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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留下又能做什么呢?”拉克西丝没说出这句话,示意心腹倒茶,直视侄女,碧眸染上几分严厉,“莉亚,我很高兴你的心意,但是明天,我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命令,不要乱来。”
“啊,姑姑是要我躲在哪个地窖里,等罗兰城主进城把我拖出来,眼睁睁看着您被斩首或者囚禁吗?”莉莉安娜脸色苍白地笑了。拉克西丝的眼神柔和下来,用一种安抚的语气道:“帕西尔提斯应该不会伤害你。”
“他都指挥亡灵军攻打哥哥,要跟着罗兰城主杀进来了,还有什么不会做的!?”
总参谋长将手放在激动的少女颤抖的肩膀上,稳定有力地推着她走进房间,关上门。
“对…对不起,姑姑,克鲁索大哥。”莉莉安娜为自己的失态涨红脸,羞愧地垂下头,“我知道不能怪父亲,我也选择了你们,可是……”
“我明白。”拉克西丝体谅地道。比起菲莉西亚,这对兄妹对帕西斯要在意得多。因为他们有一个“母亲”,却从小缺乏父爱,也就比常人更渴慕。
诺因还通过她填补了一部分,莉莉安娜就……
喝了几口茶,银发王女终于真正平静下来:“姑姑,我会服从您的安排,但也希望您能允许我在战前鼓励、祝福大家。”
“这是当然。”这份工作也非她莫属。
“那我回神殿祈祷了。”莉莉安娜起身,笑容下是满满的无力感。
她也只有这点用处。
******
昏暗的神殿大堂里,白玉雕成的光之女神像被烛火照得明暗不定,空旷的寂静如同角落的黑暗,沉沉压住在案前专注祷告的人。
依稀听见像是雨声的细响,莉莉安娜还是没有睁开眼,直到一波难以形容的感觉贯穿她的全身,她才惊跳起来。
一面黑檀木框的大镜子凭空浮现,凝聚的法术在指间抖散,因为她看清了镜中的人。
结成长辫的灿银发丝,雪白的军服与披风,皎洁如月的俊容,还有一双宛如最上乘的祖母绿的澄碧眸子,其中满溢着不容否定的情感和焦虑,定定注视她。
“莉莉安娜!”
“父…父亲?”银发少女踉跄后退,心中有惊惶,有不知所措,也有更多的欣喜。
原来他不是不在乎他们……
帕西斯绽开喜悦的粲笑,这声“父亲”,几乎照亮了他整颗心。不愧是他的小公主,就是贴心孝顺。
但开心归开心,他还没乐昏头忘了正事,更没漏看女儿腰际悬挂的手镜'审判'。
唉唉,亲亲老婆啊,你找谁当附体都可以,怎么能找我们的乖女儿呢!
而且他实在厌恶这种方式,哪怕菲莉西亚也是不得已。
“是,我是。”压抑胸口涌动的情潮,帕西斯双手按着镜面,急切地道,“快,快跟我走。”
这里的结界力量太强,他不能直接带走她,只有她自己答应,才能开启通路,法术时间也有限。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莉莉安娜警觉地挺直背脊,又退了两步:“不,我不会跟您走的。”
“莉莉安娜!”帕西斯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别傻了!你留在这儿也没用,只会陪着这艘破船一起沉下去!”
“至少我能给姑姑一点支持——父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帮罗兰城主可以用别的方法,这毕竟是您留下的王朝啊!”
“罗兰要王位,我当然帮助他实现理想,其他还有什么方法?莉莉安娜,我不欠德修普家族,欠世人任何东西,我失去了最爱的妻子——菲莉西亚用生命挽救了这个世界!我们都不欠这世界任何东西!何况我当初本来就没想当这劳什子破国王!没能抚养你和诺因是我的责任,但隔了不知多少代的子孙与我何干?”
莉莉安娜缓和神色,态度却依然坚定:“我和哥哥是在这个时代出生的,父亲。”帕西斯一窒,沉重地叹息:“我明白,我…我不是来认亲的,那个元帅,我的美人后代才是你们的父亲。可是莉莉安娜,你不必搅这趟混水,你和诺因不同,跟我走好不好?万一你在战争中有什么闪失……我保证,不把你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
“父亲,您和母…菲莉西亚小姐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怪您。”莉莉安娜踏前几步,恳切地诉说,“我和哥哥一直想要一个爸爸,尤其是我。每当我看到小云——我的童年朋友被她的爸爸轻松抱起来,笑着听她撒娇,买给她漂亮的新裙子和新发带时,就想得特别厉害。而哥哥总是不屑的样子,但我知道他心里也羡慕那些有爸爸的男孩子。所以在我们被姑姑带回宫,见到我们以为的父亲——王弟斯蒂沃殿下时,都很伤心、很失望,他从来没抱过我们,问过我们一声。”
从回忆里回过神,莉莉安娜笑了,银发在静夜里散发出美丽的光辉。
“现在我知道了,我和哥哥被这样深爱着,我们非常幸运。父亲……爸爸,我已经二十五岁了,很遗憾一见面就让您看到我长大的模样。我有了新的家,敬爱的亲人,必须肩负的责任,还有——”她脸一红,“我也有了喜欢的人,我想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所以我不能接受您的保护,我也有为我的决定献身的觉悟,对不起。”
“莉莉安娜……”
帕西斯的音色暗哑了,眼里有水光流动,第一次真正意识到:她确实不再是那个被他抱在臂弯里,香软可爱的小女婴,她大了,胳膊往外弯,都到了他必须为她准备嫁妆的年纪!
呜呜呜~~~做父亲的在心里痛哭流涕。
“我明白了。”深吸一口气,他艰难地吐字,“我不干涉你的决定,也没资格要求。只是,莉莉安娜,请至少接受我给你的护身符。”
“当然。”莉莉安娜伸出手,一道紫光从镜中飞出,不偏不倚地落在她的掌心。那是个精巧的饰物,形状像是胸针,白金底座上镶嵌着刻成玫瑰的紫水晶,闪闪动人。
“它会保护你。”帕西斯恢复冷静,郑重地嘱咐,“千万不要离身。”
'暮拉萨的紫晶'——这件法器的名字,能够为佩带者提供相当于'庇护'的防御结界,一天三次的隐身和短距离瞬移,还有最重要的两项功能:让他随时感应到女儿的位置,和防护亡灵伤害。
莉莉安娜高兴地戴上。目睹这一幕,帕西斯一阵心酸。
菲莉西亚,亲爱的,对不起。但是就算为了女儿对我们的体谅,你也不可以那么做。再忍耐一会儿,我会想办法。
“好吧,告诉我你的心上人是谁。”帕西斯端出人畜无害的笑靥,内心打着将某人大卸八块,毁尸灭迹的主意。莉莉安娜羞怩地扭绞裙摆,没有看出父亲慈和笑容下的獠牙,却敏锐地嗅出一丝火药味:“他他…爸爸,您不会对他做什么吧?”
“当然。”帕西斯的表情比殉道者更坚决,比最虔诚的信徒更诚挚,比他体内的协调神更肃穆,“他是你选择的对象,我怎么会对他做什么。”他只会宰了他,不浪费一分一秒。
“他叫雷瑟克。”纯洁的小羊羔终究上了大野狼的恶当,红着脸道,“是个很好的人,哥哥的部下,但哥哥不知道,我想他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他这人独占欲超强,把我视为他的专属,有理说不通——爸爸,我希望得到您的支持和祝福,好不好?”
“……噢。”某人的心痛苦地揪紧了,嘴角抽搐了一下,“好的,宝贝,只要这是你的愿望。”
他去把那个叫雷瑟克的混蛋痛扁一顿出气,再治好他,给他祝福,行了吧!
莉莉安娜眉眼飞扬,清秀的脸蛋绽放出夺目的喜色。见状,帕西斯郁闷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
“再见,我的女儿,我爱你。”
凝视着水晶镜消失的方向,莉莉安娜一动不动,久久伫立在空荡荡的大堂里。
******
星之月的最后一天,原国师,维安亲王,被王室赐姓耶罗的东城城主罗兰?福斯亲率大军包围王都。这本是个讽刺的景象,但是看到城外旌旗林立,一片雪亮的钢铁海洋时。没人能勇敢地喊出唾骂的话来。更多的市民清楚地记得当日在魔武大会上摄政王是如何诬陷臣子,却被反过来揭露魔族血统的情景,对这场战斗的正义性不抱希望。
不管他们怎么想,拉克西丝本人是坚持自己的正义性的。无论祖上是个怎样的混蛋,她又流着什么血统,德修普家族统治这个国家千年,它就是正统,罗兰就是乱臣贼子,哪怕他拥有民心,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
另一边的统治者也不否认这一点,当然实际想法和表面功夫是不冲突的。
为指挥作战搭建的高塔上,罗兰惬意地坐在软椅上,接受将领们简洁的战前报告。完毕后,担任他书记的冰宿遥望已经被魔法结界包得严严实实的首都,面无表情地道:“我们待在这里,就像一个最明显的靶子。”
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抒发一下感想,最高指挥官当然应该站在能俯瞰全局的地方。
“放心,冰宿,如果拉克西丝瞄准这里,就代表她有必胜的把握,我们会立刻人间蒸发,一点痛苦也没有。”
在场的人一齐瞪他,其中包括光复王、黑龙王、妖精女王、城主随侍武官、东之贤者、几名高阶法师,亲兵们和幕僚团。
“你是不是期待拉克西丝对你发射魔导光炮?”冰宿想到一个可能。
“我比较期待那台老爷炮发不出来。”罗兰非常诚实。帕西斯信心满满:“安啦,就算那什么炮射了,我也挡得下来。”对于他的宣言,众人打了个哆嗦——这还是人吗?
“然后下面的军队被爆炸的余波铲平。”
“呃……”
罗兰笑着喝了口茶:“不用担心,师父,我有做好防范措施。”
一方渴望征服,另一方却不愿被征服。
高耸的城墙上人头攒动,士兵们严阵以待,督战队来回鼓舞,圣职者声情并茂地发表演讲。巨大的碗形光幕笼罩住整座都城,荡漾着七彩的光芒,这就是城防法阵构筑的结界,能够完全防御禁咒以下的魔法攻击。放置魔导光炮的发射塔流转着银光,宛如一颗跳动的水晶心脏。
正是闷热的午后时光,飘过白石山脉的乌云酝酿着一场新雷雨,湿润的东南风将热空气吹得郁积在城中。人们惶惶不安,群聚到神殿门口,冀望神的荣光能让他们的心平静些。尽管禁止外出的命令早已颁布,城墙附近的民房也被征用,还是无法遏止恐慌蔓延。拉克西丝没有积极制止,气氛已经够糟了,这时候再出什么乱子,他们会自家先完蛋。也因此,莉莉安娜得以摆脱藏身地点,和其他圣职者一起照顾这些人。
她胸前佩带着生父赠送的法器,不时将忧虑的视线投向北方,两个亲人所在的方向。
攻击在傍晚发动,出乎守方意料之外。敌军组装攻城器械,卸除陷阱障碍,布置防御工事的速度太快了。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上千颗巨石弹射而出,不受阻碍地穿过障壁,因为这不是魔法飞弹。
轰隆隆的巨响连成一片,石片纷飞,几个缺口立即出现。不少石块还飞进城里,砸坏了两辆投石车。声势之惊人,威力之强劲令菜鸟们面如土色,填装箭矢的手也变得不灵活。但反击好歹是完成了。
敌人尚未进入射程,只能依靠远程武器。然而弹石机和弩炮都过于老旧,只有七台还能发射,速度也慢得足以让圣人气疯。而安置在城内的投石车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