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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耳边都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却飘忽不定,让人听不出出处:“老朽不过江海一废人尔。只看这瞎了眼的老天不塌下来,心中气愤,偏偏无可奈何,只被气得大声咳嗽而已。”沈振鸿听他话里有话,不由一怔,登时接不下口。鲜于通却是趁机道:“老人家果然明鉴,这宋青书丧尽天良,容他活到现在,当真是老天爷瞎了眼!”
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咳咳,老天爷错勘贤愚,不辨善恶,直叫人想为那共工氏,硬生生将它撞个窟窿!”说到这里,似乎颇为激愤,咳嗽几声,仿佛要将肺都给咳了出来,方才罢休。
第八十四章 … 花明(三)
却听那道苍老声音又低低响起:“碧霄姑娘,你且出来,当真天下英雄的面,将你想说的都说出来。”
一阵“铮铮”的弦子响起,一个身着月白衫衣的美貌女子怀抱琵琶,袅袅娜娜的从人群之中走出,到得台前三丈,转身对着各派武林人士福了一福,开口道:“叨扰各位,妾身蒲柳之姿,风尘贱质,承老爷子的情,也能在这里说句话。”
那碧霄姑娘叹口气道:“小女子还是有些福分的,以前常自恨不能瞻仰宋少侠的英姿风范,今日一见,方知太和儒侠,果然名不虚传。”说着对着宋青书施了一礼,青书听她这般说,忙回礼道:“岂敢,碧霄姑娘谬赞了。”
碧霄叹一口气,说道:“常言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自古至今,我们这些贱民,都是受人欺凌的。但总算老天还略略开眼,将宋少侠这等人物赐予我等小民,总算是生机不绝。”顿了一顿,蓦地扬声道:“今天天下英雄都在此处,怎地是非不分,黑白莫辩?朱长龄、武烈两个畜生合该全家死绝,死后也要下那十八层地狱,世世不能超生!”话到后来,一股再也抑制不住的悲愤之情涌上,言辞陡然恶毒起来。她究竟没有内力在身,话语声太小,但各大派掌门都是内力深湛之辈,如何听不清她说话,都自思量,这女子和朱家武家,有何等仇恨?竟然下这般恶毒的诅咒。
沈振鸿喝道:“兀那女子!你胡说什么!”毕竟对方是一个柔弱女子,若换了宋青书说这话,沈振鸿早就呼地一掌拍过去了。
那道苍老声音再度响起:“哼!老朽已然说了,让她说下去。你这小子聒什么?心虚么?朱长龄功过是非。待会儿再评不迟。”这声虽是不甚大,但却仿佛摄人心魄一般,沈振鸿冷哼一声,再不说话。
碧霄面色平静。淡淡道:“妾身本是昆仑山脚、喀什城中春月楼的歌妓。乱世之中,自幼被人拐到那等地方,原本就只求活命。即便人尽可夫,也不过舍这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鲜于通轻笑道:“莫不是你承这宋少侠雨露恩泽,这具行尸走肉里…又有了魂魄?”
他这话一出,场中已有不少人轰然作笑,何太冲捋须微笑,心道:“这鲜于通,这等下流话说来浑不见脏字,果然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碧霄听得这话。脸色涨红,急道:“你、你无论如何辱我都行,但侮辱宋少侠这等天人一般的人物,你…你就不怕下阿鼻地狱么!”
鲜于通笑道:“哎呦,天人……”忽听得一声冷哼,声如滔浪,直往他耳中涌来,鲜于通闷哼一声。双手捂耳,登时说不下去。
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再度响在众人耳畔:“碧霄姑娘,你继续说下去。”
俞莲舟听得暗暗讶异,这苍老声音地主人明显便在鲜于通附近,但自己却偏偏听不出来。不由大感奇怪。暗道这位老人家传声之法当真是奇妙之极。他倒不觉得这声音的主人内力有何高明之处,皆因声盖全场,以自己和大师兄、四师弟的功力,也能做到,虽不能如那道声音的主人那般出神入化。让人听不出来。但这也不过内力搬运上地差别而已。
碧霄犹自恨恨地瞪了一眼鲜于通,方才不卑不亢的说道:“妾身有个姐妹。叫做夏红,自幼相识,是与妾身一道被卖到春月楼的。也不知这里有无到过喀什地英雄,可曾听过她的名头么?”
南华三奇中的齐啸站出来,大声道:“五年前我三人曾游历到喀什城中,红姑娘色艺双绝,她的大名自是如雷贯耳的。”
碧霄盈盈一福,流泪说道:“英雄金口一赞,红姐姐泉下有知,也定然是极为高兴的。红姐姐生得明丽动人,但凡见过她的,没有几个不喜欢的。本来被拐到那个龌龊肮脏地地方,谁也没承想会有个好归宿,只想着在人老珠黄之前,多多攒几个钱,好防防老。”顿了一顿,又道:“可也不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我这红姐姐遇到一个心上人。是山西有名的才子,书香世家,姓陈,单名一个鸿字。”
她缓缓说道:“两人极是恩爱,我们楼中姐妹没有不替他们两人高兴的,诸位说说,才子佳人,流传下去,也是一桩佳话吧?陈公子家境殷实,便要出资将红姐姐赎回,但妈妈说红姐姐是楼里的摇钱树,没有两千两银子是断然不肯放人的。其实妈妈虽然贪财,但也未多为难他们,红姐姐身价自然是要远远大于两千两的。陈公子身上银钱不够,当即遣家仆回家取钱。而这时,昆仑山上的大豪武烈下山游玩,和他的弟子卫璧一并,正到了喀什城中。”
“武烈这禽兽急色如狼,进了春月楼中,当即叫了几个姑娘去作陪。也不知是谁说红姐姐乃是楼中最漂亮地姑娘,武烈当即要红姐姐出来喝酒。红姐姐其时肚里已有了陈鸿公子的骨肉,早将自己当作陈家的人,决心以后恪守妇道,一心相夫教子。如何肯再做这等事?当即一口拒绝。武烈那畜生竟丧尽天良,跑到红姐姐房中,意欲强行非礼,我冲到门口去拦,却被那卫璧一脚踢翻。适逢陈公子赶回,想是怒到极处,冲上前就要和武烈扭打。武烈当时便大怒,出手一掌将陈公子打的吐血受伤,然后一走了之。好在他下手不甚沉重,不然陈公子可就性命不保了。”
“陈公子大是愤怒,便准备去衙门去告那师徒两人,后来却得知这两人是昆仑山大豪,乃是江湖中人,武学高明,衙门只怕对他们没甚作用。但陈公子交游甚广,陈家和武林世家赵家是世交,他当即修书一封,给赵家大公子,求他主持公道。”
灭绝师太心头一动,扬声问道:“丫头,那个赵家,可是山西赵爵爷门庭?”
碧霄点点头道:“听陈公子说,那是大宋皇族后裔,一套太祖长拳,天下闻名。”灭绝师太点点头,再不说话。
众人都是肃然起敬,要知大宋虽亡,但威望仍然极高。从灭绝师太称谓之中便可听出一
碧霄续道:“书信遣人送出,我等也就等那赵公子了。岂料过了七八日,武烈和一个儒生模样的再来到楼中,正是朱长龄那畜生,那朱长龄道貌岸然,一口一个抱歉,说是武烈酒后乱性,请妈妈不要见怪。武烈也是连连作揖赔罪。妈妈一个老鸨,哪敢得罪他们这等大户富豪?慌忙奉上茶酒,连连道歉。朱长龄当时一派君子作风,儒雅温和,让我们都以为他是真正地君子好人。客套了好一番,武烈居然贼心不死,又提到红姐姐,说是愿意纳红姐姐为第七房小妾。妈妈十分为难,派人去请陈公子。陈公子原被武烈打伤,听得这话,忍不住又被气得吐了一口鲜血。跑到堂中大骂武烈,武烈好像又是大怒,欲要大打出手,却被朱长龄拦住。朱长龄喝斥道:我朱武连环庄虽然声名不显,但也算是名门,武兄弟你这般作为,让人如何看待?对得起你武家的列祖列宗么!你再对那夏红姑娘有何逾礼行为,休怪做哥哥的不讲情面!他这话一出,我们对他都是大生好感。陈公子甚至想撤回给赵家的书函,但信已发出,赵公子已然在路上了。”
“他两人走了之后,倒也相安无事,约莫过了二十余日,陈公子的家仆携一干大汉,抬了五千两雪花白银前来。陈公子得到赵公子书函,说是不日便到,他大喜过望,说道:赵家哥哥前来为我主婚,那是再好不过了,想如此一来,爹爹也无话可说了。其实陈老爷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不大赞成陈公子娶个烟花女子回家。但他爱子如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三日之后,赵公子果然到了,陈鸿公子和他喝地酩酊大醉,第二日上,陈公子便在君子楼大摆宴席,足足五天五夜地流水席,全城狂欢五天,我们也都是极为高兴的,所有姐妹合力绣了一幅。”
说到这里,碧霄双目微微泛红,惨笑一声道:“常言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仿佛这柳暗花明之后,竟是悬崖峭壁,悬崖之下是万丈深渊,死路一条!”
第八十五章 … 花明(四)
场上诸人都觉不可思议,人也赎了,亲也成了,还有什么事能发生?莫非朱武二人还能抢亲不成?
只有张松溪面露深思神色,他虽已猜到几分,但究竟不甚确定,忍不住问道:“碧霄姑娘,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碧霄伸手指着台上的沈振鸿,恨声道:“便是这位大爷的姑父,与那位武庄主一并做的好事!”沈振鸿一愣,方要说话,又听碧霄续道:“赵公子见红姐姐和陈公子已然喜结连理,他说朱长龄武烈都是昆仑山有名的侠客,做出那等事来,可能当真是酒后乱性而已,而他尚有要事在身,便匆匆告辞了。那天是腊月初七,天气甚冷,风大的吹得人眼睛疼。至今两年,妾身仍是记的清清楚楚。那天傍晚,一伙强徒手持弯刀,约莫有七十来人,闯入春月楼来,逢人便杀。当时妾身在地窖取腌肉,听得响动,偷眼一觑,登时给吓傻了。诸位英雄,你说都是爹生娘养的,我们沦落风尘,但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吧?那伙强徒口口声声说是明教五行旗弟子,将我们春月楼中老幼连同客人一并杀了个干净,却偏偏放过陈公子和红姐姐,裹挟了他们两人,然后呼啸而去。”
沈振鸿冷笑道:“这是明教中人所为,干我姑父何事?”
碧霄冷冷看他一眼,却不答话,只道:“妾身在地窖里躲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听得渐渐没响动了,才敢出来。走出楼一看,便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条街地人都死绝了。卖酥油饼的徐老头,耍猴戏的彭师傅,一个一个,都被削掉脑袋,堆在街头。置于那堆人头顶端的,居然是赵公子的人头!”
“妾身当时吓得坏了。呆在地上坐了好久,才想到要去衙门报案。可是等我跌跌撞撞穿街走巷的赶到衙门口时。却发现大门上用鲜血写着八个大字敢出大门者,杀无赦,落款一行小字是锐金旗掌旗使庄铮。那几个字写的当真是龙飞凤舞,迥劲挺拔。妾身敲门良久,却始终没人敢应,于是便只能先去柳荫街的方姐姐家住。大约过了两三天,妾身也渐渐从惊吓中清醒过来。妾身虽然愚鲁,但也察觉到不对,为何那伙强徒当时并没杀死红姐姐和陈公子?只是将他两人挟持而去?莫不是已然将他们杀了,只是妾身没发现而已?当时死难者的尸首都被衙门收殓。却并未下葬,于是妾身壮着胆子去衙门里,一具一具地看,却始终没有发现陈公子和红姐姐的尸首。”
张松溪蓦地叹道:“山西陈家,两年前惨遭灭族之祸。无一人生还,陈公子可是那家地么?”
碧霄垂泪道:“大侠明鉴,正是陈公子本家。”
灭绝听她字字句句,虽未明指,但却意在朱长龄武烈两人。忍不住道:“那不是明教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