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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眼。堂堂大内总管太监走到外面居然被人打?!
“谁这么大的胆子?!”她的话里充满戾气,令斐旭不自觉地皱了眉头。
“是高高高……公公的的……家人。”他忍不住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明泉放在桌下的手攥得衣服死紧,“你怎么知道的?”
“齐勇城的人都……知道。”他说话稍微利索了点,“高、公公还被游街过!”
砰!
墨砚和镇纸齐齐一跳!
信使被吓得趴在地上。
“那后来呢?”她勉强沉住气问。
“我找当当地的知府,把他给……救出来的。”
“高先生的伤势如何?”斐旭见明泉火得说不出话,替她问道。
“很重,大夫说拖……最多拖半个月。”信使小心地瞄着明泉脸色,暗暗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拖出去砍头。
明泉深吸了口气,“你先下去。严实,赏他黄金百两。”高家在齐勇城颇有名望,他能说服知府帮他救人,是个会做事有胆魄的。
严实弯下腰,一只手搀着他吃力地往外走。
信使软得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他肩上了。
两个人从背影看,颇有难兄难弟的味道。
“皇上息怒。”斐旭倒杯茶给她。
明泉将茶一口饮尽,朝外喊道:“严实!”
可怜严实正走到转角,听到呼唤只好匆忙将人扔下,提着衣服下摆拼命跑回来,“奴才……在!”
“准备驾辇,朕要去频州。”
“皇上准备何时启程?”
“即刻!”
严实连磕头都省了,赶忙跑去张罗。
斐旭叹了口气,“有几句规劝,听否?”
“听听无妨。”她冷冷地笑,像只浑身带刺的刺猬。
斐旭摸着鼻子,“天冷,出门多带几件衣服。”
皇帝的突然远行引得朝中一片震动。
沈南风与杨焕之结伴拦驾。
明泉连见也没见,就让阮汉宸直接把他们扔到斐旭的马车上,一起上路。
可怜两人匆忙出门,身上本就穿得单薄,斐旭更夸张地将帘布拉起,美其名曰:赏景。
“两位大人很冷吗?”他假惺惺地问。
杨焕之哼了一声。在他想来,皇帝会毫无预警仓促出门,斐旭‘功不可没’。
沈南风笑道:“帝师出门定然考虑周全。”言外之意就是借几件衣服穿穿。
斐旭点点头道:“好的好的。”他翻出一件大氅,“不过这件大氅是我珍爱之物……”
“开个价吧。”吃过几顿饭后,他就将他的品行摸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是另一个孙化吉。不过孙大人好歹是为国操劳,他全是中饱私囊。
“好说好说。”斐旭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缝。
杨焕之又是重哼了一声。
过了会,严实过来送了条大毯子,“皇上说杨大人匆忙出门,一定未带御寒之物。毯子先将就着用,等到了城里再另行添置。”
杨焕之感动地接过来。
沈南风郁闷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皇上说沈大人有斐帝师照顾,想必无需皇上操心。”严实恭敬地传达完,就跑回明泉跟前去了。留下车里表情各异的三个人。
频州素以陶瓷工艺闻名于世,其富饶程度在大宣十一州中仅次于京城所在的帝州和奂州。封地领主罗郡王乃是瑶涓大公主的夫婿,与明泉同宗。
明泉圣驾突临,让久不闻政事,正在怡红院喝花酒的罗郡王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连跑带跳地冲回郡王府。
府里管家早得到消息,调遣嬷嬷小厮手捧各种换洗用具站了一长道,罗郡王一进门便边走边更衣擦脸漱口熏香,忙得不亦乐乎。等到了惜水居外,他已神清气爽,举袖溢香了。
“公主,融安有事相商,可否一叙。”罗郡王惧内,举国皆知,他也不以为忤,颇为沾沾自喜。
瑶涓的大丫头春春应声走了出来,先拿了把玉尺抵住他胸前,逼得他连退三尺,到了院子外头。然后又量了量他的衣长,转身回禀道:“公主,驸马穿得是自己的衣服。”
罗郡王脸色一红。
上次为了贪方便,随便穿了件朋友的衣服过来,没想到一眼就被看穿了。
夏夏倚着门一边嗑瓜子,一边吃吃地笑,“驸马爷这次又闯了什么祸了?不会又为了哪家的花魁打了知府家的公子吧?”
“没有没有没有……”罗郡王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再也不去清香小阁了。”
春春白了她一眼,“少贫嘴,快来闻闻气味,公主还等着回信呢。”
夏夏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地跑到罗郡王跟前,只嗅了一下,就皱起了眉。
罗郡王在一旁急得拼命打眼色。
“驸马爷……”夏夏拖长了音。
罗郡王顾不得春春还站在旁边,就猛得作揖鞠躬起来。
“至少喝了一夜的花酒,身上狐狸精的臊气连这么浓的香都盖不掉呢。”夏夏笑嘻嘻地跑回门里,探出半个头来,“我可不敢向公主撒谎,驸马爷还是明天再来吧。”
罗郡王急了,朝里面大喊,“公主!公主!我真有事!急事!你就让我进去吧。”
春春用玉尺拦在他身前,生气道:“驸马爷,虽然外面是你的郡王府,但这里是我们公主的地盘。公主进门的时候可是约法三章的。”
“我知道我知道!可这不是火烧眉毛,我给急的么!”他讨饶似的拱手,“小姑奶奶行行好,去回公主一声!驸马爷我这辈子都记得你大恩大德了。”
春春撇过脸不说话。
门里又转出少女,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公主请驸马进去。”
罗郡王吐出口气,感激道:“谢谢冬姐姐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转个背又开始姐姐妹妹了。”春春在他身后小声咕哝一句。
他可管不了她是挖苦还是嘲讽,大跨步进了房里。
屋子分三间,中间有两道帘子隔开,隐约一个白衣女子斜靠在最里面那间屋子的躺椅上。
“公主近来可好?”虽然看不真切,但他每次来,还是忍不住多看几眼。
“驸马若无其他事,瑶涓乏了。”清清寡寡的声音,每个字都很无力,却又袅袅动听。
罗郡王见冬冬摆出随时要把他‘请’出去的架势,连忙道:“的确有事。”
“……请说。”
“皇上昨天出发来了频州,估计今晚就到平城。”这还是他京城里的朋友私下传书过来的,皇上连一点风声都没露给他。
瑶涓沉默了下,“你是说……明泉要来?”
“没错。”
“那接驾便是了。”
“可皇上没下令各州府接驾,我甚至不知道她老人家来干嘛。”他苦着张脸。
瑶涓沉吟了下。会是来看她的吗?不像,在宫里的时候,明泉只和两个哥哥玩得来,她虽然不像玉流与她针锋相对,却也没什么交往。明泉政局未稳,不可能有这个闲心。“最来朝中可有什么大事?”
罗郡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北夷派了使者与皇上和亲。哦,皇上前几天刚选秀。”
“选中者中可有频州人士?”
罗郡王用力地想着,安凤坡、冯颖、薛学浅……
“好象……没有。”这都是平时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过就算了,他还真没认真记过。
瑶涓侧着头,也理不出头绪。她在院子里呆久了,早习惯与世隔绝的生活,让她以明泉的角度去思考显然有些强人所难。
“驸马先回吧,若有其他消息谴小厮来报便可。”她淡淡道。
罗郡王沮丧地垂下头,朝门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问,“你,还是不肯见见我么?”
“相见如何?不见如何?”
“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
“融安,我乏了。”瑶涓澹然道。
罗郡王失望地回过头,“公主早点休息吧。”
他默默地顺着原路回走,背比来时伛偻几分。
瑶涓靠着窗,手指慢慢在窗棂上比划着他的轮廓,直至他消失在小道尽头……
平城城门大敞。
十里红帛自郡王府邸一直延伸官道,沿途频州官员按品级高低依次跪拜。紫、红、绿三色官袍泾渭分明。
罗郡王头戴紫金六蟒红宝石顶冠,身穿御赐紫缎金边双蟒吐珠圆领马甲,脚下一双玉花镏金靴,站在红帛上英姿焕发,俊秀异常。
天地交接处,两队红缨黑铠骑兵端坐骏马,护着中间的三辆马车,气势肃杀,徐徐前来。
罗郡王一见盖悬珠穗的明黄马车,立刻躬身道:“臣频州孝嘉顺安德罗郡王尚融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马车上门帘动了一下。
一个紫袍太监站在车下,喊道:“平身。”
“谢皇上。”罗郡王领着百官站起来,上前一步道,“臣已腾出郡王府做为皇上的临时行宫,公公看……”
“不必劳师动众。”明泉清冷的声音自帘布后透出,“朕只是途径平城,还要继续赶路。”
罗郡王一怔。皇上要赶路?
他与幕僚准备了一天的说辞顿时卡在喉咙里。
“可是大公主已在府里设了宴……”皇上过他家门而不入,若传了出去,他将立刻成为大宣笑柄。
明泉车里沉默了下,“郡王与郡王妃的一片心意朕心领了,待回程再来领用吧。”
话已至此,罗郡王也知再说无益,便让开身子道:“臣遵旨。”
太监又扯开嗓子喊道:“起驾!”
百官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道:“恭送皇上!”
一千帝轻骑旁若无人驾马自红帛上踩过。
百官中有几个胆大的,在帝辇经过时偷偷抬起眼睛,却见窗帘掀起处,露出一张冷若寒霜的玉颜。
罗郡王府。
瑶涓坐在帘子后,静静听着来人的报告。
“皇上未下驾辇?”
“未曾。”
“去的是什么方向?”
来人想了下,“马家镇。”
瑶涓点了点头,“去吧。”
来人也不多问,磕了头就走。
她静思片刻,转头对冬冬道:“让驸马把齐勇城最近几天发生的事调查一下。”
戌时三刻,离齐勇城还有三百里的林子里。
明泉坐在软垫上,无聊地拨弄着火堆。
阮汉宸蹲在树上,警戒四周。
杨焕之和沈南风裹着毯子睡在车里,幸好明泉走时带了御医随行,这才让杨焕之这位老先生顶住了一路风餐露宿的奔波之苦。
帝轻骑轮班睡觉,留一半人分散在明泉周围的四面八方。这片林子此刻与皇宫一般固若金汤。
斐旭从车里找出两瓶酒,递了一瓶给明泉。
她轻哼一声,“你不怕朕又喝醉?”
“我看过了,方圆几里内没有茅房。”
她将酒放在一边,“朕不想喝。”
斐旭打开自己那瓶,喝了一大口,“可以驱寒。”
“朕不冷。”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喝酒很闷的。”
“你可以找杨尚书。”
“他只会用酒瓶砸我的头。”
“沈南风?”
“他不会砸我的头,不过会收钱。”
“阮汉……”
她没说下去,只和斐旭相视叹了口气。阮汉宸的可能性比沈南风和杨焕之加起来还小。
“朕第一次发现,原来堂堂帝师并不讨人喜欢。”她话里大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皇上若不是皇上,大概也很难找到喝酒的人。”
明泉板起脸瞪他,坚持没多久,又扑哧一笑,“帝师真是坦白得让人可气又可笑啊。”
斐旭厚着脸皮道:“这是一门艺术。”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你说……五十年后,我们还能不能一起喝酒?”
斐旭怔了下,转头看她。
明泉也偏过头来,乌黑的眼珠比夜空还幽深。
“呵呵,”他干笑一声,也仰起头,“那皇上记得不要下禁酒令啊。”
明泉嘴角一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