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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中年官家尽管相貌平平,但一双阴骛的眸子却显现出此人一向的秉性。今天本就是为了这间茶馆而来,此地掌柜不过是个普通老头,想来找不到什么帮手。可是眼前这人一看便不是易与之辈,刚才几个帮凶被他连消带打地弄得没了脾气,难道真是官面上的人?他转念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自家老爷高居尚书之位,今天又是为了他小舅爷来办的事,等闲小官压根不在话下。他的底气顿时又足了起来。
“什么胡来?这老板欠我家老爷纹银一千两,说好了拿这茶馆抵债,岂容得抵赖?这位仁兄,别仗着有几分本事便在这里拦着,就算到了顺天府,也是我们这有理!”
躲在徐春书背后的掌柜壮着胆子叫道:“爷,您别听他们胡说,这些人都是仗势谋夺小老儿的店铺,您要请公子为小老儿作主啊!”
徐春书心中暗骂这掌柜的多事,看来从一开始就是他设计好要拿自己这帮人顶缸的。不过这些横行霸道的人他也看不惯,刚要开口反驳,却瞥见风无痕在几个侍卫的簇拥下从里间走了出来。他连忙躬身行礼,并低声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道来。
中年管家何良惊疑不定地打量着风无痕,脸色也从倨傲转为了平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谄媚。尽管他并没有见过眼前的少年,但就看那几个护卫模样的男子,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还是尽量不要起冲突的好,他暗地打算道,即便老爷再位高权重,也不会为了自己一个奴才而和其他显贵翻脸,先弄清他的来历要紧。
谁料竟是风无痕先开了口:“你是刑部尚书何大人府上的管家?”
何良听了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本能地感觉到一股不妙,“回这位公子的话,奴才的老爷正是何大人,公子和我家老爷是熟识?”
“熟识倒是未必。”
这句话说得何良松了一口气,然而,紧接着的那句话却让他发起了呆。
“只是我舅舅和何大人是至交好友,一直对我称道何大人的诸多好处,只不过一直抽不出空前去拜访一番,倒也是一件憾事。”风无痕轻描淡写道。
如此大的口气几乎让何良噎着,然而,他对自家主子的了解不可谓不深,等闲官员根本就入不了他的法眼,唯一一个交往甚深的就是当今皇帝的准国舅爷,吏部尚书萧云朝了。他的心陡然一紧,难道眼前的少年就是传闻中的那个人?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跪下叩头:“奴才何良给七殿下请安,请恕奴才刚才的冒犯!”他深深伏低了身子,心中暗骂那位舅爷多事,自己居然倒霉地撞见了一位皇子,这下说什么都晚了。
何良身后的几个帮手全都吓傻了,七殿下?这种老百姓用来消遣的茶馆中竟然能让一位皇子光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俯伏在地,心中打起了小鼓,唯恐自己遭殃。躲在徐春书身后的掌柜尽管有心理准备,当下也是愣了神,半晌才退后几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想起自己打得是一位天潢贵胄的主意,他就感到心惊胆战,街头巷尾的传闻他又不是没听说过,这位七殿下可不是容易唬弄的主儿。两个小伙计是早在何良跪倒的时候就趴下了,两人只是普通百姓,年纪又小,因此反应倒是最快。
何蔚涛毕竟算是权大势大的显贵,风无痕也懒得和他家的一个奴才计较,“既然你能认出本王,那你倒说说看,究竟是谁看中了这个茶馆?别用你家老爷来唬弄本王,他是劳心劳力的人,不会有这等闲工夫。”
“是我家老爷的小舅子魏文龙魏爷。”何良低声禀告道,“魏爷看中了这里的市口,准备造一处酒楼,凭着倚云阁的招牌,定能在京城里打响名头。”
“哦?”风无痕倒是眼睛一亮,他原就听过魏文龙的名字,与一般达官贵人府里的小舅爷不同,他是有几分真本事的人,“用意原是好的,他难道就不能和老板好好商量?此地是老板辛苦打拼下来的,你们刚才无疑是强盗行径,若是被御史参上一本,是何大人领罪还是那魏舅爷领罪?”
要不是你突然冒出来,那些御史怎么会管这种闲事?何良心中暗道,可哪敢挂在嘴边,连忙应了声是。只听头顶上又传来一个声音,“本王也听说过魏文龙的名声,你回去和他说一声,得空了来一次,本王在王府恭候,就看他赏不赏这个脸了。”
这种不阴不阳的语调听得何良冷汗直冒,好在风无痕看不见他的脸色,这才没丢了丑。“奴才一回去就禀报魏舅爷,一定让他尽早拜访王府。”
· 第四卷 乱局 ·
~第十四章 买卖~
见何良一伙人灰溜溜地离开,茶馆里又没有别人,风无痕这才示意徐春书去挂了歇业的牌子,让掌柜将众人领到了内室。
“这就是起先你对本王如此殷勤的理由了?”他的话里有几分恼怒,但更多的却是赞赏,“能有这么一双利眼,老板的生意应该比现在更好才是。”
掌柜本是吓得有些哆嗦,这时见风无痕并没有十分怪罪的意思,这才敢抬手擦拭了一下脸,然后恭恭敬敬地道,“回殿下的话,小民这里的生意原本是不错,只是魏爷执意想要这茶馆,常常派了打手在此地捣乱,来的人才少了。至于殿下的身份,小民起先只是想试探一下而已,谁料殿下竟识得那个杯子,因此才斗胆留下了您。冒昧之处,尚乞殿下恕罪。”
“嗯,那你可知道本王护得了你一时,却护不了你一世?”风无痕的笑意更深了,“再者,刚才离开的那个何良不是善良之辈,若是他怀恨在心,你这小店就更维持不下去了。”
掌柜一脸的无奈,“殿下有所不知,这间茶馆传到小民手中已是第三代了,因此怎敢轻易脱手?小民也知道民不与官斗,只是实在不忍当年李氏先祖留下的遗产被他人糟蹋了。魏爷是想要将小可的茶馆改作酒楼饭庄,要弃了这块‘水玉生烟’的招牌,小民万万不能答应这个条件,因此他就使出了这等手段强逼。”
“李老板,”
风无痕刚一出口,就听得掌柜连声推辞道,“殿下莫要这么称呼小民,真是要折杀人了。小民姓李,单名一个侨字,殿下直呼小的贱名即可。
“李侨,既是你逃脱不了那魏文龙的纠缠,那本王不妨给你一个主意。“风无痕自顾自地坐下,似乎有些专注地玩弄着手中的折扇。
李侨心中一紧,莫非这位皇子也看中了自己的茶馆?他不禁后悔起自己的鲁莽来,这些达官贵人哪个是容易应付的主,他还妄想借虎驱狼,简直是幼稚得可以。“殿下的主意,小民洗耳恭听。”他咬牙迸出了一句话。
“本王会和魏文龙商议一下,由他买了你这铺子,然后回聘你继续作掌柜,如何?”风无痕漫不经心地提出了自己地建议。
这个建议大大出乎李侨地意料,他本就是担心魏文龙丢了“水玉生烟”的百年招牌,如果能聘自己为掌柜,至少可以看着点,不过,他可不相信风无痕会白白做这个好人。毕竟他是生意场上的老手了,怎么会看不出来人家在玩欲擒故纵的主意?“殿下能如此仗义,小民感激不尽,不知小民有何处能为殿下效力?”
聪明人,风无痕在心底给出了评价。“本王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想借老板的眼睛一用。老板既然有这么一双明辨贫富贵贱的眼睛,浪费了岂不可惜?如能用在观人上,一定能一展所长。”
李侨不由生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来,这七殿下又不是刑部的捕快,让自己看人作什么?京城的达官显贵还会有风无痕不认得的,再者说了,那平民百姓哪值得他留心。自己的眼睛毒不假,可也就是看那些与常人不同的人物有用,他又不是伯乐,难道还能指望他看出万人当中的千里马来?
风无痕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虑,“本王并不是要你作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以魏文龙的性子,这水玉生烟的牌子迟早会打响,到时来往的人多了,也许就会夹杂进一些官员。本王会派一个帮手给你,以后如果你看到有做官的,不妨就记下来,到时汇总交给本王即可。”
尽管事情好像很简单,李侨却知道自己要担多大的干系,这明摆着就是要自己作奸细嘛!依着魏舅爷的性子,这茶馆怕是要改建了,届时能保留底下的茶馆已是异数,楼上铁定是酒楼。贵人们冲着魏舅爷身后那位何大人的面子,来往的绝不在少数,到时自己认准了人,把名字向这位七皇子一报,什么朋党来往之类的全逃不了他的掌握,实在是阴狠至极的招数。偏偏自己还就是没法拒绝,毕竟对自己来说,祖传的手艺和招牌才是第一位的。
“殿下都已经说了,小民还能拒绝么?”李侨的脸色是比苦瓜更难看,不过中间还夹杂着一缕得意,他并不是那种甘于平凡的人,只不过到老了也没个出头的机会未免有些丧气,如今倘若真的能让风无痕满意的话,自己就能一步登天,至少吃穿用度不用愁,总比被人欺负来得强。他暗地下了决心,总有一天要赎回这个茶馆,不能让魏文龙小瞧了自己。
风无痕的这个打算却不是事先就有的,勉强算是突发其想罢了。他突然醒悟到,自己以前的眼界实在是太狭隘了。京城的三教九流众多,郎哥那边虽然说确实是一条上佳的情报渠道,但若是碰到方正些的官员,怎么也不会去那种欢场寻乐子。倒是酒楼茶馆之流,尽管信息驳杂,也没多大值得花功夫的地方,但仅仅知道哪些官员来往甚密,从中也能得出一些道理。只要一些微小的线索,恐怕也够自己的那几个人分析了。
他突然皱起了眉头,今天的微服出游完全是一时起意,想不到却招惹了这么多麻烦,回去后又要处理一阵子,还真是不得闲呢。他苦笑着扫了一眼必恭必敬的李侨,一个范衡文就已经够头痛了,到时还要应付那个出名奸猾的魏文龙,唉。
魏文龙泰然自若地坐在勤郡王府的大厅上,和何良复述的不同,他并不认为这位皇子会为了一个小小的茶馆老板和他过不去,想来要见他只不过是别有用意,何良那种蠢材知道什么!魏文龙的嘴边浮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他很早就证明了自己并不全是靠妹夫的权势才有了今日的好运,只有在达官显贵中左右逢源,才能真正不败。
突然,魏文龙听到一阵动静,连忙立了起来,果然,不一会儿,一个面目淡然的少年从里间走了出来,不时用锐利的目光打量着他。
“草民给七殿下请安。”魏文龙恭谨地跪下行礼,不过膝盖还没落地就被人扶了起来。
“魏老板不必多礼。”风无痕并不打算让这个精细人认为自己存心摆架子,“没想到本王能如此快就见到名震京城的魏老板,还真是幸事呢!要不是本王托那位何管家去传个话,恐怕你也不会来得那么快吧?”
魏文龙只感到一种无比的轻松,自己确实没猜错,要是这位七殿下一上来就是兴师问罪,那他绝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福建的乱局,继而一举夺得皇帝的信任。“殿下过奖了,草民是负荆请罪来了,何管家错会了草民的意思,这才做出那种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多亏了殿下喝止,否则若是连累了何大人的官声,草民就万死莫赎了。”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从这个奸商口中说出,却有一种难言的诚意。“好了,魏老板也不用再客套了。本王并不是为了那丁点小事才请你来的,要知道你可是日进斗金的大老板,若是扰了你的大事,恐怕何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