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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所有的居民,还有随同船队远航的商人、工匠、儒士、和尚、道士、各种种样拥有不同技艺的人群,一个个都被这火炮齐鸣的声势所惊吓。除了那些挑夫仍然继续往船上搬运着所余不多的货物之外,所有人都静立不动,等着皇帝车驾的到来。
不一时,炮声渐渐由稀疏到停止,浓烟亦渐渐散去,往天空深入飘扬不见。十几万人鸦雀无声,渐渐听到一阵阵平淡冲和的管弦丝竹之声。适才被霸道之极的炮声弄的有些心神不宁的人群,听了这乐声响起,方才定下神来。虽是如此,却仍是无人敢乱走乱动,只是伸长脖子,往远处看。
待音乐声稍近一些,那队中见过些世面的儒者们都道:“这是中和韶乐,皇帝出行之用。”
过不多时,张伟车驾仪仗终于入得镇中,耳听得镇内外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他却回头向身旁的柳如是笑道:“如此盛况,你到不方便出来了。”
说罢,长身而起,一脚踏在辂车之外,立于车夫身后,向众人微笑示意。江南当时抵抗朱元璋的明朝甚力,尤以苏州为甚。明初,苏州负担了明朝十分之一的赋税,这太仓又负担了苏州的十分之一,赋税负担之重,直至明末尚曾更易。待张伟打下江南,立刻先免一年赋,继而又以三十税一的轻赋征收,几年来风调雨顺,政府又有许多扶持相助的水利工程,疏通了刘家港的水道之后,这个在明初,甚至明朝中叶之前都以“天下第一港”闻名的大港口终于重获新生。这些百姓一则敬佩害怕这个传说中被神话了的开国帝王,二来委实得了新朝好处,此时眼见天颜,各人都是感奋涕零,跪伏于地叩首欢呼不止。
“官第甲于东南,税家漕户,番商贾客,辐凑而云集;粮艘商舶,高墙大桅,集如林木;琳宫梵宇,朱门大宅,不可胜记,四方谓之天下第一码头。”
张伟面带笑容,伫立于辂车之前,口中却轻声念诵吟哦。将眼前的盛景念给随之而来的柳如是听闻。等到了港口处,眼见大江内樯橹如林,三百余艘大船的桅杆直入天际,炎汉的龙旗与水师及步兵的战舰漫天蔽日,一万多汉军将士持枪立于船头,向着来视察的皇帝吹呼致礼。
他身后是自已的娇妻,手中牵着的是成长中的一儿一女,见得眼前的盛景,心中自是激越非常。因低头向不满两岁的儿子说道:“小子你记着,中国的土地再大,也不能放弃海上!”
那小孩又如何能听的懂他的意思,只是此时站在高处,眼睛里看的是大江上来来回回的船只,上面又隐隐约约有一些蚂蚊一般的小人在奔跑忙碌。再加上江风拍岸,夹杂着江水的腥味,与那岸边浓密的绿叶莆苇交相生映,到令这小小儿童兴趣盎然,拍手大笑。待张伟与他说话,指向江上的船只,一直生长在宫室之内的小孩便踮起脚尖,向父亲嘟嘴道:“坐,坐。”
张伟大笑道:“过上十年,便让你坐船!到时候,没准你又有兄弟,让你们哥几个坐船巡查海外去。”
正说笑间,坐着舢板上岸的陈贞慧与李侔、黄龙等人已至,随着一阵号子声响,最后一些当用之物亦已搬运上岸。各人向张伟行礼之后,便均请示道:“请陛下发令,吉时将至,风向正好,此时正好可以起航。”
“很好!朕今日至此,就是要让所有的人看看如此的盛况,待你们由海外返回,宣扬我大汉天威之后,再带着满船的金银货物充实国库,那时候,朕还是要亲自来迎接尔等。自今日起,便是汉人踏足海洋的肇始之日。”
“臣等必当竭尽所能,为大汉宣扬国威!”
张伟点头一笑,向他们道:“想必与家中妻儿告别已毕?再到那边的送官亭处,朝中七品以上官员尽数来此,与他们揖让而别,就可以上船了起行。”
三人得了命令,立时躬身后退,往还是明初时建好的专为送行的送官亭处而去。朝中大官,自太师何斌以下,吕唯风等朝官尽数来到。这三人一个不过曾为巡城御史,两个为汉军将军,此时这些位高权重,位登公候之位的朝中大佬尽数前来为他们送行,各人心中激动,只觉得风光无两,此生难以再有此殊荣。
“起锚,张帆!”
在站在船舷之旁,向张伟叩首而别,又向送行诸官揖让挥手致意之后,所有的随行出海人员亦都上船。当下由黄龙发布命令,各船依次张帆起锚,渐行出港。待到了大江之中,此时正是春季涨水之时,又是顺风,各船升上主帆,船随风势,顺流直下,不一会功夫,首航的船只已然消失不见,其余随行各船亦都慢慢消失于天际,就是张目远眺,亦只是一个个的小点横列于江上。
张伟因想起适才与李侔面受机宜,此人风神俊郎,两眼深若寒谭,年纪轻轻已有大将之风。因派身边的侍从官召来兵部尚书,向他问道:“李侔受命出海,其家人可派了看顾?一定要好生照料,再有,所有出征的将士家人,亦需政府照料,不使出征将士悬心。这都是汉军的老规矩,你想必知道?”
“是。此事就归着臣下所管,无论钱粮事物,还是着人及当地官府照看,这都是份内之物,臣下一定会好生料理。惹有疏忽懈怠,请陛下治罪。既然陛下动问,容臣回去写成节略,呈给陛下御览。”
“不必如此。朕不过得闲吩咐你一句便是。有甚事,还是由首相处断。他处置不了,自然会来禀我。”
见那尚书要退下,张伟突又招手将他唤上前来,向他问道:“这阵子,朕览阅各地军报,一直没见李岩消息。半年前朕亲命他北上辽东,编练辽东厢军。他的差事办的如何,怎么没有消息?”
可怜那尚书脑子里的将军名字几百名,汉军、厢军、水师、前明降将,一时间哪里能想的出李岩是谁。见张伟脸色渐渐沉郁,他急的一脑门子油汗,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拍手道:“陛下原来问的是李侔将军大兄!他的差事早便办妥,因闲置无事,便辞了军职,回杞县老家招揽部众出海。其部下厢军中有三百余人随之退伍,再加上招募之人,足有千人。适才最后上船的,便是他们。”
张伟惊道:“他为何出海?没有朕的诏命,没有内阁允准,李侔怎敢私自带他出海?”
“回陛下,李岩已辞却军职。陛下曾授他伯爵爵位,可食实封。就在吕宋本岛之上,他本欲安居杞县,不料其家乡曾驻明军,已被残坏。李岩心灰之下,又复有开辟海外之意,正巧陛下派了其弟出海,是以便造了两艘大船,与其弟一同出海。此事臣原本亦不知道,到是适才送别之时,李岩将军立身于其弟之侧,曾经与旁人说到此事,臣听了几句,这才知道。”
他说罢抹汗,生怕张伟因此事震怒。军将便是退伍,亦该着兵部统管,在乡或是出外,都需报备朝廷知道。这一是为防微杜渐,二来亦是为国家万一有事,可以迅速征召后备兵员,由退伍的军官统领,是为后世的预备兵制度。但李岩因为有爵位在身,兵部居然疏漏此事,由着管理贵族事物的宗正府处置了事,追究起来,仍是有罪。
正惶恐间,却听得张伟笑道:“算了。他在海外,只怕比在辽东更有用处。由着他放开手脚,却也罢了。”
他面带笑容,又不自禁张目望向远方江中,心道:“无数中华好男儿投身海外,嘿,不论是英国佬还是荷兰人,到了让你们领教中国人智慧与勇力的时候了。”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南洋(二)
就在张伟记挂李岩,询问其去向之时。这位前明举人,汉朝的厢军上将军正扶着船舷,眺望远方。
“和风熏面,草与水同色。”
轻声称赞一句江南美景,他返身回舱,四处巡视。此次出海是为了整治自家的封地,短时间内都很难再返回中原。他自幼在河南生长,若不是杞县曾经被官兵焚掠,自家的田宅家产都残破至难以收拾,纵然是皇帝封了他诺大一块封地,他亦很难下定决心。
因为李岩在当地很有声望,手底下一众厢军士卒跟随他征战多年,不欲分离。此次出海开拓新土,几百名旧战士退伍跟随,又有李氏宗族及一些乡民随同。李岩知道虽然吕宋与内地海运很是方便,却是费用昂贵,一应生活用具,或是自已锻造,或是此时就多带一些,比之以后不足时购买更加合算。他倾尽家资,连同其弟这些年的宦途所得,再有征战军功的赏赐,打造了两艘福船大船,夹在出使的使团中一起出海,一是舍不得李侔,一向戎马生涯,兄弟俩会面甚少,此次一去家国万里,日后再见不知是何时,是以要在海上多相处一些时日。二来随同船队一起,有甚意外也可照料,当时出海风险仍是不小,万一触礁沉船,或是遇着台风,单独的船只很难脱难。相随大型的船队一起出外,自然是更加保险。
他步下中舱,在储藏物品的各个舱室巡视。此次出海,除了携带米粮麦及疏菜种子,还有各式各样的农具、生活用品、军器。那四门购得的千斤大炮,还是李岩以退伍将军的身份自火器局购得,加上几百支火枪,费了他大半家财。是以他特别重视,防着出事。
负责看管武器的是他的族弟李俊,很是机敏能干。见李岩俯身下舱,忙迎上前去,向他笑道:“大哥,你放心好了,这些都捆绑好了,一点疏漏也没有。要是出了岔子,我跳海谢罪。”
李岩也被他说的一笑,在他肩膀上亲热的拍了两下。却仍是踱到用铁链捆好的火炮旁观,细心检视。
直过了半响,他才直起声来,向李俊笑道:“不是信不过你,委实是小心不得。这火炮重过千斤,万一捆的不稳,海上风浪很大,火炮在舱室内四处乱撞,没有几下,咱们就都得陪着它见龙王爷了。”
李俊老老实实低头听训,待他说完,方沉声答道:“是,我一定小心。从今儿起,每天都来查视几次。”
“这便好,等到了吕宋安南城码头,卸它下来,才能放心。”
“大哥,咱们李家的封地有多大,有咱们李家堡大么?”
李岩听的一笑,拍拍手上的浮灰,边沿着木梯向上爬去,边答他道:“我是封的伯爵,封地方圆三百余里,只怕比咱们杞县还要大上一些。”
李俊听的一惊,继而又喜滋滋道:“这可真了不得!周王也没有封地,信阳的唐王也没有。这些王爷的王庄田地多的不过十几万亩,少的几万亩,咱们这么大的一块封地,总也能耕出几万亩良田来吧。乖乖,这可比的过一个王爷了。”
“其实不止。我的封地,无有别物特产,唯有平原,而且膏润肥沃,悉心开垦的话,足可得良田百万亩。”
李俊听的一惊,立时望李岩脸上看去。见他郑重其事,并不是说笑。因惊问道:“皇帝封这么多良田美地给人,为的什么?当年明朝太祖爷分封诸王,也都只有封爵,没有土地,不准临民。今上不怕诸候坐大,日后兼并争战,弄的天下大乱么?”
两人一路行走,此时已回到李岩居住的舱室之内。此时中国大兴航海之风,全国各处都有意欲发财的商人,破产的农民,冒险的野心家毅然出海,往海外蛮荒之地寻求成功的机会。然而海船易造,水手难得。原本沿海的弄海人地位早就水涨船高,熟谙海事的水手早已不敷使用,有经验的船长更是难得。此次李家大举迁往海外,历经千辛万苦方才觅得一众手水,并两个出海数次的老手船长一同出海。是以这大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