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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树翻了个身,用大大的米老鼠抱枕盖住头,借此汲取其中的睡意。睡不着,还是睡不着。兴奋睡不着,烦闷睡不着,最要命的是越想睡越睡不着。屋内的一切都已沉睡,她粗浅不一的呼吸和着挂钟“咔嚓咔嚓”的单调声音此起彼伏。
这是期末考试结束后的第一个夜晚。满腹心事的小树怎么也无法入眠。
也不知躺了多久,睡意慢慢地来了。似睡非睡之间,意识逐渐模糊,却又仿佛感到什么,真有人拿开她的枕头,猛力摇晃她吗?是梦吧。她往里缩了缩,把身子更深地埋进床里。
似乎有人小声地抱怨,但那关她什么事,她好困、好困……
“啊嚏!”
鼻子好痒。谁这么大胆骚扰她清休?小树抬起眼皮子,喊道,“谁——师父!”
柳无颜身着淡紫色羊毛大衣,俏生生地立在沙发前。她的神色略显倦意,眼圈身红,好似不久前才大哭过。小树揉揉眼睛,告诉自己可能眼花了。
“师父…………”
“给我一支烟吧。”柳无颜阖起眼睑,疲惫地叹了口气。
@#%^&;*。一堆乱码出现在小树乌溜溜的眼珠里。这个看似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女竟然有意往烟民里掺一脚,她岂可坐视这幕惨剧发生不理?
“烟就没有,问题一大堆。师父你的神色不对,出什么事了?”
沉默。
小树叹口气。“如果你不想说,我说好了。今天考试结束后我的感觉极坏。不过我有个怪毛病,感觉一向和事实背道而驰。也就是说,感觉认为我将会门门红灯,事实上可能考年级第一呢。只是我尚有自知之明,今年铁定一如既往,和三好学生沾不上边。师父你说是吧?”
还是沉默。
“好…………吧,说点刺激的。你知道沈屏喽,这家伙颇有我父之风,狠得象饿狼,滑得象泥鳅,冷得象冰砖,邪得象狐狸,铁臂钢拳,刀枪不入。攻陷他简直比攻陷最坚固的堡垒还难。迟早,哼,我迟早让他知道输字怎么写,而且心服口……………”
小树忽然震惊地张大嘴。柳无颜眼中泪水潆然,呼之欲出。她靠在小树的肩头,声音哽咽而幽远。“我梦到他了。”
“谁?”小树的耳朵竖得可直了。
“叶欢。沈屏的师父,那个负心人。”她喃喃地说。这一刻她完全不似平日那个气质高贵、风华绝代的师父,倒似一个极需人安慰的弃儿。小树一动不动地任她搂着,觉得自己这会儿就是神气的上帝。“我——我——二十年了,久别了二十年,恨意也堆积了二十年。见到他,虽然只是在梦里,感情却强烈得令我招架不住。我知道那是恨,是恨!”
“对,是恨。”小树随声附和。
“二十岁那年,在好友的班里第一眼看到他,我就亲手编了一张网,希望能套住他,套住这个傲慢不羁、我梦想中的男人。”
小树心道:不想师父这么理智的人,居然也会冲动到一见钟情。
“结果,”柳无颜苦苦一笑,“我把自己包裹成蚕茧,比他更早一步陷进去了。他是每个少女梦想中的情人,渺小的我怎敢奢望出众如他、英挺如他?他就如高高在上的松柏,青翠泻意、可望不可及。我喜欢偷偷地注视他,哪怕只看到一个背景,一个微笑,也心满意足,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然后有一天,他面带微笑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她闭上眼,思绪飘回二十年前,她永生永世镂刻在心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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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啦!”
绢纸又破了。
柳无颜泄气地瞪着散了一地的花花绿绿,头疼得厉害。说来可笑,一只简单的风筝居然花掉了她一个上午的时间,各种材料直到现在还零星地各自为王,不肯凑到一块儿去。她,柳无颜,一个被公认最漂亮最聪明的女孩,做得一手好针线活,烧得一桌好菜,却拿一只风筝无可奈何。或许她有必要自我反省,是否太多的赞美使她飘飘然了。
“无——颜!”门外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叫。
柳无颜循声望去,看到何双彩满脸嗔怪地走进门。“忙了一个上午还没忙完吗?不如学我去地摊买一只,又经济又漂亮。”说着扬起手中体积纤小、作展翅欲飞状的燕子风筝。阳光丝丝缕缕地投到玻璃上,经折射,各束光闪烁在风筝表面,五彩斑斓,夺目异常。
柳无颜顺了顺及肩长发,闷闷道,“要玩你自己去,我没心情。”
何双彩拧起眉头,不悦地道,“又来了。你的牛脾气一上来,谁都拿你没辙。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你有多固执多不可理喻哩。“
“哦?我的确是这样没错。”
何双彩一怔,随即叹了口气。“好啦,我帮你做,这总成了吧?“
柳无颜看着她弯腰去拿绢纸,微蹙的眉头纾解成温柔的笑。对于这个从小玩到大,处处照顾自己、关心自己的好友,她一向是心存依赖和感激的。双彩随和爱笑,和任何人都能打成一片,追求者以卡车计。奇怪的是她似乎一个也不稀罕,从未见她和哪个男孩走得特别近。柳无颜猜测不是她不懂爱情就是早有所属,只为所爱的人保留柔情,就象自己对叶欢一样。想到叶欢,她的脸孔又是一阵燥热,连忙收敛心神,不敢胡思乱想下去了。
两人忙了一个多小时,拿着完工的蝴蝶风筝来到少年宫广场,选好一个位置准备放风筝飞翔。今天云蒸霞蔚,轻风飒爽,又处在草长莺飞的春天,各式各样的风筝纵横蓝天一争长短,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
柳无颜测好方向,小跑几步,拉开线让风筝起飞。小小的风筝很快浓缩为一个小点,却也不掩其翩然风姿。拉一拉线,一只黄色的蝴蝶扇动翅膀,穿插在鲜花丛中,嬉戏飞舞,采香觅友。
正玩得惬意,蝴蝶风筝忽然与另一只不知名风筝打起了架。她连忙用力拉线,身子不住后退,直到撞到一堵肉墙。
“对不起,”她没有回头,匆匆道,“我分不开它们,帮一下忙好吗?”
那人接过她手里的线,转了个身面对她,双手用力地挥动,风筝伞仍然缠绕在一起。柳无颜焦急地仰视天空,盼那双有力的手臂解救她的风筝于危难。终于,连续几次放线、收线后,两只风筝自由了。
柳无颜朝对方微微一笑,以示感谢,笑容忽然凝结在唇边。天哪,这个高大、面带微笑的男孩,竟是她痴迷的意中人——叶欢。
风筝何时落地的她全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叶欢在她对面,向她微笑。她迷茫的、做梦似的仰视他挺秀的眉毛,瞥见它轻轻挑了起来,然后眉毛的主人发话道,“你的风筝掉下来了。”
“哦?哦。”她从迷惘中惊醒,急忙捡起风筝,垂下头不敢看他。“谢,谢谢你,叶欢。”
“你认识我?”叶欢帅气的脸庞上掠过一抹笑意。
柳无颜全身的血液不受控制地聚集到皮肤表面,简单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变得好生困难。她暗骂自己愚蠢,居然表现得象个傻瓜。可……可这全不是幻想中浪漫的会面呀。多少次,在梦里,他手捧鲜花,一脸深情地向她走来,柔声道,“我想多了解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无颜?”让她醒来心碎神伤。她知道她傻,可是却拉不回早已放飞的心。
叶欢两只犀利的眸子落在她秀丽脱俗的容颜上,化成了柔和的暗影。
“有空吗?”他突然开口。
“嗯?”柳无颜茫然地摇摇头,又飞快地点了点。“当然有。”
“和我一起去看电影如何?”
她大吃一惊,一时间无瑕分析心中惊和喜究竟哪种成分多一点,急急忙忙地说道,“你……你不认识我呀。”
叶欢微微一笑,“你认识我不就行了?”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学校里的人都知道你。”柳无颜冲口而出,“你是高材生,又是运动健将,所以我,所以我才认识你呀。但你为什么约我呢?”我从未主动接近你,尽管我是这么渴慕着你。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叶欢忽然执起她的手,大胆的举动又吓了她一跳,心越发跳个不停。
“我想多了解你,”他认真地看着她,“肯给我这个机会吗?”
“嗯,”柳无颜被他的黑眸催眠住,几乎辨不出自己的声音。“你是说……”
“我是说,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存在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朵娇嫩的红玫瑰,轻轻放入她的手中,柔声道,“无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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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浪漫的。”快赶上小说了。小树下了评语。“后来你们就双宿双飞,只羡鸳鸯不羡仙了?不对,鸳鸯这鸟其实最负心薄幸,雌鸟才死没几天,雄鸟就拍着花花翅膀另寻新欢去了。亏文人墨客还争相推崇它们的爱情呢,乱弹琴!”
柳无颜的表情变幻莫测,甜蜜、留恋、伤心相互辉映,最后遗留的却是惨淡。
“他公开追求我,带我去爬山涉水,踏青游玩,我好象被人抬上了云端,每天晕陶陶、甜滋滋地度过。我爱安静,他就答应我,以后觅个山清水秀的乡村,两人厮守生生世世。”她迅速垂下头,“他说的,不管是真是假,我通统相信。在我单纯的观念里,爱情不只是个名词,它还是少女最真挚的付出。”
小树不以为然地扬一扬眉毛,费力忍住涌到嘴边的“真傻”。
“你在暗忖我傻是吧?陷进情网的女人有几个是聪明的?她们的眼睛为所爱的男人左右,心灵也为其主宰,甚至愿意改变自己去迎合男友,取悦男友。”
小树似乎想插口说些什么,柳无颜惨淡的笑容改变了她的心意,终于忍住不说。
“早知道太过完美的东西容易招鬼神忌妒,可我想不到它来得竟是这般快。”她把头埋入手心,“小树,我付出了全部,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离开我?”两串宝石般晶莹剔透的泪水滑过苍白的容颜,滴滴都是血,是情血,哀声呼喊,“怎么忍心?怎么忍心?”
生生世世的爱情,不过是风流才子反复吟唱的虚幻罢了。除了真正的性情中人,爱到白头的有几人?当青丝变成白发,爱情早已成为责任。没有人说爱不对,只是它太伤人。恋爱中的男女总是泪水多,欢笑少,整日为爱牵挂,为情神伤。怕爱得不够,也怕爱得太多。多矛盾的思想,矛盾的幸福痛苦兼而有之。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和我一样同是陵墓守护者的传人,这份惊喜就别提了,觉得与他的距离愈发短。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开始疏远我,起先还借口有事,后来干脆无故爽约。问他原因他不答,于是我自己去找答案。那天晚上,我悄悄地跟踪他,看他飞快地走向操场,有个女人站在那儿。”她的表情激动得骇人,“我整颗心都给了他,他却不要我的专一,残忍地将我背叛。”
小树搔搔头,“或许是误会?”
“误会?哈!”柳无颜冷笑,“你猜那女人是谁?何双彩——我的好姐妹哪。她伏在叶欢怀里,亲热得什么似的。我隐约听见他们说绝不能让无颜知道,一时忍不住,跳出来狠狠抽了她一记耳光。那个贱男人拉住我,阴着脸骂我无理取闹,当时我疯狂地叫他解释,他呢,哈哈,冷冷地丢下两个字。哈,只用两个字就结束了一切。抱歉!他说他抱歉哪!”她开始大笑起来,“他曾经送我进天堂,如今又亲手把我打回地狱,多好笑!哈哈。”
沉默了片刻,小树轻声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休学离开这座城市,父母朋友我全不要了。在异乡飘泊了十几年,直到一年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