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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了。大人们发现床上没人就大声叫起来,我听见了他们的叫声。我躲开他们。他们没有找到我。他们也许找到别人了,也许没有。我知道的是我回来的时候所有的床都已经空了。屋子里面非常黑,只有一盏灯亮着。上面写着的是‘出口。’”
“你那时就认得字了么?”她用怀疑的口气问。
“当我识字以后,那就是我记忆中的那个字。”比恩说。”那是我回去后看到的唯一的词。我当然会记住它。”
“你独自一人,床都是空空的,房子里也很黑。是么?”
“他们回来了,我听见他们在谈话。但是大部分我都不明白。我又藏了起来。而且这次,当我出来的时候连床都给搬走了。里面成了一间办公室,有着书桌和橱柜。当然那时我不知道什么是办公室,但是现在我知道了,那间屋子确实变成了一间办公室。人们白天在那里工作,当然只有开始的几天,在人们工作的时候,我藏的地方不太好。而且我越来越饿了。”
“那你藏在哪里呢?”
“接下来的你知道,不是么?”
“如果我知道。我就不问了。”
“如果你带我去厕所,你就知道我藏在哪里了。”
“你躲进厕所里面了么?”
“在后面的水槽里面。很不容易把盖子搬起来。里面一点也不舒服。我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但是当人们使用它的时候,水就流下来,有个大块就动,它吓着我了。而且像我说的,我也很饿。喝的东西倒是很充足,不过我自己的尿也在里面。我的尿布泡了太多的水,结果掉下来了。于是我就光着身子了。”
“比恩,你知道你告诉我的是什么么?这些是你一岁之前做的,是么?”
“你是第一个告诉我那时我多大的人。”比恩说,”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年龄。
是你要我回忆的。我告诉你的越多,我自己想起来的越多。不过,如果你不相信的话……”
“我只是……我相信你。但是其他的孩子是谁呢?你们住在哪里,那里干净么?那些大人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带走别的孩子呢?很明显,他们肯定在做违法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比恩说,”我当时是非常高兴能够从厕所中逃出去的。”
“但是你说你是赤裸的,你离开了哪里,是么?”
“不,我被发现了。我从厕所出来,大人发现了我。”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把我带回家。那次我得到了衣服。我那时管他们叫衣服。”
“你那时可以说话了么?”
“只能说一点。”
“那个大人把你带回家,而且给你买了衣服。”
“我想他可能是个守卫。我现在知道更多关于工作的词汇了,我想他应该是个守卫。他在晚上工作,穿着和守卫差不多的制服。”
“然后呢?”
“哪是我头一次接触法律和违法这两个概念。他要留下一个小孩子是不合法的。我听见他和一个女人为了我吵架,他们在吵什么我就听不明白了。我知道的是最后女人赢了,他开始对我说一些我要离开什么的话,然后我就走了。”
“他就这样把你扔到大街上?”
“不,我是自己走的。我想那时他一定是打算把我送给别人,那听起来让人害怕,所以我在他这样做之前就走了。但是我不再光着身子,也不那么饿了。他真的很好。我走了以后还一直企求上天让他万事顺利。”
“那时你就在大街上生活了么?”
“不全是。我找到了一对夫妇,他们养了我一阵子。但是每一次,其他比较大的孩子看到我得到食物,他们就开始叫喊,乞求,那些人就只能把给我食物的行为停下来,那些大孩子就把我推出去,或者从我手里把吃的夺走。我被吓坏了。一次一个大孩子看到我在吃东西,他甚至都发狂了,他掏我的喉咙,让我把刚吃下的东西都吐在了街上。
他甚至试图吃我的呕吐物,但是他不能,因为那让他也想吐出来。那是我最害怕的时候。在那之后,我一直躲起来,藏起来,一直都是。”
“而且都快饿死了。”
“我还到处观察,”比恩说。”有的时候,我能吃到一点东西。我还没有死。”
“是的,你没有死。”
“我看到很多人都死了。许多孩子的死尸,有的大一些有的小一些。我一直怀疑他们中有多少是从干净的地方来的。”
“你认出他们了没有?”
“没有,没有人看上去曾经在干净的地方生活过,每个人看上去都饿坏了。”
“比恩,谢谢你告诉我所有的这些事情。”
“这些是你问的。”
“不知道你意识到没有,一个象你一样的婴儿,在这种环境下居然活了三年,那真是个奇迹。”
“我猜那意思是我早就该死去了吧!”
“我的意思是……我是说上帝一定一直在看护着你。”
“啊!,差不多,就是这样吧。那他为什么不看护那些死去的孩子呢?”
“他爱他们,所以把他们带到他身边去了。”
“那就是他不爱我了?”
“不,他也爱你,他——”
“既然他一直如此细心地看护我们,他至少可以不时给我们什么东西吃的。”
“他把我带给你。他对你有很深的期望,比恩。你可能不知道他在期望什么,但是上帝不会无原无故让你奇迹般活下来的。”
比恩对谈论这些事情感到厌烦。当她谈论起上帝的时候,她是如此兴致勃勃,但是他甚至不能拼出上帝是什么样子。似乎她把所有的好事都归功于上帝的恩赐,但是当坏事发生,她总是给上帝一个理由,让这件事最终成为好事。但是比恩所想到的是,如果多一点点吃的,那些孩子就不用死了。如果上帝那么喜欢他们,他又是无所不能的,那他为什么不给那些孩子更多的吃的呢?如果上帝希望他们死去,那为什么不让他们很快死去,最好不要生出来,这样他们就不用挣扎着生存,受尽折磨了。比恩一点也不能了解,凯罗特修女越解释,他就越糊涂。如果世界上有裁判者,那么他就该公平,既然他不公平,那为什么凯罗特修女还为他是裁判者而感到高兴呢?
但是如果他试图把他的想法告诉她,她就会立刻反复说更多关于上帝的事情,她使用了很多他不明白的字眼。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和她争执,就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就好了。
还是阅读最让他入迷。他爱数字。最让他开心的是,有纸有笔,他可以用它们实实在在地写字。
还有地图。开始她没有教他怎么看地图,但是墙上有几幅地图,地图上的形状吸引了他。他有时爬到高处去看,看地图上写的小字,一天他看到了一条河的名字,他就知道了蓝色的地方代表河流,更大的蓝色区域代表的是比河流更广大的水面,然后他注意到其他的曾经在大街上一些标志中相同的词汇,然后他意识到这是一张有关鹿特丹的图片,那让他回忆起什么。鹿特丹的地图看上去是从飞鸟的角度看的,所有的建筑都看不到,所有的马路都是空的。他发现了他以前的窝在什么地方。颇克死亡的地方,还有其他相关的地方。
当凯罗特修女发现他看明白了地图的时候,她非常的激动。她在别的地图上把鹿特丹指给他看,在某张地图上,鹿特丹不过是一个小块;在另一张上,是一个小点;有一张图上鹿特丹甚至小到看不到,但是她知道它就在那里。比恩从来不知道世界竟然有那么大。有那么多人。
但是凯罗特修女回到鹿特丹的地图,让他试着回忆他最初的记忆是从哪里开始的。从地图上看,什么都不一样了,因此回忆并不容易,他花了很长时间来指出他曾在哪里接受哪些人的喂养。他把这些地方指给凯罗特修女看,她在所有的地方做了标记,每个地方都是。一会他就明白了——所有的地点都在一个区域内,然后按照顺序,它们指出了一条路线,从他发现颇克的地方直到……
……那个干净的地方。
那实在是太困难了。他太害怕了,跟着守卫跑出了那个干净的地方。他不知道它在那里。事实是,凯罗特修女自己说过,守卫可能就住在那个干净地方的附近。这样,她顺着比恩的记忆往回找,她可能找到的是那个守卫的公寓,至少三年前那位守卫居住在那里。或者现在还在,守卫会知道什么呢?
他知道那个干净的地方是哪里,他一定知道。现在比恩明白了:对凯罗特修女来说,找到比恩是从哪里来的是很重要的。
找出来他到底是什么人。
只有……他已经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了。他试着对她说。”我就在这里,我知道,我没有说瞎话。”
“我知道,”她说,她笑着拥抱了他,很好。感觉真的很好。她放开他,他不知道他的手该怎么摆,她在表示要他拥抱她。他曾经见过别的小孩子这样做——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但是他总是觉得他们是要紧紧地抓住他们的父母,以免迷路流落到大街上。他不知道他们那样做只是因为那样很舒服。凯罗特修女的身体有的地方很硬,有的地方很软,抱起来的感觉怪怪的。他想起颇克和阿契里斯的拥抱和亲吻,但是即使他习惯了拥抱,他也不会想亲吻凯罗特修女的,何况现在他也不想拥抱。他让她拥抱了他,但是他从来不想去拥抱别人。那种想法他一时一刻也不曾有过。
他知道,有时候她用拥抱他来代替解释,他不喜欢这样。她不想告诉他到底为什么要找到那个干净的地方,所以她拥抱他,说些”哦,你这个小可爱,”或”哦,你这个小可怜。”一类的话,但是那意味着那比她说的更重要,或者她认为即使对他解释了,他也没有足够的知识和智慧去了解她的意思。
他继续试图尽量回忆起更多的东西,但是他不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因为她也没有把所有的都告诉他,这样做很公平。他会自己找到那个干净的房间,不让她知道。
等到他觉得告诉她对自己会更好的时候再告诉他。因为如果她得到的结果不好呢?她会把他丢回大街上么?她会不让他去太空中的学校么?因为她在测试结束后曾经许下这样的诺言,那时她告诉他他的测试成绩很好。但是他现在不能去,至少他要五岁了才可以,甚至那时也不一定行,因为这不全由她一个人决定,那时他就知道了她没有足够的力量实现自己的诺言。因此,如果她在他身上发现任何错误的东西,她就可能收回她的诺言。甚至保护他不受阿契里斯伤害的诺言也不一定会实现。所以他要自己去找那个地方。
他仔细研究了地图。他在自己的脑子里规划了一些东西。他告诉自己,就是他睡着、说话、思考、回忆的时候也要努力把那位守卫的面孔记起来,还要想起那间他呆过的房间,他就在外面的楼梯上听到那个粗俗的女人站着和他吵架的。
一天,当他觉得需要回忆的东西已经足够以后,比恩去了厕所——他喜欢厕所,他喜欢让他脸红害怕的东西就那样消失——他没有回到凯罗特修女教学的地方,相反,他从另一条路走过走廊,出了大门走到街上,没有人试着阻止他。
然后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忙于记住守卫居住的地方结果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里不是他熟悉的城市。实际上,看上去和原来的世界也不一样了。代替原来那条人声喧哗、到处是汽车、手推车、脚踏车、溜冰的人的街道的是一条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