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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王知事情要糟,使了个眼色给陶行德,陶行德忙转向禁卫军指挥使姜远道:“快,速速出城缉拿岳景隆!”
姜远望向皇帝,皇帝已无力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姜远急步出了大殿。
皇帝坐于宝座上,待心情稍稍平静,方转向户部尚书徐锻:“现在库银和库粮还有多少?”
徐锻心中估算了一下,道:“库银共计五千六百万两,各地库粮较丰盈,够度过春荒尚有节余。”
皇帝心中略安,沉吟片刻道:“岳景隆一旦真的跑掉,西南岳藩作乱,得将玉间府的兵马调过去,库粮不愁,库银可有些不足。”
董学士小心翼翼道:“皇上,要不,将以前搁置下来的的‘摊丁法’―――”
皇帝眼睛一亮:“速下旨,实行‘摊丁法’,各地州府如有违令者,从重处置!”
殿内之人,十人中倒有七人心中一疼。这‘摊丁法’于数年前朝廷财政捉襟见肘时提出,按各户田产数和人丁奴仆数来征收税赋,后来遭到世家及各名门望族的强烈抵制方搁置至今。眼下薄公谋逆,其久经沙场,数日内便连夺数处州府,长驱南下。值此国家存亡危急时刻,皇帝和董学士再度将这‘摊丁法’搬了出来,谁也无法出言反对。只是想到自己每年要为此多缴许多税银,这心疼总是免不了的。
皇帝再想片刻,寒着脸道:“太子会同兵部即刻拟调兵条程,静王主理户部调银调粮,庄王――,庄王就负责‘摊丁法’。朕明早要看到所有的条程,董学士随朕来。”
夜色黑沉,宫墙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摇晃晃,映得皇帝与董学士的身影时长时短。
皇帝负手慢慢走着,董学士跟在他身后半步处,也不说话。
更鼓轻敲,皇帝从沉思中惊醒,道:“董卿。”
“臣在。”
“你说,当年三弟真的留下了后裔吗?”
董学士低声道:“若说逆王有后裔留下,臣看不太可能。”
“看来,是假的了?”
“是。薄贼谋逆,若想自己称帝,名不正言不顺,更失了民心,他唯有推出一个傀儡,打着景王的幌子,来争取一部分民心。”
皇帝再沉思片刻,停住脚步,回转头:“董卿,你看这事,与裴子放有没有关系?”
董学士想了想,道:“裴子放应该还没有这个胆,再说,容国夫人和裴琰都在皇上手心里捏着,裴子放已经幽居幽州二十余年,也没这个胆气了。”
皇帝点了点头:“嗯,他也不敢拿他裴氏一族作赌注。”
“是,裴氏家大业大,裴琰又将兵权政权都交了出来,当与他无关。依臣看―――”董学士稍稍停顿。
“董卿但说无妨,朕现在也只有你一个贴心人了。”
“皇上厚爱。”董学士躬腰道:“臣推测,若说早就有人与薄贼勾结,老庆德王脱不了干系。”
皇帝将手一合:“是,三郎当初和朕说老庆德王有谋逆之心的时候,朕还不太信,看来他们早就有勾结的。这个狗贼,他倒是死得痛快!”
董学士道:“这样看来,小庆德王虽将玉间府他老子的八万人马交了一部分出来,但只怕还不能放心用。”
“嗯。”皇帝有些发愁:“万一岳景隆是真的逃跑了,小庆德王靠不住,玉间府这八万人马不能放心用,兵力可有些不足。”
“依臣看,岳藩顶多是自立,若说敢越过南诏山北上,他倒没那个胆。所以西南只需派兵守着南诏山,征讨的事先缓一缓,待将薄贼平定了再考虑收服岳藩。”
皇帝点头道:“眼下也只有先这样了,唉,董卿,调兵的事,你看着点,朕不想让高氏的手伸得太长。”
“是,臣明白。”
后半夜,闪电划空而过,春雷轰轰而响。
皇帝睡到后半夜,猛然睁开双眼,寒声道:“谁在外面?!”
陶内侍忙在外禀道:“皇上,易五已被送回来了!”
皇帝掀被而出,唬得一旁的少年跪落于地。内侍进来替皇帝披上衣袍,皇帝边行边道:“人呢?在哪里?!”
陶内侍急急挥手,众内侍跟上,陶内侍道:“人是快马送回来的,知道皇上要亲问,抬到居养阁了。”
皇帝脚步匆匆,空中再是几道闪电,黄豆大的雨点打落,随从之人不及撑起黄帷宫伞,皇帝龙袍已被淋湿,他也不理,直奔居养阁。
阁内,太医黑压压跪满一地,皇帝挥挥手,众人退去。
皇帝步至榻前,见榻上的年轻人面色惨白,气息微弱,肋下两道长长的剑伤,尚未包扎妥当,他细细看了看,伸手点了易五数处穴道。
易五睁开双眼,眼神有些迷离,皇帝沉声道:“少废话,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朕听。”
易五似是一惊,喘气道:“是皇上吗?”
“快说,三郎到底怎样了?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又是如何决的小镜河?”
易五精神略见振奋,低声道:“卫大人带着奴才一直跟着裴琰到了长风山庄,见武林大会没出什么纰漏,一切按皇上的意思进行,卫大人还嫌有些不够刺激。谁知姚定邦寻仇死于那苏颜手下,卫大人便起了疑心。”
“这个朕知道,三郎在折子里说了,朕是问他到了薄云山处之后的情形。”
“是。卫大人觉姚定邦的事情有蹊跷,便带着奴才往陇州走。一路察探薄云山的底细,也没查出什么来。等到了陇州,已近年关,卫大人还笑着说待陇州查探完毕,要赶回京城给皇上祝寿,谁知,谁知―――”易五渐显激动,喘气不止,眼神也渐有些迷蒙。
皇帝探了一下,将他扶起,伸手按上他背心穴道,输入一股真气,易五精神又是一振,低声道:“谢皇上。卫大人带着奴才分别见了朝中派在陇州的暗探,觉薄云山没什么可疑之处,便准备动身往回走。谁知当夜便被一群黑衣蒙面人围攻,我们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回去找那些暗探,发现他们全失踪了。
“卫大人知事情不妙,潜入定远将军府,想一探究竟,奴才在府外守候,一个时辰后,卫大人才出来,并且受了伤。卫大人说,说宫里出了内贼,出卖了我们。我们连夜出城往回赶,被薄云山的人追上,边战边退,被追至迷魂渡,在那处藏匿了两天,才摆脱追杀者。
“等我们从迷魂渡出来,薄云山的人马已经攻下了秦州。卫大人知逆军定要从小镜河南下,便带着奴才连赶两天两夜,到了小镜河,用了火药,决了小镜河,这才断了逆军南下的路。只是卫大人他―――”
“他到底怎样?!”皇帝喝道。
“他先前便有剑伤,似是感觉到命不久矣,便写下血书和军情给奴才。逆军赶到小镜河时,决堤正是关键时刻,卫大人为阻敌军,被,被逆军大将一箭射中,掉到河中,不知―――”易五越说越是激动伤心,一口气接不上来,晕死过去。
皇帝呆立片刻,拂袖而出,冷冷道:“用最好的药,把他的命给朕留住!”
他急急而行,不多时到了弘泰殿。殿内,董学士与太子等人正在拟调兵条程,见皇帝进来,齐齐跪落:“参见皇上!”
皇帝阴沉着脸,冷声道:“传朕旨意,即刻关闭宫门,宫内之人,没有朕的手谕,一律不得出宫,将所有人等,彻查一遍!”
殿外,再是一道闪电,惊得所有人面无血色,兵部尚书邵子和一哆嗦,手中毛笔“啪”地掉落于地。
雾气蒸腾,裴琰泡在宝清泉中,闭上双目,听到安澄的脚步声,微微一笑:“今天的军报倒是来得早。”
“相爷,不是剑瑜那处的军报,是肖飞传回来的月落的消息。”
“哦?”裴琰笑道:“我倒要看看,三郎的军事才能,是不是和他的风姿一样出众!”
见他的手有些湿漉,安澄将密报展于他面前。裴琰从头细阅,脸上笑容渐失,雾气蒸得他的眼神有一瞬的迷蒙。他冷哼一声,身形带着漫天水珠腾起,安澄忙给他披上外袍。裴琰急步进了草庐,在草庐中负手走了数个来回,逐渐平静,唤道:“安澄。”
“是,相爷。”安澄进来。
“传令下去,由月落山往京城沿线,给我盯紧了,卫三郎肯定在带着小丫头往回赶,一旦发现二人踪迹,即刻报上。”裴琰望向一侧壁上挂着的狐裘,眼神渐转凌厉。
不多时,安澄却又回转:“相爷,南宫公子来了。”
裴琰微笑着转身:“玉德来了。”
南宫珏步进草庐,看了看四周,笑道:“少君倒是自在,外面可传你重伤得下不了床。”
裴琰大笑,步至案前:“玉德过来看看,我这句诗怎样?”
南宫珏步过来,慢慢吟道:“春上花开隐陌桑,寄语林丘待东风。”
他淡笑道:“只是不知现在这阵东风是不是少君想要的东风。”
“这东风嘛,还小了点,所以火烧得不够旺,玉德得再添把柴才行。”
“是。”南宫珏微笑道:“我这一路,倒没太闲着,估计柳风这个时候正忙着发出盟主令,召开武林大会来商讨如何解决各派寻仇生事事宜。”
裴琰沉吟道:“议事堂必有星月教主的人,玉德你细心观察一下,把他的人找出来,既然要和他下这局棋,我总得知道他有哪些棋子。”
“是,少君放心。”
裴琰再琢磨了会,道:“玉德,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南宫珏见裴琰面色沉肃,大异平时,忙道:“少君但有吩咐,南宫珏必当尽力而为。”
裴琰却又恢复平静,他负手步出草庐,南宫珏跟出,二人在小山丘上的棋台边坐下。
林间,野花吐蕊,春风拂面,温泉的雾气如同杨柳般轻柔的枝条,在山野间舞动飘散开来。
落子声,如闲花飘落,如松子坠地,南宫珏却面色渐转凝重,抬头望着裴琰微微而动的嘴唇,良久,方轻轻点了点头。
六五、玉泉惊变
天气慢慢转暖,春风也渐转柔和,马蹄历落,车轮滚滚。
江慈放下车帘,回过头来:“三爷,咱们怎么往东南走?”
卫昭眼神冷如冰霜,看了她一眼,又凝在手中的书上。江慈心中暗叹一声,不再说话,右手不自觉地抚上左手,低下头去。
马车内有点沉闷,江慈四处看了看,拿起卫昭身侧一本《怀古集》,卫昭再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忙又放下。卫昭轻哼一声,靠上软垫,将面目隐于书后。
江慈笑了笑,仍旧拿起那本《怀古集》,细细读来,忽见其中一首《阳州怀古》,师父曾手把手教自己写过的那句“潇水瑟瑟转眼过,五弦难尽万古愁”跳入眼帘,眼窝一热,忙转头掀开车帘,车外的春光虽清新明媚,却止不住她汹涌而出的泪水。
卫昭手中的书缓缓放下,看着江慈的侧面,摇了摇头,又用书遮住面容。
江慈难过一阵,便又强行把忧愁压在心底。入夜之后投店,她便恍若没事人一般,吃饭洗漱,还哼上了小曲。
卫昭还是沉默不语,只是听到江慈的歌声时,才抬眼看了看她。
江慈洗漱完毕,卷起床上的一床棉被,往床前的脚踏上一躺,笑道:“三爷太小气,也不肯多出一间房钱,是不是怕我夜里逃走?”
卫昭取下面具,和衣躺在床上,淡淡道:“你逃到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
江慈有点好奇:“为什么?”
卫昭右掌轻扬,烛火随风而灭,他望着头顶青纱帐顶,忍不住微笑,语气却仍冰冷:“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
江慈轻哼一声,裹好被子,合目而睡。
初春的夜还有着几分寒意,江慈睡在冷硬的脚踏上,又只盖一层薄薄的棉被,便觉有些冷。到了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