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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你汇报一下,第一批从矿山过来的货已经到了,一共两万套,都堆在我家的仓库里,随时等你来取。”希顿掏出一张武器清单,让艾德娜转交罗兰,“还有,贝迪希望我一次付清当初商量好的五百万石粮食,省得来来往往麻烦。”
正浏览清单的罗兰猛然抬头,沉声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你和诺因城主他们开会的时候。”
“……”
罗兰若有所思,半晌,勾勾食指,在俯下身的艾德娜耳旁说了几句。后者点头领命,退出房间。希顿见怪不怪地看着这幕,道:“你又嗅出什么别人闻不到的味道?”
“战争的味道。”
“战争……是吗,原来如此。”希顿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回复?毁约?”
“开玩笑,这么好的装备,我舍得不要?”罗兰甩甩纸。希顿皱眉:“五百万石粮食耶!不是五千石!你上哪儿筹去?把伊维尔伦的粮仓搬空也不够!”
“我自有办法。”
“罗兰,老实说,你和贝迪正在玩火。”希顿叹了口长气。
罗兰轻声一笑:“当初我和他订下'以粮换铁'的协议时,就有玩火的觉悟了。这是步险棋,而时间是致胜的关键。等着瞧吧,我和他谁会是最后的赢家。”
“我拭目以待。”希顿用放弃的口吻道。罗兰浮起一抹促狭的笑:“话是这么说,其实你早就笃定我会赢吧!”
“是‘赌’你会赢。”
“真伤感情。”罗兰耸肩,突然看向房门,喝道,“谁在外面?”第二个查觉的夏侬飞也似地冲过去拉门。
“呀!”
站在玄关的是个身穿芙蕖色彩衣裙的年轻女性,茶褐色的卷发在雪白的颈旁挽成一束,秀美的面容满是惊惶,颤抖的手指险些端不稳托盘。
“朵琳。”罗兰立刻缓下颜色,上前扶住妻子,柔声道,“对不起,吓着你了。”朵琳惊魂稍定,双颊浮起害羞的红晕:“没关系,我没事,我、我是来送姜汤给你的,艾德娜小姐说你身体不舒服。”
那家伙!罗兰暗自咋舌,表面的笑容却一点没松懈:“谢谢,我会喝的。”朵琳仰视他的俊容,恋恋不舍地道:“那我回房了,你好好保重,小心别累坏自己。”语毕,朝希顿兄妹盈盈一福,退出房间。罗兰一直送她到房外,嘱咐侍卫沿途护送后,才转身关上门。
“畏畏缩缩的女人。”
希顿手肘撑着椅背,大刺刺地发表评论,语气不带贬意,但也不带褒意。他虽在东城居住多年,骨子里还是个隐捷敏亚人,西城的男性普遍欣赏性格爽朗的女孩,过于温柔体贴或含蓄多礼的女子只会令他们浑身不自在。当然,只限于娶妻,床伴没这么多顾虑,貌美就行。
罗兰但笑不语,坐回座椅,随手将碗搁到一边:“言归正题,你代我答应贝姆特,不过需要一段时间准备。”
“你真的要这么做?”希顿忍不住再次确认,见罗兰颌首举起双手,叹道,“好罢,反正我是商人,不负责国家大事,你认为这决定妥当,就放手去做吧,我只管赚钱。”
“你会一直贯彻这个想法到最后吗,沙曼达?”
罗兰的口吻陡然严肃。希顿淡淡一笑:“当然,我可不想与你为敌呐。”罗兰绽开释然的笑容:“我也是。”
友人的信任让希顿很高兴,但同时,他心里也浮起犹豫之情:若将来罗兰和贝姆特站在对立方,我是否真的能保持目前的立场?一方是看着长大的小舅子;一方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硬要选择的话……恐怕我只能做到两不相帮。
罗兰一个扫视就看出他的矛盾,但他并不打算拆穿,也不逼希顿做出进一步的承诺。他了解强迫只会造成反效果,包涵才是聪明的法子,可以在对方心底种下歉疚的种子,日渐茁壮为纠缠灵魂的毒芽;再不然,他也有自信说服希顿心甘情愿跟在他身边;而且,贝姆特已经认定希顿是这边的人,这才是他的最大优势。
“罗兰哥哥,你不喝那碗汤的话,给我喝好不好?”
夏侬开口道。两个男人高谈阔论了半天,她一句也没听懂,早闷坏了;加上茶点吃完,就瞅了个空向罗兰索要。希顿不作斥责,他向来纵容妹妹,而且夏侬也算是罗兰看着长大的,他一点不担心友人会对她大小声。果然,罗兰和蔼地道:“这个可是姜汤,不是鸡汤,很苦、很涩的哦,你还要喝吗?”说着端起碗。(注:真正的姜汤是加红糖的,但罗兰讨厌吃甜,就只放了生姜)
“啊,我不要了。”夏侬皱起眉头。罗兰宠溺地看着她失望的小脸,对希顿道:“待会儿留下吃饭吧。我叫人准备夏侬爱吃的菜肴,下午我再派人去你那儿取货。”
“哇——”夏侬振臂欢呼,也不管她老哥答应没。希顿苦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罗兰忍俊不禁地将碗举到唇边,但才喝了一口,他脸色立变,吐出嘴里的姜汤,瓷碗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希顿大吃一惊,奔上前搅住他,大声唤道:“来人!快来人!”
※ ※ ※
罗兰中毒的消息在宫里掀起轩然大波,文官心惶不已,武官红着眼叫嚣着要把犯人碎尸万段,不安与紧张的气氛像漩涡般流窜在每个角落。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以雷厉风行的手腕平息了骚动。先是宣布罗兰安然无恙,安抚住众人;接着命令不许喧哗,不得闲言碎语,立刻回去各自的岗位,如有违逆,一律严惩。两项指示有效地镇压下混乱的局面,也让王宫暂时平静下来。
寝宫里,所有关系人齐聚一堂,担心地看着床榻上昏迷的金发青年和用白魔法进行治疗的大神官。半晌,法利恩收回手,转头笑道:“没事了,毒素已经彻底清除,大人很快就会恢复意识。”余人都松了口长气,瑟缩在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怀里哭泣的朵琳也抬起头,浮起欣喜之情。
“不过,这毒药真的非常歹毒,幸好大人只喝了一点点,不然——”褐发青年的声音蕴藏着他人没发现的冰冷杀意,但光是话的内容就足以叫众人胆战心惊了。不约而同地,数道视线射向在场唯一的嫌疑人。
“不是我。”感到众人眼中的指控和疑问,朵琳的泪掉得更凶了,全身抖得如风中树叶,呜咽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做,我没有下毒害罗兰……”
“朵琳夫人,这里没有人怀疑你。”法利恩温言道,柔和轻缓的嗓音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大家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好追查出真正的犯人。”
朵琳镇定了一些,慢慢抬起头,拭了拭脸:“什…什么问题?”
“那碗姜汤,是你煮的?”
“是……”
“期间有没有其他人帮忙?”
“有,我的贴身侍女,我让她帮我拿生姜、茴香。”
法利恩的眼神转为犀利:“那个侍女在哪?”
“当然是给人灭口了,还用问。”
“大人!”
年轻的城主不太流畅地坐起,靠在伸手相扶的大神官肩上,微喘道:“去护城河捞,九成在那里,顺便调查那个侍女的背景,拿来给我。”刚踏进室内的艾德娜闻言又转了出去。艾露贝尔看看怀里的朵琳,犹豫了一下,没有走,鼓励地拍拍她肩。
“罗兰……”朵琳小声唤道,不敢上前,也不敢面对丈夫的脸,生怕看到两道不信任乃至嫌恶的目光,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怎么了,朵琳,过来。”
朵琳情不自禁地抬首,对上一双温和的冰蓝色眼眸,被这双眼引诱,她怔怔走上前,待惊觉时,两手已被紧紧握住:“我…我……”
“傻瓜,你以为我会怀疑你?”罗兰松开只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吓坏了吧?我没事的,别担心。”朵琳眨眨眼,再眨眨眼,才回过神:“你相信我?”
“当然,你是我最爱的妻子耶。”
“呜呜,罗兰……”朵琳如释重负,搂住他痛哭,“我好担心,好害怕,幸好你没事!呜…我以后再也不熬姜汤了!呜呜呜……”
就算你熬的是鸡汤,一样被人下毒。罗兰心道,嘴上却不住呵哄哭得稀里哗啦的妻子,好不容易等她哭累睡着,让艾露贝尔扶回房间。
“罗兰,你没事吧?”见友人脸色苍白,希顿关怀地问。夏侬内疚地道:“对不起,罗兰哥哥,要是夏侬喝了那碗汤就好了。”罗兰翻了个白眼:“那现在躺在床上,不,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你了。”他因为被暗杀过许多次,行事总是比较小心,才能一发觉不对就把毒药吐出来,换作夏侬那种大口吞咽的豪迈作风,早就挂了!
希顿捏了把冷汗,庆幸妹妹平安无事,明白自己又欠了罗兰一份情。
法利恩开口道:“大人,你真的认为朵琳夫人没有嫌疑?”
“她没这个胆子。”罗兰懒懒地道,瞟了他一眼,“你怀疑她是北城的间谍?”
“没有证据排除这个可能,不是吗?”法利恩垂眸,语声冰冷。
“嗯,我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挺有自信,所以我认为这个可能性很小。”罗兰微微一笑,“而且,女人是很敏感的生物,若让她查觉我心口不一会影响夫妻感情,暂时不要把她列为观查对象,不过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的,法利恩。”
大神官点点头,这才缓下凝重的神情,这时,传来几声扣门声。
“进来。”罗兰应道。
“我听说你中毒了,现在看来是谣传。”
“不是谣传,兰小姐。”罗兰笑道,“你看不出我很虚弱吗?”冰宿斜着眼打量他,评价道:“脸色的确不太健康,但说话的中气还很足,应该没大碍。”
罗兰耸耸肩,放弃装病弱,转向希顿兄妹:“这位就是鄙城的满愿师兰冰宿——兰小姐,这两位是我朋友,希顿商会当家沙曼达和他的妹妹夏侬。”
“久仰大名。”冰宿对两人行了个无械可击的仕女礼节。希顿压着妹妹的头欠身,由衷地道:“很高兴认识你,兰冰宿小姐。”
一打完招呼,冰宿就把注意力调回罗兰身上。
“犯人是谁?”
“一个侍女。”
“背后主谋?”
“不知道。”
“还没查出来吗?”冰宿皱眉,随即摆摆手,“罢了,以你的能耐,水落石出是早晚的事,今后小心点,不要以为是老婆做的东西就万无一失。”
罗兰微微沉下脸:“你如何得知?”艾德娜是怎么办事的!冰宿轻笑:“猜就知道了。你不让消息泄露出去,不是为了保护犯人,就是避免打草惊蛇。可是从你身边的人的忠诚度看来,第二种可能性不大。二减一,答案很明白。而能够亲近你又让人有可趁之机的只有你妻子,所以我就断定是她了。”
“嗯,分析得不错。”罗兰抚摸下巴,“虽然还有欠洗练。”冰宿白了他一眼,抛下一句:“我走了,好好养病。”便一脸义务尽到地转身走人。房门刚关上,希顿就吹了声口哨:“这个女孩很有性格嘛!”
“把爪子收回去,她是碰不得的女人。”罗兰警告。希顿饶有兴趣地瞅着他,意有所指地道:“我知道,她是‘你的’满愿师,自然没有人可以碰。”
“算你还有点常识。”罗兰打了个哈欠,没听出友人的暗示,“累死了,我要睡一觉。法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