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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他饮下壶中之酒,又是这番说话,众掌门面面相觑,紧张的局势稍有缓和。
裴琰甩袖转身,微笑道:“事出必有因,宋大侠为人,我素来信得过。还请宋大侠将一切来龙去脉叙述清楚,相信各武林同道自有判断,也好还裴某一个公道。”
宋涛愣了一瞬,大声道:“好,既是如此,宋某就将诸事细叙,请各位听清楚,辨明事情的真相。”
八月的夜晚,月华清澈,桂菊之香流动。长风山庄前数百人寂然无声,都用心听那宋涛叙述。
“大约一个月前,我收到易寒传书,要于今夜挑战裴琰。我自是要前来一观决战,便于八月初一上午启程,由龙城一路北上。
八月初五那夜,我行到文州郊外,正想赶到城内投宿,却在经过一处密林之时,听到打斗之声。
我入林详看,见有七名黑衣人正围攻一蒙面人。双方皆身手高强,那七名黑衣人更是招招狠辣,非要将那蒙面人置于死地。
我本不欲多管闲事,却又认出那七名黑衣人是武林中臭名昭著的‘七煞杀手’,而那被围之蒙面人又在打斗过程中说出了令我震惊的一句话,让我认出他的真实身 份。于是,我便出手毙了‘七煞杀手’,救下了此人。也幸得救下了他,才得知了一个可能令我武林同道永陷沉沦的大阴谋。”
裴琰此时已行到先前桓国使臣所坐的大椅前,他掸掸衣襟坐下,微笑着靠上椅背,道:“想来,这个大阴谋必是指裴某会在今夜的酒水中下‘化功散’,毒害武林同道了?”
宋涛板着脸道:“正是。幸好宋某来得及时,才能阻止各位饮下这毒酒。”
裴琰悠悠道:“不知宋大侠当时救下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知道裴某今夜要在酒中下毒?”
宋涛转身,指向与自己同来的那名黑衣蒙面人:“宋某救下的正是此人。”
苍山掌门柳风忍不住拉了拉宋涛的衣袖:“宋兄,此人于这关键时刻,蒙首蒙面,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他的话,如何信得?”
宋涛望向那人,那黑衣蒙面人迟疑片刻,终将身上斗篷除去,又轻轻将面上黑巾缓缓拉下。
随着那黑巾除下,人群中嗡声四起,人人眼中露出惊艳之色。
这人此时正好背对菊园,江慈看不清楚他的面容,眼见庄前众人齐齐惊叹,不由有些着急,只盼着那人能稍稍转身,也能让她一睹真容。
却听得那宋涛指着那人道:“这位,乃月落山脉,‘星月教’教主,萧无暇。”
那萧无暇向四周群雄欠身致意,身形一转,江慈将他面容看得清楚,忍不住低低地赞叹了一声。
只见那萧无暇,生得极秀美俊逸,唇红齿白,修眉凤目,眸中更似泛着波光,夺人心魂。他缓缓环视众人,众人皆觉其哀怨兼深情地凝望着自己,齐齐生出爱怜之心。
只是,众人皆在心底冒出同一个词:妖孽。又都同时想道:一个男子,生得如此之美,不知是福是祸?
裴琰右手手指轻敲椅手,道:“裴某也曾听过萧教主的大名,但萧教主一直以来只在月落山脉出没,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文州郊外,又为何会知道裴某要下毒害人?”
宋涛冷笑一声,道:“萧教主不善言辞,就由宋某来代答。是这样的:当年,圣武帝联同裴相的先祖,将制‘化功散’必需的‘天香花’悉数毁去,救武林同道于水火之中,他们却不知,这世上,还有‘天香花’存留下来。
而这仅存的‘天香花’,便一直生长在星月教的圣地,月落山脉的最深处。
历代星月教教主都知这‘天香花’为害世人,但又怜这花生得极美,不忍下手毁去,便一直任其在深山中自生自灭。
直到半年前,萧教主无意中发现,谷中的‘天香花’少了十余株。他自是大惊,在教中一番详查,发现有一弟子出谷办事后,不知去向。
他心急如焚,知此事非同小可,便出谷寻找该弟子下落。一路寻到文州,将那名弟子擒获。方得知,那名弟子早已被裴相收买,正是在裴相的指使下,将谷中的‘天香花’盗出。
而据其所述,裴相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化功散’的炼制方法,要用这‘天香花’来制出‘化功散’,以在八月十二的武林大会上,下毒于酒水之中。
萧教主得知这等大阴谋,自是有些惊慌,正欲启程前来长风山庄,却在文州郊外被‘七煞杀手’追上。那‘七煞杀手’是收了裴相银子,前往杀那弟子灭口的,萧教主来不及保下那弟子的活口,又被七人追杀,若不是我经过,这个大阴谋,只怕再无人知晓。
各位同仁都知道,这‘化功散’无色无味,很难察觉,又不会当场发作,只会令各位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功力逐步衰退。而几个月后,正是角逐新的武林盟主的日子,届时,在场的诸位功力渐退,能参加角逐的,又会是何人呢?”
他话音一落,柳风惊道:“难道是从军中回来休整的各派弟子?”
宋涛冷笑道:“正是如此。这些人,虽名是我武林各门下弟子,但实际上,他们多年从军,早已被朝廷和裴相所控制。裴相一面辞去盟主之职,以示自己的清白, 一面又让这些亲信接过武林大权,同时又将有力与他抗衡的各位的功力化去,永绝后患,自此武林再无力与朝廷抗衡。裴相此举,实是阴毒至极啊。”
他这番话说得清楚明了,分析得头头是道,加上先前有神农子验出酒中有毒,复又有星月教主萧无暇为人证,群雄便信了八九分。
众人激愤不已,纷纷大声呵斥怒骂,更有甚者,将刀剑架在了长风山庄诸人脖颈之中。
裴琰眼底盈满笑意,盯着那萧无暇看了几眼,闲闲道:“宋大侠所言皆是人证,那物证呢?光凭萧教主一人所言,就能论定,这毒一定是裴某所下吗?”
宋涛大声道:“我得知这个阴谋后,知单凭人证,必是不够,这才星夜兼程,从沧州请来‘神农子’,他现已验出酒中有毒,这还不够吗?”
裴琰轻轻拔弄着左手拇指上的青玉板指,悠然道:“裴某方才已喝尽壶中之酒,那酒壶正是先前替各掌门斟酒的酒壶,若是裴某下毒,难道,那剩下的酒中就没有‘化功散’吗?”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愣住:是啊,如果是他下毒,他怎么敢饮尽壶中之酒呢?
宋涛冷笑道:“当年,‘天香花’是由你的先祖除去的,说不定就是你的先祖留下了配方。你既知‘化功散’的配制方法,定已知解药配方,你早已服下解药,也未可知啊。”
二人唇枪舌剑,群雄越听越迷糊,不知该信何人所言。
正在此时,那萧无暇忽然出声,他的声音极轻,极柔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柔媚之意:“我那弟子,临终前还说出了一件事情。”
裴琰嘴角含笑:“萧教主请说。”
萧无暇似是有些迟疑,眼眸望向各位掌门,有着一种欲说还休的凄哀之情,少林掌门慧律垂目合什道:“萧教主有话尽管说,各位同道自会护得教主周全。”
萧无暇咬了咬下唇,轻声道:“我那弟子临死前向我忏悔,说出他所做的一切是受裴相收买,而裴相派出收买他、与他联系之人,是这长风山庄中的某人。
由于,由于我那弟子生得柔美,这人,又素好男色,便与我那弟子,有了断袖之爱。”
树上,江慈不免有些迷糊,不大明白萧无暇所言之意。又听得众人一片鄙夷之声,正待向那人相询,却见月光下,那人眼中波光闪闪,似怒似怨,诡异骇人。
她有些诧异,又听得那萧无暇续道:“床笫欢爱之间,这人向我那弟子和盘说出了裴相的图谋,也说出,今夜会由他负责在酒中下毒。因此,此人身上,此时必还有未用完的‘化功散’,只要将他搜上一搜,便知我有没有诬陷裴相。”
萧无暇话音刚落,数十人同时问道:“那人是谁?把他揪出来!”
萧无暇缓步走向裴琰,裴琰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凝望着他,正待开口,萧无暇猛然抬手指向他身后一人,大声道:“就是此人!”
随着他这一指,裴琰身后一人高高跳起,向旁冲去,宋涛大叫:“别让他逃了!”
数人拔出兵刃冲上,将那人围在其中,那人极力左突右围,同时口中‘啊啊’大叫。萧无暇清喝一声,身形拔起,向那人攻去,那人双手乱挥,抵得几招,被萧无暇一招击得直向后方的裴琰冲去。
裴琰身形未起,袍袖一拂,那人被拂得掩面倒地,在黄土中翻滚数下,惨叫声逐渐低下去,再抽搐几下,不再动弹。
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掌门人们未及反应,宋涛与萧无暇同时喝道:“裴琰,休得杀人灭口!”
柳风等人抢上前去,将地上那人扶起,却见他已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而这人,众人都认得,正是长风山庄的二管家――岑五。
宋涛喝道:“快搜他身上,看有没有‘化功散’!”同时抽出腰间长剑,拦在了柳风身前,怒目望向裴琰,显是防他暴起伤人,夺尸灭迹。
柳风伸手入岑五怀中,不多时,掏出数个瓷瓶和纸包、纸符等物,递给‘神农子’。‘神农子’一一察看,待拆开一个纸符时,猛然大叫:“是‘化功散’!”
五、裴氏夫人
群雄轰然,局势一片混乱。掌门人们齐齐转身,望向安然若素、坐于椅中的裴琰,慧律冷声道:“裴相,您作何解释?!”
裴琰似笑似讽,环视众人,道:“各位稍安勿燥,我自有合理的解释给各位。”
各掌门缓缓向他逼近,宋涛冷声道:“裴相,这‘化功散’是从你的管家身上搜出,你又当着大伙的面杀人灭口,我看,你是解释不清的了!”
裴琰呵呵一笑,拂袖起身,风姿闲雅,淡定地望着众人。
众掌门心中暗警,知他武学修为深不可测,均将真气提到极致,随时准备发起雷霆一击。
裴琰却负手而立,笑道:“先前一直是宋大侠在细叙诸事,裴某未得辩解,不知诸位可愿给裴某一个机会,以证自身清白?”
各掌门互望一眼,皆想到眼前之人毕竟是当朝左相,执掌着部分兵权。此时虽证据确凿,是他下毒害人,但说不定他身后,还有更大的人物在支持,若是贸然动手,只怕后患无穷。
想到此点,慧律高颂一声‘阿弥陀佛’,声如磐钟,压下场中数百人的杂乱之声。待众人平静,他合什道:“裴相,您既坚持您是无辜的,就请拿出证据,也好安武林同道之心,更免眼前之祸。”
明月渐渐升到中天,清辉如水,洒于裴琰身上,他整个人如笼着淡淡光华,更显清俊出尘。
树上江慈看得清楚,不由低低道:“肯定不是他下的毒。”
身旁那人微哼一声,江慈转头望去,只见他目光冷锐,紧盯着庄门前的裴琰,身子稍稍前倾。整个人如同一只伺机扑向猎物的猎豹,又似潜伏暗处、随时准备发起攻击的毒蛇。
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耳中听得那裴琰朗声道:“各位,裴某知空说无凭,现想请出一人,问几个问题,问过之后,大家自会明白。”
他侧头向大管家裴阳道:“去,请桓国使节金右郎大人出来。”
裴阳转身入庄,众人不由有些讶异,不明白他下毒一事,为何要由敌对国的使臣来证其清白。
不多时,那桓国使臣金右郎从门后迈出,向裴琰拱手道:“不知裴相请本官出来,有何赐教?”
裴琰欠身还礼道:“赐教不敢当。裴某素闻右郎大人主管贵国礼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