旦幻想破灭,她或者失去一切,或者从此开始,进入
现实,而一旦她进入现实,她就是一颗炸弹。
你有幻想吗?林雪茵躺在床上扪心自问。其实,美好的幻想已经破灭了,从
警笛绞碎了庄文浩那张肮脏的脸时,她的幻想就没了。而她所有的幻想,仅仅是
一种生存冲动,一种本能,如果现在有个七十岁的糟老头子要娶她,那么她或许
会答应,只要他有钱!
这是现实还是幻想?
有人在她的房门上轻轻敲着,林雪茵不想应门,可能是邻居,也可能是董老
太太,林雪茵说不上讨厌她们,但无法接受她们的热情。当那些不能成为你的知
己的女人对你格外热情时,那她们就是想从你这儿找点乐子。这是陈文杰说的。
敲门的人表现出了一种极大的耐心,林雪茵不得不起床开门。
“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开会。”
“开会?”林雪茵看着吴明然涨红的脸问。
“嗯。”他低下目光瞅着自己的鞋子。
林雪茵暗自笑了一下,他撒谎的样子很可笑,也很可爱,于是她原谅了他,
并且有些感动。
吴明然站在作客厅的一间房子的中央,手里提着带来的水果,不知放在何处。
林雪茵接过去放在墙角的桌子上。她觉得这种情形有点家庭的和谐感。她转
过身来,指着房间说:
“看,彻底的无产阶级。”
吴明然笑了笑,问:
“你病了?”
“你怎么知道?”
“我先到学校去找你了,有个老师说你病了,并且告诉我你住这儿。”
“哦。……我没事儿,只是懒得上课,就回来歇着。”
“哈,你可是误人子弟。”吴明然开了一句玩笑,激动得脸又红了。
“当然不能跟你这大学讲师相比。”
吴明然一下子窘住了。林雪茵一笑:
“生气了?……瞧我,连坐也不让,茶也不倒,咱俩就在这儿干站着。”
林雪茵请吴明然进卧室的房间坐,只有一把椅子,林雪茵只好坐在床上。
“屋里很乱,”林雪茵一边叠被子一边说:“没想到有朋友会来。”
吴明然听她说“朋友”时,心头一热。她以前喊他吴老师,现在他们已经是
朋友了。林雪茵收拾床铺时,显得利索、干净,短发不时倾到额前,她就优雅地
甩一甩细美的颈项。吴明然在一边看着,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林雪茵气喘着坐下来,把手搭在额前。吴明然问:
“头痛?”
“有一点。”
“经常吗?”
“也不算,只是紧张时才痛。”
“你去看看,别老不当回事。”
“我讨厌去医院。”
“那也不能不要命了。”吴明然掏出烟,想了想又放回去。林雪茵说,没事
儿,你吸吧,我喜欢闻烟味。
吴明然吐出一口烟,又说:
“干咱们这行的,得自个儿爱惜自个儿,你没看那些有钱的,打个喷嚏就当
得了爱滋病似的。”
“我是没钱,有了钱我也会享受。”林雪茵双腿交叠着,在床边上轻轻晃着。
“那你就嫁个有钱人。”吴明然说完很后悔,赶忙吸了一口烟,隔着喷出来
的烟雾看林雪茵的脸色。
“让你说着了,我还真有这想法。”林雪茵认真地说。
吴明然更加后悔,他在椅子上动了动,用鼻孔把烟喷出来,顺便叹了口气,
把烟蒂扔在水泥地板上,狠狠地用鞋跟捻熄了,似乎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林雪茵突然站起来:
“瞧我,忘了给你倒水喝,你喝花茶还是咖啡?”
“你不用忙乎……茶吧。”
林雪茵沏了茶递给他:
“不好意思,只有一个杯子,你不怕我有乙肝吧?”
吴明然笑了,单身女孩只有一个杯子,而她又请你喝茶,这种暗示真巧妙。
“你不怕我有就行。”他说。他想,女人生病的样子真是可爱,何况她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