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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传奇-第3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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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自然岳先生最希望大人做头一个观众,品评戏文;不巧,当然还是岳先生希望,大人看到地应该是精雕细琢、挑不出什么毛病地本子。”说着,年华已近四十的女子抿嘴一笑,眉眼间自然地带出一段风致嫣然,“服气,又不肯认输,岳先生这般脾气柳大人又不是不晓得。虽然得到大人答应已经两年,红姑娘亲口允诺也足大半年光景,可人地根性习惯,又哪里轻易能改的?”

目光稍转,心下明白她说话含义,柳青梵顿时笑起来。“岳虔的戏文,向来是做得最精致的。天生的剧作大师,这一句话我虽不曾当面说,平日难道就真正掩藏过?”顿一顿,看身边女子笑意盈盈的双眼,青梵随即轻笑着摇一摇头,“或者,根本不是我压制了他,而是你们这一群鬼精灵的,联合一气压制欺负了他吧?”

听他语声正经,眼中却含笑意,孟水娘不由也失笑:“压制欺负他?大人真会玩笑,我们哪里敢的!霓裳阁里谁不知道,岳先生是红姑娘什么人,谁肯为难这一位?又不是嫌日子无趣,难得少了歌舞训练偷闲,生怕耗不尽积攒的这一身精力去。”

俏皮轻快的回答,引来柳青梵两声呵呵轻笑。远远看到霓裳阁一楼大堂中央舞台上,蓝布长袍的男子以脚步反复丈量了长短距离,吩咐了一旁如公主般妆扮整齐的彩衣歌伎几句后退到台下,随即凑近抱肘皱眉斜睨台上的红衣女子说了两句。青梵不由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愉悦笑意。

岳虔,霓裳阁专属地乐师、谱曲和编剧。三十六岁的温吞男子,原本也如普通的学子文士,试图以大比会试谋求前程,不想科场上屡次失意,至于逐年地潦倒窘迫,日用维艰。直到三年前靖王风司冥登基时恩科,又一次落第。囊中终于再无余财归乡,不得不寄寓京师神社,每日卖文代笔以糊口。为生计艰难,又到霓裳阁作歌词曲谱的抄手。却被阁主人花弄影偶然发现了其在歌舞戏曲、音韵声腔方面非凡的天才,延揽入阁中,这才结束了飘零不安的生活。其后一年,岳虔以霓裳阁中所出演为基础。节选神剧、整合小曲歌行,改写改编了一系列传统歌舞剧本;又写出三场六幕的折子戏《风筝会》,青楼歌女与落拓书生的纯情爱慕,世事无奈缘浅别离的惘然结局。加上清新婉丽地配乐词藻,一经公演顿时轰动京师,就连擎云宫的禁城内廷。都专程派出人请回了剧本排演。名利双收。岳虔却谢辞了内廷教坊的职务。道“此生专一在霓裳阁”,顿时引来周围惊讶无数。

而后。岳虔与霓裳阁主人花弄影,当着柳青梵、阁众与宾客之面,坦言彼此心中倾慕,并恳求

玉成的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京师,成为承安京闻。街头巷尾人人议论,“岳虔”两个字,再次震动承安。

无他,只因承安京中无人不知,先为头牌舞姬,继而自揽下霓裳阁,人称“红绡一舞倾国醉”地花弄影,是当朝太子太傅、督点三司大司正柳青梵,多年来唯一予以长久青睐的女子。青衣太傅文采风流,自少年入朝起,就首倡新变引领承安一京文风;三元街上霓裳阁,便是他最常展示新作的所在。而柳青梵与阁中舞姬花弄影的亲近密切,并由此对霓裳阁十年来地荫庇回护不曾稍变,也一直都为京中百姓津津乐道——柳青梵,这位权重位高而温雅平易的太子太傅、大司正,有关于他的一切,总会是人们目光追逐的焦点,与他相关地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足以成为寻常百姓乃至达官士绅们的话题。一时间,柳青梵对此事的乐见其成,柳青梵对花弄影地言语鼓励,柳青梵对岳虔文才与人品地双重赞赏……传遍了承安地大街小巷。几乎每一个京城百姓都开始暗暗计算,每一个人都在衷心期待,那将会像神道献礼的剧本一样热闹隆重地“送妹成亲”一场,将会在何时正式上演。

只是,承安百姓的这一等,便硬生生耗去两年光景——个性骄傲而好强的花弄影,以实际行动向众人表明霓裳阁权位,绝不会因为婚约订立而易主。用两年时间令世人认清并接受这个事实,花弄影这才欢欢喜喜披上了嫁衣,与岳虔携手,向霓裳阁中道贺的众人致谢。

西云大陆,神明教导夫妻一体,然而真正的现实,男尊女卑,才是无可撼动的纲常——花弄影行事不拘常法人皆侧目,岳虔却能处处以关爱包容,夫妇和谐,恩爱日深。二十年忠诚影卫终于获得如此一份真情,几乎没有人能想象对这个事实,青梵内心是何等样的由衷欢喜。此刻眼见她夫妻神情专注,口中议论手上挥舞,亲密和谐,分明是二人之身,气势却浑然如一体,青梵眉眼间不觉越发舒展。轻轻一扯就要奔向前的孟水娘袍袖,随意就在身旁一张方桌边坐下,一双幽深黑眸中光彩闪动,目光静静凝视前方的舞台。

见到他这副神情,孟水娘不由轻笑扬唇:虽然从身份地位上,这位垂名天下二十载的青衣太傅确是太多人的师长尊上,然而就实际的年龄容貌,对分明较他自己年长的岳虔亦一如父亲看到小儿女缠绵温情时的那种宽厚慈爱,却总让自己有忍不住好笑的感觉。

明明,交曳巷大司正府里,朝廷才为他庆贺过三十四岁的生辰。

只是,这似乎便是柳青梵生来的性情:那一身自内而形于外的安宁沉稳,消弭了气质气息与样貌年纪乍一眼的违和感觉。这个从第一次相识,至今已逾十年的青衣男子,似早已习惯了用远超出年龄的成熟面对世间。冷静。沉着,缜密,通达。只在他身边,就能让人心思完全地沉静。

这样地男人,才可能保有无声无息,却又最铭心刻骨的深情,让那一团炽烈的火焰,永远燃烧在心灵的最深处吧?

敏锐地捕捉到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眼眸里光芒微小的变化,孟水娘抬眼一瞥舞台。果然初一身彩衣的歌伎,换上了一身最明丽的红。

不是单一的色彩——从阁顶天窗引入地日光,和舞台与大堂四周数不清的明镜和灯烛,让那片红色折射出层层叠叠霓裳天衣般的幻影。似流淌的水波,又似跳跃地火焰;使得台上女子仅仅一个垂手站立,亦瞬间呈现出无尽的风姿。

“……是水娘的剪裁吧?果然非比寻常。”

微微点一点头,女子勉力地笑一笑。心中突然一阵强烈的悔意袭来。扯动嘴角,刚想说些什么,却见青梵伸一指在唇前:“噤声——要开始了。”

一怔抬头,果然戏台边花弄影扬手做了一个手势。一道萧声顿时从舞台侧旁幽幽流逸出来。

萧声凄清、缠绵,偏又带着几分强作地欢悦,那舞台中央。按方才蓝袍男子吩咐站立的歌伎。脸上的神情竟也随着萧声变化。自最初的凄苦,逐渐转作一片似无牵无碍地纯净笑容。当萧声上行。盘旋升到一个极远的高度,霓裳彩袖猛然一振,随着跌宕飞下的乐曲,女子瞬间舞出一道眩目曲线。同时脸上绽露出一个表情更丰富地笑颜,清亮地念白在大堂中拽出意韵深长地尾音:

“啊,将军,且观黎姬歌舞一曲,为君宽心——”

琴、瑟、笙、吹管,马头琵琶、五十弦筝,同时加入进来的乐器烘托着萧声,音色交混中呈现出坚定而慷慨地气象。

“劝将军,饮酒听黎歌;解君愁,起舞弄婆娑。”

女子舒放嗓音,且舞且歌。“君王争胜,徒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

一个舞步回旋,广袖顿时翻转出一片霓裳幻影。“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忠职守,丹心一片自报国。”

自舞台中心向台前一路令人眼花缭乱的长袖急舞,直到舞台边缘女子才略缓身形,轻舒广袖,唱词却兀自激昂:“岂必念后人?何庸顾史册?时事临到头,且宽心饮酒,宝帐中里来坐。”

一个“坐”字收尾,笙箫之属亦皆断绝,然而余音袅袅,空气中一股缠绵无奈浸着豪气坦然,在所有人心胸中萦绕震荡。望向台上最后收势,呈捧杯敬酒姿势的红衣歌伎,但见她早已泪眼婆娑,脸上却仍是满满酸楚又宁静的笑容,人们张着口,瞪着眼,心中千言,然而良久无人能够发一语。

然后,掌声,一声一声由低到高,由迟疑到热烈的掌声,打破了霓裳阁中这罕见的沉默。

岳虔猛然转身,双眼定定地,看那每常一身青衣的男子,一边持续鼓着掌,一边向自己步履稳健地行来。

“很好,非常好——这一折‘定心意’,歌好,曲好,舞也好,而词最妙。开篇以此奠定全剧基调,下面的戏文,便一时不看,也知道定是好的。”微笑着凝视眼前蓝袍的男子,不意外忡怔片刻后,那张脸上猛然跃出的惊喜。柳青梵只微笑颔首,继续道,“真不愧是岳先生,妙笔生花,而又能使词曲歌舞配合天衣无缝的。”

“柳大人……柳大人您真,真谬奖了,岳虔无论如何也当不起这样的评价。”一张脸涨得通红,男子目光直觉地转向身边红衣艳艳的美貌女子。

接到求救一般的眼神,花弄影顿时咯咯笑出声来。随即向青梵行个礼,“爷,您就别逗他了!曲子再好,还不都是您给定下的格调;歌舞之类,又有先前您那一本的套路。就算这次添上的女角歌词写得好是真,但就这样把一大篇功劳都归给了他……要知您的夸奖金贵,凡人哪里当得起。不管他是知道您高抬了自己因而自卑,

把这事情当真了由此自负,可都会留下大大的疑难呢

热情爽利的笑语,轻快活泼一如少女时代,其中温婉回护的心情却是日益地增多。目光在蓝袍男子脸上转过,却见他一双眼只是紧紧盯住花弄影;而视线略转。对上将岳虔拉在身后,笑吟吟同自己对答地女子,青梵唇边随即升起由衷的笑容:“疑难……会么,红儿?”

“当然会!”二十年影卫,如何看不出那双黑眸深处的戏谑,花弄影却是干脆爽朗地接口,“谁不知道无痕公子诗词卓绝,青衣太傅文传天下!能得您一句赞,读书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神明怎样的垂青?就这样轻轻易易丢给他一个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落第书生,您不为难,我还头疼呢——赞得这样好,分明是殿生鼎甲的料。这一科就该高中的,却专一留在我这里做曲词。霓裳阁禁锢能人的名声传出去,我还做不做生意了?”

“红儿……”

才吐了两个字,对上那一双精光闪动。骄傲锐气而神采飞扬地眼,青梵不由又是好笑又有三分头痛:就参与科举的经历而言,从十三岁起开始应童子试,连续七届大比才终于获得承安会试资格。偏偏又再一次名落孙山,岳虔,确实够得上“屡战屡败、屡败屡战”这八字考语。只是这样当面直言短处揭人疮疤。虽然他夫妻恩爱。到底不免任性嚣张。然而目光一转。却见岳虔已然握住了花弄影一只手:“影儿,你怎么还不放心?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分寸:天生不能做策论。更不会应对那些典策高文。以前强撑,只是因为从没人告诉我,还有其他什么道路。可现在心里最清楚,比起‘一朝得中傍君侧,六部诏书尽授文’的殿生,我还是在这里写我地歌词、曲谱、戏文更开心自在。何况,我算什么‘能人’?天底下那么多贤才能人,皇上用都用不过来。我这样除了填词谱曲,顶多再编些戏文的‘闲人’,从来都只有你会觉得好,肯留我下来吃一口白饭……我怎么肯舍了这里,舍了你?”

被抓住了手,连续两下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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