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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投过叶缝洒落,在生出茂密苔藓的地表烙下点点金痕,耳畔尽是清脆的鸟鸣和山涧的天籁,不时有松鼠从高高的树洞探出头,白兔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在美丽的景色里,杨阳和昭霆很快就遗忘了小小的离乡情愁,兴奋地左顾右盼,恨不得把所见所闻都烙印在记忆的最深处。
第一天的旅程平静无波,五名旅人只在半途遇见一只狮子。对方大概是刚刚吃饱,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摇摇尾巴继续睡,众人于是也不去招惹这只识相的畜牲,从旁绕走。当晚他们在红石山脉脚下扎营。
猜拳猜输的神官第一个守夜,余人钻进毛毯,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赶了一天山路毕竟累了。只有杨阳在毯子里翻来覆去,了无睡意,过了良久,她听见刻意压低的清越嗓音:“睡不着吗?”
“嗯…嗯。”杨阳不好意思地爬起来,看见青年正拿着一根树枝拨弄火堆,白皙秀丽的脸庞被火光照得红艳艳的,显得十分温暖,平静的表情看不出喜怒,让她心下很没底。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实在不想就这么打退堂鼓。自从昨天那件事后,她就没跟神官说上一句话,已经再也憋不下去了。而且这场冷战一半的原因应该归咎于她。之前为胸部被摸揍了一巴掌也算了,可之后把牛饲料丢到担心跑来询问她伤势的银发青年头上就绝对是她的不是,因为她当时心情很乱,而好心二度遭践踏的神官也气得再不睬她了,今天一路上也不说话。
杨阳战战兢兢地走过去,神官皱起眉头,吓了她一大跳,险些转身逃回去。
“把毯子披上,北地春天的夜晚很凉。”
“啊…哦。”杨阳心下大安,捞起毛毯搭在肩上,放轻脚步走到火旁,慢慢坐下,先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旅伴,接着注视火堆,思索怎么措辞。
“如果是要道歉的话,不必了。”
“咦?”黑发少女一时反应不过来,反射性地转过头,对上一双洋溢着笑意的眸,青年的脸庞也荡漾着深深的笑容,那笑容既开朗又真挚,绝不是心里有疙瘩的人笑得出的。
“道歉是一种为了让对方消气才需要的话吧?那么如果我已经不生气,你就没有道歉的必要了——咱们和解。”
由于事情的发展太过顺利,杨阳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但还是有点不放心,偷瞄对方:“真的不气了?”神官咋舌:“我是那种,如果看不顺眼某人就直接表现出来的人,你不要再用这种警戒野兽的眼神瞧我!”杨阳吐吐舌,这才松了口长气,伸手握住那只等待许久的大掌,温暖的触感立即从五指和手心扩散到全身。但这次,杨阳没感到任何尴尬的情绪。其实她早就知道,不管是关心她的屁股也好抚摸她的胸部也好,青年都没有丝毫不良的居心。这个人的内心就是这么风光霁月、片尘不染。她气的,是他风光霁月过了头,变成不解风情的这份迟钝!世上还有其他男人会像他这样在众目暌暌下摸了女生胸部,却还不明白为何被打吗?
发现对方的右颊仍有极淡的瘀痕,杨阳浮起愧咎,忍不住轻碰了下:“这个…疼吗?”
“不可能不疼吧?”
“呃。”杨阳被这句老实的回答弄得不晓得如何接口。神官笑道:“不过现在完全不疼了。好啦,你也该睡了!不然明天早上爬不起来。”
“可是我一点也不困耶。”这是借口,杨阳的真实心意是想跟对方再多聊一会儿。
“伤脑筋。”神官一拍额头,“你得习惯旅人的作息啊…算了。”他转身翻找行囊,在少女不解的视线里掏出一只小小的诗琴,“我只宠你这一次,听完立刻睡。”
“你、你还带琴来!?”杨阳大吃一惊。
“轻点!你想吵醒大家吗!”神官一指按唇做出噤声的手势。
“那你弹琴就不会吵醒他们吗?”
神官得意地昂起头:“哼!你太小看我的琴艺了!想当年在圣域时,我还被大家称作音乐之神缪斯的使者哩!”杨阳忍俊不禁:“是,是,那我就洗耳恭听咯,乐师大人。”
“……”神官似乎误会了对方发笑的真意,有点赌气地斜视她,却在看见少女明亮的笑靥的刹那,不自禁地柔化,变作深深的宠溺。将诗琴抱在臂弯里,他手移琴弦,试拨了两个音。
没有风,杨阳却感觉一股透明的凉风拂过耳畔,眼前绿意盎然,未受污然的青空清朗若洗,洁白的云朵棉絮般轻柔,远处的地平线窜起一群小鸟,哗啦哗啦,是振翅的声音,羽毛落到胸前,一摸之下发现是暖的……
然后,当清越纯净的歌声轻轻柔柔地渗入诗琴旋律的瞬间,所有的幻境都消失了。在少女头顶的依然是清朗如水的夜,身旁的青年专注抚琴,银亮的长发披泻而下,折射出月光草微蓝的光晕,与浓密的浏海同色的细长眼睫半遮着醉人的碧眸,唇畔的笑意轻浅得宛如一个古早的梦境,却又让人感到隽永,清水般恬淡流云般温煦。
而他的歌,是雨后初晴的蓝天,通达明朗;
也是清晨芒草尖上闪烁的露珠,晶莹剔透;
更是午后洒落瓷器边缘的阳光——
是温馨的滋味。
柔和的笑容仿佛一层轻纱,在杨阳脸上缓缓荡漾开来。
不是感动,是纯粹的幸福,被传达到内心的最深处。
※ ※ ※
经过三天的长途跋涉,一行五人终于到达了北城埃特拉的南部大都雷南郡。
所谓郡是一种在领之上的行政机关,通常一个郡包含几十到几百个领地。像桑陶宛领就是卡拉尔郡的属地。郡的统治者称为“郡主”或“总督”。
众人左手边的西方天空开始染成红色,而前方的土地则泛着暗蓝,世界正进入夜的领域,而平原中央的巨大都市就像凝聚了天下所有的光芒般闪闪生辉,张开双臂欢迎疲惫的旅行者。穿过大片田野和外围的村庄领地,就是雷南郡的主城。这时,夕阳正好完全没入远方的山岭后面。
雷南郡的主城是在矮人所造的碉堡上改建的,保留了磅礴的整体外观和许多实用美丽的机能。越过护城河,五人纷纷下马接受门卫形式上的盘检,但因为博尔盖德一看就是个商人,却没有带着货物;旁边的青年神官、三个虽带着武器却半大不小的少年男女也怎么看都不像护卫,所以两个门卫还是有点怀疑。但在博尔盖德上前交涉了几句后,他们的态度立即一百八十度转变,摆出恭谨的姿态侧身让路。
杨阳和昭霆惊叹地望着那历经岁月摧磨变成褐黄色,却依然沉稳厚实的城壁,还有宽阔的护城河、高高的塔楼,只看得两眼发直,当进入城里后,更是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哇呀——好大啊!”
“好多人!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天呐,太棒了!我死而无憾!”
“我回去一定要向大家煊耀!”
…… ……
博尔盖德悄声问神官:“她们是从哪个乡下地方搬到你们村子的?”就算是再没见过世面的村姑,也不可能有这样激烈的反应。而且,他早就从两人带有异国气息的容貌,不一样的礼仪习惯看出不对劲。
神官听出对方话里的怀疑,淡然一笑:“我也不清楚,她们不太谈自己的事,或许是外大陆的移民吧。”
“哦。”青年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圆滑,让银狐找不到深入挖掘的空子。
“神官。”杨阳转过头,问道,“为什么这么多人?现在不是晚上吗?”
“小姐是第一次来埃特拉吧?”博尔盖德插口,“埃特拉的夜市可是举世闻名的,不仅热闹,好玩的地方也多,不介意的话我当导游,带你们四处逛逛游览游览。”昭霆眼睛一亮:“好好!你带我们去逛!”
“你约了人在哪里见面?”耶拉姆冷冷地道。博尔盖德一听就知道他摆明了是拒绝,识趣地道:“在一家叫作‘蜜蜂与蝗虫’的酒店,不过还有点时间……”
“那就请你带我们稍微逛一会儿吧。”神官瞥见两个少女失望的神情,心下不忍,开口答应。而师父说话了,原想赶紧拆伙的少年只得吞下后面的GoodBye。
杨阳和昭霆脸上顿时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博尔盖德也难掩喜色:“好,那我们先找家旅馆放包,然后你们休息一会儿,等我同客人打声招呼,我们再一起逛夜市,由我做东。”两个少女齐声欢呼。
耶拉姆微一皱眉。博尔盖德的态度太热情了,让他起了疑心。神官却似一无所觉,笑道:“这样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不麻烦不麻烦,来,我们走吧,附近有家不错的旅店。”
哈梅尔商会长牵着座骑在前领路,余人跟着他混入夜市的人流里。
街上的确十分热闹,两旁商铺林立,灯红酒绿,店前的地摊传来小贩的推销声和顾客的杀价声。杨阳和昭霆被擦肩而过发色和肤色各异的人们及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完全眩花了眼,一不小心就落后本队一大截,使得三名男士不得不紧紧盯住她们,尤其是昭霆,已经三次差点消失在食肆里,被列为一级麻烦份子受到严密的监视,但这么一来,对另一人的注意就不免松懈下来……
“哎呀!”黑发少女和一个大概刚从馆子出来满嘴酒气的男人撞了个满怀,一屁股坐倒在地,四周的喧哗笑语掩盖了她小小的惊呼,所以当她发觉不妙赶紧爬起来左顾右盼时,已经连一张熟悉的面孔也看不见,茫茫人海刹时仿佛只剩下她一人。
不知过了多久,陷入呆滞状态的杨阳才猛然警醒,脑中跳出一个令她惊骇不已的认知:
我迷路了!!!
※ ※ ※
“博尔盖德那家伙真慢!”
“老板,再等等吧,还没到点。”
“我好饿哦~~~首领!我可不可以吃了?”
一个奶白色头发,长相可爱逗人的少年盯着满桌佳肴流口水,眼中射出饥渴的光芒。坐在他对过,身穿短袖麻衫,亚麻色头发的高大青年双眉一挑,左手抓起一瓶麦酒的同时右手一挥,豪爽地道:“吃吧!不等了!”少年欢呼一声,大块朵颐。
“老板,这不太好吧。”两人身旁的红发青年劝说,他是这张桌子唯一没动筷的人。西城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仰头喝了一大口酒,道:“怕什么!等他来了再叫一桌好了!反正又不是咱们付帐……危险!”
“咦?”维烈压根没反应过来,夏亚咬着鸡腿瞪着他身后,呜呜连声。贝姆特探出手,捞住一只险些砸中部下后脑勺的碟子,然后看向“飞碟”的来处。
不出他所料,是两批刚刚火拼起来的客人。在埃特拉,这是随处可见的情景。因为这个城是个民族大熔炉,世界各地的人都可以来此定居。然而,不设藩篱地接纳移民虽然可以带来丰富的商机和新鲜的文化,同时,一些属于渣滓的东西也会混进来,比如亡命者和罪犯;另外,也常有属于敌对阵营的人们在这里狭路相逢,然后理所当然地从叫骂升级为斗殴。像这会儿干架的双方,很明显就是一帮卡萨兰人和一帮隐捷敏亚人。
不过还鲜少有在酒馆闹事的。贝姆特一下一下抛着碟子,不怎么感兴趣地瞧着那团乌烟瘴气。埃特拉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要打要杀要寻仇都可以,只要别在任何私营设施,还有别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