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档案室的警官,将一个文件夹交到我的手中︰“这是那小流氓的全部资料。”
我接过了文件夹,暂时并不打开,我转问法医︰“死因是甚么?”
法医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他伸手将白布掀得更开些,我看到那小流氓的心口部份,有一个很深的伤口,那伤口看来,不像是甚么利器所造成的。
法医摇著头︰“很少看到那样自杀的人,他用一根铁枝,插进自己的心口,如果他不是疯子,就是一个能忍受极大痛苦的勇士!”
我皱著双眉,医生的话对,用一根铁枝,插在自己的心口,弄成了那么大的一个伤口而死,这种事,除了疯子之外,没有甚么人做得出来。
我慢慢地盖上了白布,殓房管理员又将钢柜继续推进去,我走到了殓房的办公室中︰“借一张桌子给我,我想看看有关死者的资料。”
我来的时候,持有警方的特别介绍函件,所以管理员和我极合作,他立即点著头道︰“可以,自然可以!”
我在一张桌子后坐下,将文件夹放在我的面前,过了好一会才打开。
首先看到那小流氓正面和侧面的照片,然后看到了他的名字︰丁阿毛。
丁阿毛第一次被捕时十二岁,罪名是在楼梯中非礼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第二次被捕是十二岁半,罪名是抢劫。接下来,这位丁阿毛先生,几乎每隔半年到三个月,便犯罪一次,而犯罪相隔时间的长短,要视乎他在管教所逗留时间的长短而定。其中,也有两次意外,因为他从管教所逃了出来。
算起来,丁阿毛今年只有十六岁半。
我实在替已死的章达,感到不值,一个如此有学识,对人类有巨大贡献的科学家,竟死在像丁阿毛那样的一个小流氓手中!
最后,我看到了一份调查报告,是有关丁阿毛的家庭状况的。丁阿毛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散工”。而这一双散工夫妇,一共有八个儿女,丁阿毛居长。
我在记住了他们的地址之后,才合上文件夹。
我闭上了眼睛一会,八个儿女!我苦笑著,摇了摇头,八个儿女,他们有甚么机会接受教育,有多少机会在他们的成长中,会有人告诉他们,人是人,而不是野兽?八个儿女!
我离开了殓房,准备去看一下丁阿毛的家庭。半小时之后,我走进了一条窄巷子。
在那条窄巷子的两边,已经发了黑的木楼,随时可以倾塌下来。其中有一幢,甚至用绳子绑住了窗框,以防止它跌下。
我刚走进巷子,“哗”地一声,一盘水从上面倾下,几乎淋了我一身。我连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衣衫不整的胖妇人,连看也不向下看一眼,就转过身去。
我为了怕再有那样的事发生,是以尽量贴著墙,向前走著。许许多多儿童,在巷子中奔来奔去,有几个张大口在号哭著,还有几个大概是哭厌了,这时正津津有味地在吃著鼻涕。
有几个小女孩,背上背著比她们矮不了多少的弟妹,有几个男孩正在起劲地扭打著。
我不想看那种情形,只好尽量抬头向上,匆匆地向前走著,但是这条巷子中的屋子,根本没有门牌。我也找不到我要找的号数。
我只好向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那小女孩看了我一会,向我走过来。
我问道︰“你知道这巷子里,有一家姓丁的,丁阿毛的家在哪里?”
那小女孩点头道︰“我知道。”
我道︰“请你告诉我。”
小女孩道︰“你得给我……两毛钱,我就告诉你,丁阿毛住在哪里。”我呆了半晌,自然我不是不舍得那两毛钱。那小女孩应该获得那两毛钱,因为我有求于她,她也为我做事,自然应该取得报酬。
令得我呆了半晌的原因,是因为那小女孩脸上的那种神情,她看来好像是十分重视那两毛钱,以致她的神色,有一种犯罪性的紧张。
我终于取出了两毛钱︰“好的,我给你,丁阿毛住在哪里?”
那小女孩一伸手,就将那两毛钱抓了过去,向前一指︰“看到那铜器铺没有?丁阿毛住在楼上,天台!”
她跳著走了开去。
我叹了一声,这才注意到,在那条窄窄的小巷两旁,那些隐暗的,随时可以倒塌的木楼之下,居然还开设著不少店铺。
我也看到了那家铜器铺,有两个小学徒,正将一件件简单的铜器制品,放在一种发出难闻的气味的化学药水中浸著,那两个小学徒的脸色,比那种发绿的化学药水,看来好不了多少。
我走到铜器铺旁,发现有一条很窄的楼梯,我刚待向上走去时,楼梯一阵响,有一个人冲了下来,我连忙向旁让了一让,冲下来的是一个少女,带来了一阵浓厚的廉价香水的刺鼻气味。
可是,从那样阴暗角落中走出来的那少女,打扮入时,脸上涂抹著各种颜色,以致无法看出她原来是美丽还是丑陋。
她瞪视著我,将手中的皮包,往肩头一摔,忽然间骂了一句粗俗不堪的话,扬长而去。
我呆立在梯口好久,那样粗俗不堪的话,出自那样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之口,而且,还是绝对无缘无故的,这实在令人诧异。
我直看那少女的背影在巷口消失,才继续向楼梯上走去。
在繁华的大城市中,一进那条巷子,便有走进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如今,一进那楼梯,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眼前几乎一片漆黑,而鼻端所闻到的气味,难以形容,那是各种各样的气味混合,而也许由于梯间的空气,从来也未曾流通过的缘故,是以那些气味,也就停留不去。
木楼梯在每一脚踏上去的时候,就发出吱吱的怪声来,像是踏中了一个躺在地上的,将死的人的肋骨。
我一直来到了三楼,才踫到了一个人。
由于眼前是如此之黑,我真是几乎撞上去的,若不是那人大喝一声,我和他一定撞上了。
那人一声大喝︰“喂!有人!”
我连忙站定,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小伙子,本来蹲在梯间,一面向我呼喝,一面站了起来,抬起一只脚,踏在摇摇幌幌的楼梯槛杆上,不怀好意地对我笑著︰“想找甚么?”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心平气和︰“想找丁阿毛的家人,他的父母。”
那年轻人用十分不屑的眼光,上下打量著我,然后才冷笑了一声︰“他们不在!”
我不禁怒火上冲,这人肯定不是丁阿毛的家中人,因为丁阿毛是长子,而那人的年纪比丁阿毛大,可是却又未大到能做了阿毛的父亲。我立时冷冷地道︰“他们在不在都好,我要上去,你让开!”
我只不过叫他让开,可是那年轻人却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侮辱话一样,他的脸上,立时呈现一种可怕的扭曲︰“叫我让开,你叫我让开?”
我呆了一呆,不明白他为甚么忽然要那样嚎叫。
就在我还未曾弄明白间,他一扬手,已然拔了一柄明幌幌的小刀在手,叫道︰“你替我让开,让一条路来给我走,滚!”
我一生之中,遭逢过不少意外,但是所有的意外之中,只怕没有一次比现在更意外的了!
现在所发生的事,并不是十分奇特,只不过是有人用一柄小刀,向我刺过来而已。
可是,小刀刺人,可以伤害到一个人的生命,这样的事,总该有一些前因后果才是,而如今,那家伙猛地向我刺一刀,只不过是为了我叫他让开!
在那么窄的楼梯上,我要闪避他那一刀,并不容易,我身子突然一侧,背紧贴在墙上,那柄小刀锋利的刀锋,就在我的腹前刺了过去。
而就在那一刹间,我一伸手,用力握住了他的手腕,猛地一抖。
“拍”地一声响,小刀自他的手中,落了下来。
我拉著他的手腕,猛地向下一拉,然后突然松手,那人的身子向下冲跌了下去,他一直滚下了十几级木梯,才能再站起身。
我望著他,他也在楼梯间望著我,楼梯间很阴暗,那人的眼睛中,则闪耀著一种异样的光芒,使我感到他像是一头极大的老鼠,或者猫!
总之那是动物!
因为人的眼睛,实在不可能在黑暗之中,发出那样的光芒。
我们对峙了大约有半分钟,他转过身,立时又向楼梯之下冲去,我一路听到楼梯发出吱吱声,然后,楼梯静了下来,他已冲出屋子去了。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呆了片刻,才又向上走去。
当我推开了一扇木门之际,我已来到天台上,天台上的污秽出于我的意料之外,但总有一个好处,它并不昏暗。
所以,我一上了天台,就看到两个男孩子扭成一团,在地上打滚。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一大堆塑胶拖鞋之间,正用一柄锋利的刀,在批刮拖鞋边缘不整齐的地方。
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塑胶拖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葬了,而且,她工作得十分专心,一直到我来到她的身前,她才抬起头,向我看来。
我向她笑了笑︰“小姑娘,你姓丁?你是丁阿毛的妹妹?”
那小姑娘好像不怎么喜欢讲话,她只是点了点头。
我又道︰“你的父母呢?他们──”
我那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忽然听得那扇木门“砰”地一声响,被推了开来,我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女郎手叉著腰,站在门口。
那女郎就是我在上来时,在楼梯口遇到的那个,化装浓得可怕的少女。
同时,我也听得我身后那小姑娘低声道︰“我姐姐回来了,她是大人,她常常说,她已经是大人了!”
我望著那少女,那少女也望著我。
她向前走来,摔著手提包,她的年纪不会超过十六岁,发育良好,身形丰满,但不论怎样,当她学著那种扭扭捏捏的身法,向我走来时,我都有一种滑稽之感。
她来到了我面前,轻佻地甩了她的手提包,在我身上踫了一下︰“喂,你来作甚么,是来找我的么?我见过你?”
我忙摇头道︰“没有。”
她仍然不信,侧著头打量著我,忽然道︰“你别抵赖了,我记得,我在香香做的时候,见过你,怎么?追上门来了?”
我不禁啼笑皆非,我根本不知道她口中说的“香香”是甚么地方,但是,我也可想而知那是甚么所在。我知道我绝不能和她多夹缠下去的。
所以,我以十分严肃的神情道︰“丁小姐,我是警方人员,来调查一些事!”
那少女的脸色变了一变,变得十分难看。
虽然她的身裁很美丽,但这时,她的那种神情,再加上她脸上浓得五色纷呈的化装,却使我想起京戏中的怪异面谱。
她撇著嘴,冷笑了一下︰“你是警员!”
然后,她又作出了一个更轻蔑的神情来,一面转身走了开去,一面问道︰“做警员,有多少钱一个月?”
我想告诉她,有很多人做警员,不单是为了挣那份和很多职业比较起来,少得十分可怜的薪水。但是我考虑她绝不是我讲这种话的对象,所以我并没有将我要说的话说出口来。
我只是道︰“丁小姐,你父母呢?”
“谁知道?”她摇摆著身子,向屋中走去。
当她一脚踢开了那铁皮门的时候,她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有人找你!”
她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叫声,将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有一个人躺在木屋中,而且一眼就可以知道,那是一个毒瘾十分深的吸毒者。翻著死鱼珠子一样的眼,望著我。
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四部:一个家庭
我想叹这口气很久了,但一直忍著,直到我见到了那男人,才忍不住了。
丁阿毛的家庭情形,我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