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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妈虽然眉目间还有疲惫的神色,可是眼神里的笑意却温暖起来,时不时的抬头摸一下决楚的头。
我跟决楚一直陪舅妈到十点半。
“妈,你睡吧。我在这看着你。”
舅妈笑了一下,赶我们走。
“回去吧,看什么。这边的护士晚上会守夜,轮换替班的。你看这么多人住院有几个守夜的。影响别人。你回去吧。明天再来看妈。”
决楚坚持着不肯走,被舅妈挥手赶走。
我们出了医院,决楚没有坐车,拎着保温桶一步步的拖着步子往回走。
我沉默的跟在他后头,就这么一路走回家。
到家里开门开灯的时候决楚别过脸去,可是我仍是看见他满脸的泪水,从他一贯幽深的眼中汹涌而出,那么快,那么多,让人来不及擦。
“睡觉吧。”他说着就要进卧室,被我一把拉住。
“别这样,决楚,你别这样。哭出来吧。会好受很多。”
他没回头,可是身体瑟瑟发抖,颤抖的不能自已。
我心酸到疼痛,上去抱住他,“决楚,你哭出来吧。”
他突然反身过来,死死的抱住我,号啕大哭。
那样的痛哭,像是要把所有的痛都哭出来一样,一丝不留。
我也掉了泪,却只是抱住他,没说话。
大舅于我只是对我很好的亲戚,于他却是不得替代的父亲,从此以后他失了一面山,再也找不回来。
决楚不知这样哭了多久,哭到嗓子哑,发不出声来。
我拉着他到床边,让他躺下。
而后去给他倒水,去药箱里翻出枇杷膏。
“喝一点吧。明天还要去看舅妈呢。如果说不出话来今天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决楚靠在床边,我拿着勺子喂了两口枇杷膏给他,有没含住的余液从嘴角露出,我拿手指轻轻帮他擦去。
在抬头时决楚神色幽幽的看我,“余清鸢,”他的声音哑哑的如同生涩的沙砾,“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会再也舍不得放手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帮他关了床头灯,“睡吧,晚了。我去外屋了。”
起身的往外走的时候被他从身后拉住。
“别走。余清鸢。今个别走。求你。别走。”
我转过身看他,月光从窗子映进来照着他微微仰起的脸,苍白,哀求,悲伤,无助……
他只是那么痴痴的抬起脸看我,在最脆弱的时候拉住我,乞求我别走。
我看着他流泪的眼突然心痛莫名,当初,若我能这样拉住哥,那哥会不会走?
“好,我不走。”我坐下来环住他,声音微微发苦却轻柔异常,“我陪你,我不走。”
决楚一晚上都死死的搂住我,好像怕失去什么一样。可是他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我看着他睡熟的脸,眉头仍是紧皱着,睫毛间还挂着没擦干的泪珠,如同被遗弃的小孩子,一张脸满满的让人看着心疼。
我看着,终是叹了口气,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
五十三
第二日一大早起来,拎着煲好的粥跟着决楚去看舅妈。
舅妈的眼睛有点红肿,想来是昨夜哭过了的。
决楚的也是。因为昨夜哭完就睡了,所以早上起来眼睛肿的狠。我用热水给他敷了又敷,方才消下去些。好在他是单眼皮,肿一些也不明显。
舅妈见我们去了,竟然主动跟我打了招呼,“圆圆,你坐吧。”
我有些诧异舅妈的态度,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盛了粥递给她。
医生来视察的时候看到我们,笑着跟舅妈说,有这么孝顺的儿女在身边就是幸福了,别想太多了。
舅妈笑着说是。
医生查看了一下舅妈的情况,说情况很稳定,再观察几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我和决楚都松了口气。
快到中午的时候决楚赶我回家做饭。舅妈说不用了。
“有什么。她是女孩子就该她做饭。”他说着回头漫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
我心里有些失笑,原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习惯于在舅妈面前用这种凶巴巴的样子保护我。
可是心却一点点温软起来,念及这一点温存,我没计较他的语气,笑着说好,而后回去做饭。
离开病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决楚正坐在病床边不知跟舅妈说些什么,惹得舅妈笑起来,他随手伸出手去帮舅妈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
我微微叹了口气,舅妈平安真好,决楚他是真的很爱舅妈的。
就这样连续几日,舅妈的状况一点点好起来,脸上的阴霾也过去了些。决楚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有些人离去,我们无可奈何;有些人存留,我们欣喜万分。
决楚在这样的天堂和地狱间转了个圈,一面失去,一面得到。我真怕他撑不住,可是他竟然这样挺了过来。
“余清鸢,还好有你。”
我愣住,站在深夜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他。他转过身来,路边的灯光拉长他的影子,他站在人群里,离我有点远,神色朦胧看不清楚。
“还好有你。不让我怕自己撑不过来。”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虽然看不真切,可是我仍是看见他笑了,那样夜色下的笑,很温柔。
“可是你在这里。你在这里于我便顶的过一切。”
我心里一软,却也学他一般笑出来,“明日舅妈就出院了。我们一起去接她吧。”
“好。”
舅妈是雷厉风行的个性,出院后很快就办好了大舅的后事。
“今天我带两个孩子来看你了。”她拉着我跟决楚在大舅的墓碑前跪下,“家里的事也没什么用得着你挂念的。你安心走吧。小楚比以前懂事多了,你若看到一定很为他骄傲。我知道你走前一直挂念圆圆,我带她来看你了。圆圆,跟你大舅说几句话吧。”
我想起那次大舅送我时我跟他赌气没有好好说句话的样子,心里愧疚的难受,抬手擦了擦大舅的墓碑,“大舅,我很好。你不用挂念我。大舅,我对不起你,去了大学这么久都没有给你写过信报过平安……”终是说不下去,失声痛哭决楚扶起哭着的我,“别哭了,他若看见你这么哭一定很难过。”
“爸,我都挺好的。我会照顾妈,也会照顾圆圆,你不用惦记。我会代替你对她们很好很好的,爸,你安心走吧。”
……
墓碑边有温柔的风吹过,有鸟儿在空中盘旋,不肯离去。
我想,大舅一定听到我们的话了。一定听到了。
五十四
事情都安定下来以后,我和决楚因为还有课,便买了返回学校的车票。
舅妈来车站送我们的时候,对决楚依依不舍,说不完的话。决楚到最后好笑的打断她,“妈,我又不是不回来了。你看你。等到了那边我就给你打电话。”
舅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吧。总嫌我唠叨。”说着扭头来看我,“圆圆路上也小心。”
我虽不知舅妈为何对我改观了,可这总也是好事不是,于是笑着说好,跟舅妈挥手告别。
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我与决楚面对面坐在下铺的两面。
许是因为舅妈安然无恙的原因,他的眉目展开了很多,比初始回来时的深沉看起来明快了些。
我坐在对面,与他无话,发神的看着窗外。
“余清鸢。余清鸢?”
“嗯?”我打开他在我眼前摇摆的手。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什么。”我不习惯于面对他直视探究的眼神,别开眼去。
“在想他?”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哥。心里苦涩,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对你还好吗?”
“挺好的。”
“那为什么回来这么久我没见他给你打一个电话发一条短信?”
“……”
“他不肯接受你?”
我心里一痛,有如针扎,“不是的。”
“不是的。那个时候非典,就是你去香港的时候。全国都在闹非典,很严重的。我那时刚好生了病,被关进招待所里查看。哥啊,他平日里表面上装得没什么,可是到了那个时候就受不了了。晚上失眠,才两日就憔悴了很多。等我出来他就吻了我呢。”
“就在学校里,”我笑着抬起头来直视决楚,“那个时候他就吻了我呢。哥心里是爱我的。很爱很爱我。”
决楚沉默的看我,过了半晌才言,“那么,余清鸢,你哭什么?”
我一愣,看向他,不知所以。
“那天晚上我抱着你睡的时候,夜里你一直在哭,哽哽咽咽的叫他别走。反反复复只有这一句话。”
“他去了哪里?”
我愣住,心像被攥住,那只手不肯松开,就那么死死的攥住,我再也装不下去,有泪滑落。
过了这么久了,我原本以为不会再哭了,可是原来,痛苦的事情不需要想着也不会忘记……
突然痛恨决楚这样的穷追猛打,“是,哥走了,他不要我了。那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
决楚坐在那里眼色深幽的看我,过了许久方才幽幽的笑出来,“是的,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习惯他这样哀伤悲凉的语气,别开眼看向窗外,那些树飞快的向后掠过,不见踪影……
心里的伤疤被这样揭开,那些思念蜂拥而出,我想念哥,疯狂的想念他,想到心里想哭。
哥当日离开的时候可有这般坐在窗前看着树影飞过?可有这样心痛着恨不得立刻死去才好?他可有哭?可有在心里边反反复复念我的名字如我现在念他一般?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五十五
晚上睡熟后,被决楚晃醒。
我睁着迷糊的眼睛望他,“怎么了?”
他蹲在床铺边看我,不说话。
我有些恼,推他,“你发什么神经啊,深更半夜的不睡觉。”
“余清鸢,你又哭了。”
“会吵醒别人。”
我愣住,而后再无睡意。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车这么快的运行,看不见灯火。
车厢里也很暗,只有几盏微弱的光亮着,有点冷。
我裹着被子坐了起来,再无睡意,就那么抱着被子发呆。
决楚靠着我坐下,不说话。只是伸手暖住我的冰凉的手,他的掌心很暖,暖的我脆弱的想哭。
“有段日子我也这样,每个夜里都哭喊着梦魇。后来我宿舍的哥们实在受不了了,就想出一个损招,等我睡着了在我脚脖子那里系个绳子,我半夜一叫我对床的哥们就拽绳子。第一次被拽醒的时候我以为被蛇咬了,一下子就跳起来。”
我“噗哧”一声乐出来,又想起那个时候他舍友给我打电话的情形,心里一痛,看了他一眼。
他正笑着低头看我,眼睛里满是温和的笑意,可是我却明白那笑意背后曾经历过多少的痛,心里酸软,拉过被子给他也盖了一半。
“总会过去的。余清鸢。总会过去的。过去我总想,那个人对我来说是无可替代的。那么多的人,我偏偏遇到她,而后画地为牢,就此守候,不得救赎,其他人都成了将就。”
“可是后来,后来我终究把她从自己心里剥落,很痛,真的很痛,”他的眼有点扭曲,蒙着雾,“和你如今一样痛,像是整个人活活被撕裂。”
“我等了很久很久,她仍是没回来。那个时候痛的我只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