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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脚踩进淤泥里,顿时陷进去半米深,大腿被泥浆包裹着,寒气从脚心窜至全身,身子顿时像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夏耀这会儿后悔了,不如多套一条裤子了。不过身下的寒冷抵不过内心的火热,咬着牙探着脚学么荷叶枯梗密集的地方。扛铁锹干农活这种事不像别的,身手再好没有经验也白搭。夏耀笨手笨脚、晃晃悠悠在荷塘里摸索着前行。找准一个位置,别别扭扭地拿起铁锹瞎杵,挖了一堆烂泥出来,也没看见藕的影子。
袁纵瞧他那副笨样儿,嘴角敛起一丝笑模样。
夏耀又挖了一层泥,还是没看见藕尖,东张西望学么了一阵,目光定在袁纵身上。
“你丫蒙人呢吧?这哪有藕?”
袁纵扬扬下巴,“你再挖一层。”
夏耀耐着性子又挖了挖,突然,几个黑黑的藕尖冒了出来。
“袁纵,你快来,给我看看这是藕不!”
旁边站了三四个人,都比袁纵离夏耀近,夏耀单单喊了袁纵。连他自个都没察觉到,他在最兴奋的一刹那竟然招呼的人是袁纵。
头一次尝到被夏耀需要的感觉,袁纵刚毅的侧脸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几大步就跨到夏耀身边。
“别动,我来挖。”袁纵说。
夏耀攥着铁锹不撒手。
袁纵哄小孩一样的口吻,“你头一次挖没经验,容易把藕弄断。我先给你示范一下,一会儿你再自个儿挖。”
夏耀只好松手,弓着腰眯着眼睛在旁边观看。
袁纵手法特别熟练,边挖边清理泥土,渐渐的藕就现了形。周边的土挖完了,再用小锹掏空藕节下的泥土。用手握住藕节,轻轻摇松动藕身,小心地拽出一节藕,再顺着它的生长方向继续挖……袁纵一边挖一边用余光瞥着夏耀,那厮两只手按在膝盖上方,屁股撅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就像盯着仇人。
大白藕,大肥藕,赶紧给爷现形!
袁纵感觉自个的心就像手里的藕节,被夏耀的小贱样儿戳得都是窟窿眼儿。
袁纵从泥里拽出完整的一节藕,一米多长,还有两三个分枝,五,六个藕尖向上翘起,看着挺有精神。
“出来了,出来了。”
夏耀惊呼一声,就像农村的孩子头一次进城那副没见识的模样。
在袁纵的悉心教导和示范下,夏耀终于找到窍门,一连挖了好几个。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学员们陆陆续续上岸了,夏耀提着一袋子藕往训练馆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未消去的红晕,一个劲地和旁边的学员显摆。
食堂的大厨正在熬姜汤,瞧见袁纵直奔着灶台而来。
“诶,这可用不着,我自个儿熬就成了。”大厨说。
袁纵回了他一句,“你熬你的,我忙我的。”
说着借着灶台的火点了颗烟叼在嘴角,拿出袋子里的藕,去水池边冲洗干净,又舀出半升糯米,在灶台旁利索地忙乎起来。
43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按照惯例,每年的中秋节都会给学员发月饼,今年也不例外。学员们每人领一盒月饼,领完都会往夏耀那瞄一眼,看看妹夫的待遇和他们是否一样。有个胆大的还把夏耀的月饼礼盒抢了过来,看到也是稻香村的,这才肯罢休。
其实,月饼盒一样,里面的月饼还真就不一样。
夏耀归置完东西,去找他那袋藕,结果发现不见了。正纳闷着,袁纵提着一个大号的保温袋走了出来。里面是刚出锅的桂花糯米藕,香味从大老远就飘了过来。
“带回去给阿姨尝尝。”袁纵说。
“你怎么让厨子给我煮了?我爱吃凉拌的。”
大厨正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听到这话站住脚。
“这可不是我煮的,这是咱袁总亲自做的。我在这干了一年多了,头一次见袁总下厨,这份人情你可不能不收啊!”
夏耀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朝袁纵扫了一眼,就你这么个糙老爷们儿,做的东西能吃么?
晚饭的时候,那盘糯米藕被切好端上桌。
夏母尝了一口,当即瞪圆眼珠。
“嗯,这个糯米藕味儿太好了,比咱家以前那个李阿姨做得还好吃。”
有这么夸张么?夏耀不相信,试探性的尝了一口。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莲藕香甜清脆,糯米绵软油润,口感极好。这是一道南方菜,做法精细,和东北菜的大锅炖手法恰恰相反。夏耀原以为像袁纵这样的东北彪爷们儿,干不了这种精细活儿,做的东西顶多勉强可以吃,没想到竟然是大师级的水准!
以前夏耀不怎么爱吃这道菜,现在筷子夹起来都不带停的。
夏母忍不住问:“这糯米藕从哪买的?”
“就……路边一家店。”
“明天再买点儿。”
夏耀噎住,“那个……明天是中秋节!人家也得回家过节啊!”
“哦,我把这个给忘了,那就等过完节再买吧。”
夏耀原以为两三天过去,他额娘就把这事忘了。结果节后第一天上班,刚要出家门,夏母就把他拽住了,“别忘了买点儿糯米藕回来,还是那家店的。”
晚上,夏耀随便找了一家熟食店,买了些糯米藕回去。结果刚吃一口,就让他妈识别出来了。别说夏母了,就是夏耀自个儿吃着都不是那个味。
“你糊弄我是吧?”夏母瞪着夏耀。
夏耀叹了口气,“他们家店只有周末才开门。”
“那就周末买回来!”
周末,夏耀刚一到袁纵的公司,夏母的短信就过来了。
“儿子,晚上回来别忘了买那一家的糯米藕。”
夏耀嘴角抽了抽,有个吃货妈真伤不起,不过……什么妈养出什么儿子。夏耀也没吃够,这几天只要一饿,满脑子都是那个糯米藕。但是怎么开口呢?总不能说我和我妈吃上瘾了,麻烦你再做点儿。忒没出息了吧?一个糯米藕都能惦记上,你们娘俩是有多馋啊?
夏耀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纠结地进了更衣室。
袁纵发现,夏耀这一天都在无意识地往荷塘扫。早上跑步的时候瞟两眼,喂鸟的时候瞟两眼,格斗训练的时候瞟两眼,就连上厕所提裤子的空当都往窗外瞟两眼……
下午二三节课的休息时间,夏耀又习惯性地往荷塘扫了一眼,目光瞬间定住。
偌大的荷塘里有个晃动的身影,尽管离得很远,夏耀依旧能辨认出来那是袁纵。只有他敢在这个季节赤脚下荷塘,不颤栗不哆嗦,行走在淤泥中步伐依旧那么稳健。他探下身体,健硕的胸膛几乎贴在水面上,十指深入淤泥中,一节莲藕被拽住。动作极其熟练,很快岸上就堆满了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藕。袁纵从荷塘跳出,赤裸雄健的小腿被泥巴包裹着,提着藕赤脚走在柏油马路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硬朗的脚印。
一股秋风从窗口扫过,吹得夏耀心里抖了两下。
44
下课之后,尽管袁纵没要求,夏耀也甚有默契地拖着没走。说实话,他还是有点儿不相信那道菜是袁纵做的。所以故意潜到厨房门口,顺着门缝往里面看。
厨房里只有袁纵一个人。
藕已经煮成红色,袁纵将其从砂锅中捞出。待到晾凉再熟练地削去外皮,切成圆饼扣入碗内。然后放入捣碎的冰糖、白糖和桂花糖,盖上网油上笼蒸……
夏耀看得正入神,袁纵背朝着他,低沉的嗓音在房间内响起。
“想看就进来看,偷偷摸摸干什么?”
夏耀这才把门推开,颀长的身段斜倚在门框上,目光中颇有几分欣赏之意,开口时语气中夹带着说不清是嫉妒还是不服的酸味儿。
“全才啊!”
袁纵走到夏耀身边,有力的手臂支着夏耀头顶上方的门框,定定地注视着他。
“谁让我碰上一个难伺候的。”
夏耀故意忽略掉这句话暗含的意义,手在袁纵肩膀上拍了拍,客气地说:“谢谢了啊!”
“谢我干什么?我说是给你做的了么?”
夏耀眸色迅速暗沉下来,扣在袁纵肩膀上的手开始收紧发力。袁纵把嵌在自个肩膀上的手拔下来,攥握在手心,直视着夏耀的目光无比柔和。
“下次再想吃就直接说,可怜劲儿的。”
夏耀别扭的将手扯了回来。
袁纵又问:“十一去哪玩?”
“我们警察要值班,只有两天的假期。远地方去不了,近处都是人。也就能和哥们逛逛街,打打牌。”
“逛街那都是妞儿干的事。”袁纵说,“我带你去个地儿。”
说着把夏耀拽到楼下的车库,里面除了有两辆汽车,还有一辆摩托车。夏耀的眼睛一扫到那台哈雷高级定制摩托车,眼睛瞬间就放光了。充满镀铬与铝合金部件的车身裸露着冷酷的金属光芒,着色、抛光、钉钻、装饰等令整个重型机车熠熠生辉。
“哥骑着它带你去黄河边兜风怎么样?”袁纵说,“这才是爷们儿干的事。”
夏耀明显心动了,手在摩托车把上握紧松开,松开握紧。最后实在按耐不住心底的狂热,大长腿一跨骑了上去。
“我先试一把。”
袁纵把头盔和防风眼镜扔给夏耀,站在训练场的空地上驻足观看。夏耀起步、加速、转弯、再加速,炫酷的身姿和身下的摩托车融为一体。在偌大训练场骑行一圈后,风驰电掣般地冲上了马路。几里地的骑行体验,夏耀觉得不过瘾,摘掉头盔的那一刻,胸口还是滚烫的。爱死这种无拘无束,酣畅淋漓的感觉了。
袁纵已经趁着这段时间把蒸熟的糯米藕打包完提过来了。
“怎么样?想不想去?”袁纵问。
夏耀目光烁烁,语气中透着难以遮掩的兴奋。
“我不和你骑一辆车,我要再买一辆。”
“这辆车全都是我自己改装的,全世界独一辆,你去哪也买不到这么棒的配置。”
夏耀斜了袁纵一眼,“吹吧你就。”
“到底去不去?”袁纵晃了晃那袋刚出锅的香味四溢的糯米藕。
夏耀直接把糯米藕抢了过来,临走前甩了一句。
“再说吧!”
45
十一期间是全民性的节日,也是警察最忙碌的日子。从1号到4号,夏耀每天都是朝六晚九,巡逻、反扒,安保……各种任务集一身。不仅如此,每天还要充当外地游客的“景点”。所谓“景点”就是全副武装,手持防暴枪在北京一些地标性建筑周围巡逻。游客朋友从他身边经过,尤其是女游客,几乎没有不盯着看的。
“快看那个警察锅锅,好酷啊!”
“嘿,我刚才看见一个警察,帅呆了,我带你去看看。”
“……”
夏耀不仅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观赏,而且还进了无数个人的相机。近景、远景、借位……甚至还有他完全不清楚状况的“合影”。
晚上,夏耀在后海一片转悠,突然想起宣大禹托付给他的事,便直奔着那天聚会喝酒的私人会所去了。把出事当晚会所外面的监控录像调了出来,想通过录像了解王治水的外貌特征,以便查询档案的时候明确身份。
夏耀把录像拉到当天晚上十点多,大概是他们离开会所的时间。客人三五成群地往外走,夏耀看到彭泽上了窦烨的车,接着两个人重叠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