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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还要二十万……
牛忠清眼睛一转,捏着把汗,小心地笑道:
“大人说的是……美金?”
穆隆额摇摇脑袋,笑眯眯地说道:
“唉呀……看牛大人你说的,美金?那我穆某人也太不讲情面了不是?……呵呵呵,当然是大洋。”
牛忠清闭上双眼轻轻祷告,一下就把悬着的心吞回肚子里了。还好,这个穆大人还算够意思,二十万大洋,也就是六万美金。回头再准备六万美金的债券送来就是。
不过,这时候他突然有点纳闷儿,这位穆大人先前收了三十多万大洋,犹自这副样子,现在自己陪尽好话,已经被他吃得死死的了,反而再加二十万大洋就能打发?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会多要点,至少再要十万美金的。
不管怎么说,牛忠清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陪笑道:
“穆大人,这个……您觉得花旗债券方便吗?是给您准备六万美元债券呢,还是二十万大洋现款?”
“什么?!”穆隆额瞪大眼睛,从沙发里坐起来,很夸张地喊道,“二十万?谁给你说的二十万?你脑子是不是浆子糊住了?”
牛忠清一愣,喃喃地问:
“那……那是多少?”
穆隆额又伸出两根手指头,伸到他面前反复比划了两下,几乎快戳到他脸上:
“看清楚了,这个数,两百万!……二十万,你打发叫花子哪?”
牛忠清眼前一黑,耳朵“嗡嗡”直响,眼前的权臣说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
牛忠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他万没想到,这个钦差大人竟然是一条大鳄鱼,打算一口就把自己身上的肥肉全咬下来。
简直太不讲情面了!他牛忠清占住这个肥缺,迎来送往不知打发了多少高官,没见过一个像穆隆额这么狠的。……不过,他所见识的那些“高官”,和穆隆额一比,也只是小虾米罢了。
这个兵工厂一年也就能贪墨出不到四百万而已。而且这四百万自己还只能得到一小部分,大多数都要和手下那二十来个官员分肥,还有很多要照例给上上下下的相关官员,还有一些人,官虽不大,但却有本事往上捅的,还要给封口费等等。
但是,居然开口要两百万!这等于是一下拿走了一年贪墨总额的一半!
穆隆额说出两百万这个数字的一刹那,牛忠清就明白,自己今年别想捞到钱了。不光自己,还有这个兵工厂的若干人等,今年也别打算捞什么钱了。
牛忠清当时一下就给穆隆额跪下了,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这个兵工厂多么“困难”,有多少方面需要打点,自己想搞出一点钱来是多么的不容易,不要说两百万,就算拿一百万出来,这些人的棺材本都没了……请钦差大人发发慈悲、高抬贵手,一百万就笑纳了吧……
但穆隆额早已算出他们一年能捞多少钱,而且还是少算了的。他算的是两百六十万,而实际他们一年能贪墨将近四百万。穆隆额也知道自己算的只会少,不会多,因此只是拉下脸来,冷冰冰地打官腔,不住地威胁要公事公办,把账目查个地儿朝天,要向皇上奏明真相,要兴大狱,要一批人人头落地……
其实穆隆额不知道,自己已经严重挑战了整个官场的规矩。不错,官场贪墨、收钱,但那都已经形成一套成熟的潜规则了,什么职位、什么事情收多少,都有大致范围。这样仗着权势、穷凶极恶地索贿,会破坏一大批人的利益。
但是穆隆额虽然官居高位,但在广武帝上台之前,他还是皇子府中的一介智囊,相当于师爷的身份。虽然深得光武皇帝的器重,但在官场上,他还是个新丁。穆隆额只是打算着自己初掌大权,一定要给这些下官一个下马威,树立起自己的价码。不要看他只当了几个月的军机大臣,但胃口比谁都大。不长时间里,已经收钱无数,卖官无数,而且以胃口大著称,在京城里树立了“穆老虎”的名声。
穆隆额要两百万,牛忠清说只拿得出一百万,这肯定对付不了穆隆额。但牛忠清知道,真要给他两百万,那自己跟下属这好几年都白捞了。
他几乎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钦差大人讨价还价,但是钦差大人就像是属螃蟹的,咬死不松口。
好不容易,钦差大人愿意让步到160万。
“大人啊……140万行不行?”
牛忠清还想再弄下一点来。谁知穆隆额一瞪眼:
“你看你这数!140,‘要死了’,谁要死?你要死还是我要死?”
牛忠清自认倒霉,又试探着说道:
“大人啊……150万总可以了吧?”
“胡说!”穆隆额又是一瞪眼,“150,‘要无了’,你在咒本官万事到头一场空吗?”
完了。看来只能是160,六六大顺了。看来这个穆大人没要180、“要发了”,已经得烧香了。
第六卷 厉兵秣马 第10集 《光明世界》
牛忠清出来后,立刻把手下的官员都找来,大伙一块儿想法子筹钱,送这位阎王爷。按道理这种事只能找自己最心腹的下属,但现在没办法了,数额太大,都得找来。平时跟着分钱的,现在都要出血。
几个心腹下属一听这个数字,先都叫起来了,嚷嚷着这个穆大人太黑了,这简直就是明抢啊!怪不得叫“穆老虎”啊!
但是除了几个心腹,厂子里其他那些跟他不是太紧密的军官们,都将信将疑,慢慢的开始怀疑是不是牛大人下的圈套,拿这个当幌子诳大家的钱呢?反正我们不能去问穆大人,到底要了多少钱。
牛忠清渐渐的从这些人的目光中看到了怀疑。他也顾不得上司的威严了,站起来大声喊道:
“怎么,你们怀疑我骗你们是不是?告诉你们,我牛忠清在这儿对天发誓,160万,这就是穆大人要的数目,我牛忠清要是多说了一分钱,叫我抄家灭门!……何苦呢?我们大家都是这么多年共事下来了,过了这一关,咱们还得共事下去,我何必为了几个钱搞这种事?看看,你们看看,早上我为了进穆老虎那扇门,把我那两千多大洋的玉牌子,都当了门包送了!……何必呢?”
他这么一说,几个心腹下属都跟着附和感叹,剩下的人虽不至于立刻相信,但也不把怀疑写在脸上了。
一帮官员马上开始商量,这笔钱该怎么凑。这些人捞的最多的,也就是厂长牛忠清。但他家财虽多,大多数也已经买成了房产地契,现在账户里的“活钱”只有两百多万而已。当然,就算他一个人拿这笔钱都拿得出,可是他绝对不愿意的。那样他这么多年就白捞了。
牛忠清首先个哭穷。他一哭穷,下面的人肯定都比着哭穷。结果一番商议下来,只凑出了四十几万。这可差远了。
牛忠清一看不行,又带头拿出了三十万。然后下面十几个官员也勉为其难,每人又加了一些,凑到了九十多万。这样加起来,也不过130万。离160万还差30万呢。
但是,无论再怎么动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话说尽,也没人肯再拿出一份钱来了。
剩下40万,要让牛忠清一个人掏肯定不现实。那比扒了他的皮还难受。30万大洋,够他辛苦贪墨半年的了。
就在“捐款”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心腹提议道:
“大人,这可是咱们厂子的事,光咱们出血了,是不是也该让那些工人出出血?”
此言一出,当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那些工人一个月才挣一两块大洋,他们怎么出血?
那个心腹继续说道:
“大人,咱们厂有一万多工人,一年工资也有十几多万。现在去年下半年的还没发,今年一年的工资也还在我们手里,加起来也有二十好几万了。这二十几万就算是他们自愿捐出来、支援朝廷扩军生产的,加进去也就有一百五十几万了,剩下的几万,咱们再随便凑凑,怎么凑不够160万!大人您说呢?”
牛忠清一听,就有点动心。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属经常干克扣工人工资的事。他自己看不上那点小钱,但属下这么干,他也不拦着,那些工人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点大,全厂一万多工人、一年半的工资,而且是全部克扣,会不会闹出事情来?
和他不同,属下们反倒是一片赞同,大家兴高采烈地撺掇他就这么办。这个兵工厂就像一个缩小了的大清一样,这些官员就是统治者,工人们就是老百姓,那些士兵们就是暴力机关。大清的老百姓都是像一群羊一样,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这已经是常识了。无论是兵工厂的墙内墙外,都是一样。
老百姓嘛,只要有一点活路,就不会起来闹事。虽然工资“自愿”捐出去了,但厂里不是还管吃管住嘛!
牛忠清本来倒觉得,犯不着为了二十几万大洋把一万多工人给逼急了。但是他想了一会儿,工人给逼急了又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忍着而已。忍不住可以自杀,反正大清国是没有他们申冤的地方。这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肯定没有那个工人愿意为了一年的工钱,就去造反。
“谁不愿意就是对朝廷不满,”牛忠清也下了决心,咬牙道,“就是诽谤朝廷,就是心向南明。”
就算工人闹事的话,抓就是,几十个、几百个都能抓。抓起来的,反而还能让他们家里来送钱。
这样,这些官员都高兴了。二十几万大洋算是给他们省下了。
……
晚上,兵工厂开饭时候,几个工人食堂照例是拥挤不堪,吵吵嚷嚷,到处都是粗口、叫骂、哈哈大笑,还有叮叮当当地饭盒声。每人都在排着队、推推搡搡地打饭。
菜窝头、稀饭、咸菜,这就是大清工人们的普遍生活水准。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渐渐地食堂里都静下来了。一个背枪的士兵站在食堂大厅中央,拿着一张纸在念着什么。
食堂很大,声音传不远,工人们大眼瞪小眼,相互悄悄询问着。但是,那种死一般地寂静很快从中央传到了整个食堂。彻底静下来之后,只听到那个兵的最后一句话:
“……本人保证绝对自愿,绝不反悔。”
然后,那个兵抖抖纸,大声说道:
“好了,就是这个,马上发给你们每人一张,签完字收上来……谁也不能不签,谁也不准签假名字……告诉你们,这些把戏一点用也没有!你不签,你的工钱也到不了你手里……你还算是反对朝廷……何苦来?”
食堂里更加寂静了,谁也不说话。一两千人的大食堂此刻仿佛一个人也没有,好像一座大太平间一样。
“你的工资也到不了你手里”,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听见了。根据丰富经验,每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又要自愿捐工钱了。
“当啷啷”,不知何处,一只饭盒扔在了桌子上,在寂静的食堂中格外响亮。
所有人都望向那个方向,那个士兵也望着那个方向,皱眉道:
“谁?怎么了?对朝廷有什么不满,站出来说。大老爷们儿摔摔砸砸的,摔给谁看啊?”
一个年轻小伙子脸涨得通红,气得胸脯肩膀一起一伏,但也不敢盯着那个士兵,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桌子。旁边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工人一个劲儿踢他的脚。
“我……我不小心把饭盒拿掉了……”
小伙子抑制着满胸的憋气,硬着头皮说道。
……
十来个士兵进来了,其中一人抱着一刀印刷品。这是今天下午厂里刚刚赶印好的“保证书”,每一张有八开纸那么大,一共一万多张。这里是其中三千多张。
牛皮纸封皮撕开了,十来个士兵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