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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准备用十年的时间,登上领袖的宝座。
这是甚么样的野心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这种野心,很有实现的可能。
龙天官对著完全怔呆了的铁蛋,嘿嘿冷笑:“铁将军,你放心,我决不是扶不起的刘阿斗,也不像我那两个哥哥那样的草包,只要你们肯站在我这一边,十年八载,必能如愿以偿,到时,也不会亏待你们。”
铁蛋想说甚么,可是舌头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硬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别说他当时骇绝,那么多年了,他向我叙述到这一段时,仍然舌头像是打著结一样,说话不是那么流利。他说到这里,又向我望来。
我虽知这样的事,结果没有发生,龙天官的野心,并没有影响历史,但是也不免听得心惊肉跳。
(请注意,上面的句子,看来没有甚么不对,但是却只有一半是对的,尤其是那句:“龙天官的野心,并没有影响历史”,充其量只对了一半而已。但那是要等好久之后才能理解的事。)
我知道铁蛋望向我的意思 龙天官后来甚至没有公开出现,只是在蓝家峒中终老,这当然是铁蛋竭力抗争的结果了。
所以,我点了点头:“你做得对,这种阴谋野心,太可怕了,而且,有可能实现,不必全体将领拥护他,只要有少数,譬如说,以你铁大将军为首,有分量的一批。只要一闹事,局面就会乱。而在那十年八载之中,以他特殊的地位,和特别的才能,再加上十二天官得心应手的恐怖手段……”
说到这里,我感到龙天官的野心,得到实现的计划,竟是大大增加,所以也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
铁蛋叹息:“当时我想谁来当领袖,对老百姓来说,都是那么一回事。但是想想,若是让黑道中的亡命之徒,见了也望风而逃,处事手段如此凶狠的十二天官当了领袖,那一定是差之极矣的一种情形了 至于后来,领袖的作为,叫人想起可能十二天官当任,也不会如此之糟,那自然又是后话了,当时,谁能料得到?”
我摊了摊手:“你若是答应了他,荣华富贵,可以更进一步,而且,情势也不容许你拒绝,你是怎么应付的?”
铁蛋忽然仰天长叹,半晌不语。
古时,在火把光芒之下,龙天官侃侃而谈,把他如何夺天下的计划说出来。所以他看出去,彷彿又回到了初初打天下的时候,被敌方大军重重包围,可是领袖却镇定如恒,每喜手叉著腰,来回踱步,谈论天下大事,胸怀必胜之心。
眼前的龙天官,就完全是这种神态,可见他虽是大言炎炎,也还真有真材实料。
铁蛋当时,就长叹了一声,龙天官站定,疾声道:“我们计划已久,我一口乡谈,学得怎样?若不是为了使领袖对我父子亲情不致有隔膜,谁去学那种乡谈?”
一直,只是龙天官一个人在说话,别的十一人,只是阴森森地看著旁听,这时,那长脸女人才忽然一声冷笑,令人毛发悚然,而她接下来说的话,更叫人吃惊。
她道:“照我说,哪有那么多麻烦,也不要十年八载,这就上京去,解决了老头子,由你假扮他,立时三刻,就去登大宝座,谁也认不出你是假货。”
这话更是匪夷所思之至,但也确然,实行起来,更直截了当。
因为龙天官扮起领袖来,是如此维妙维肖,本就不易被人识破。
而且,就算有人心中起疑,又谁敢出声,真要出声,十二天官的手段高强,高过“血滴子”百倍,要制造若干“意外”,易如反掌。
再加上领袖的权威,已经被抬到了“神”的位置上,他真要大诛功臣起来,“金口”一开,不知多少人前仆后继,为他效忠。
所以,这时铁蛋的惊骇,又进入了更高的程度,但是他身经百战,在枪林弹雨之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这时却心头咚咚乱跳,要用手扶住了洞壁,才能站稳身子。
他还未曾对那长脸女人的话,作出反应,又一个有著水蛇腰,身形细长的女人失声道:“说得对,无毒不丈夫,量小非君子,一不做工不休,哪有那么拖拖拉拉的,十年八载,人都等老了。”
看起来,女性的心肠,要是狠毒起来,比男性更甚。这两个女人的话,就狠辣之极。
铁蛋当时,由于过度的震骇,双手乱摇,牙齿相叩,竟至于说不出话来。
另一个圆睑胖身,看来十分和善相的女人笑了起来:“看来铁大将军徒有虚名,胆子小得很,我们找他商量这样的大事,是不是找错人了?”
铁蛋一听得那女人这样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这女人说起话来,软绵绵地,像是十分温和,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厉害之至,要是大家都认为是“找错人了”,那么,被铁蛋知道了这样的大秘密大阴谋,就自然非杀他灭口不可。
铁蛋这时,倒也未必是怕死,他怕的是,他一死在这山洞之中,这大秘密就再没有人知道,无法防御对付,只怕阴谋会有变成了事实的一天。
铁蛋很是传神地把当年事情发生时,他的想法也一一说出。当我听到“阴谋会有变成事实的一天”之际,心中陡然一动。
本来,听铁蛋的叙述,已是惊心动魄之至,我不知道铁蛋后来是如何应付过去的。
需要说明的是,当铁蛋把这一切秘密,向我和盘托出之时,离当年事情发生时,已过去了超过四分之一世纪。
在这四分之一世纪之中,又发生了许多事,都已成了历史,而这些历史之中,包括了领袖忽然大失状态,真正出现了极度混乱,而且毫不容情地放手诛杀功臣,天下大乱到了不可理喻的疯狂程度,铁大将军也是这狂乱历史的受害人,他能全身而退,还可以坐在轮椅上剪花喝酒,已是上上大吉了。多少功勋盖世的将相,都在领袖的狂乱行为之中,死得惨不堪言。
不必等到后世,现代的历史学家,也都大惑不解,何以英明神武的领袖,会有这种倒行逆施,令人难以置信的狂乱行为。
那绝不是一个充满了智慧的人所作所为,而只是一个暴戾乖张,绝不正常的人的行为。
那使我想到,是不是真的阴谋已经成功?是不是作出狂乱行为的领袖,已经不是真正的领袖,而是那个龙天官所假冒的?
那场狂乱的结果,是数以千万计的人死于非命,而且遗下了再过一个世纪也恢复不了的伤害,是不是阴谋已实现了的结果?
刹那之间,那段时间内的许多事,都从记忆中涌了出来,确然大有可疑之处。
我一面想,一面向铁蛋望去,铁蛋显然知道我想问他甚么,他也神情迷惘,表示他也不知道,至少,是他无法肯定。
我又想到,阴谋是否实现,在十二天官的记录之中,必有记载 给铁天音取走了。
铁天音要这个大秘密来干甚么呢?
疑问越来越多,全都像是堵在胸口一样,令人极不舒服。我连喝了好几口酒,才吁了一口气。
铁蛋道:“那两个女子的毒计,当然令我惊上加惊,但是却也激发了我的斗志,我知道,这十二个人,是一个极大的祸胎,必须消灭,绝不能留。”
一下定了这样的决心,铁蛋虽然知道自己的决定,领袖一定不会喜欢,但也必须这样做,而且,看来领袖虽然知道自己失散的小儿子在十二天官之中,但并不能肯定,要不然,也不会给他的指示那么空泛了。
他只消向领袖报告,说“注意”了那十二个人,没有甚么值得“注意”之处,就可以过
至于那大秘密,就一辈子藏在心中算了。
接下来,他听到的两个人对话,证明了他判断是对的。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向龙天官道:“老实说,老头子没念甚么父子之情,我们透露消息给他,说了你的下落,他就一点行动也没有。”
龙天官沉吟了一下:“只是透点消息,又没有真凭实据,他自然不信。”
铁蛋心中暗叫:不信才好。
他判断形势,十二天官中,主张龙天官去假冒领袖的居多,而龙天官还有点不敢弑父。
于是,铁蛋叹了一声:“你阿姨在不久之前,还到江西去找你,不幸遇车祸丧生。龙哥儿,当领袖不是站出来样子像就可以,多少国家大事要做,你一下子绝对替代不了。”
铁蛋的话,不但动之以情,而且动之以理。
在铁蛋说了之后,各人都不言语,那几个女天官,只是盯著龙天官看,气氛相当紧张。
铁蛋又道:“要做一国之王,岂是简单的事,若是一个差错,掉下来,也就尸骨无存。要是常在领袖身边,先得了领袖的信任,再花些功夫,熟悉了治国之道,又有了自己的势力,将士听令,那就水到渠成了。”
铁蛋自己也料不到,事情到了危急的关头,自己竟会有那么好的口才。
而他那样说法,等于是同意了龙天官开始提出来的那个计划了。
他心跳剧烈,龙天官来回踱了几步,缓缓点头,铁蛋虽然知道事情不是就此了结,可是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龙天官一面点头,一面道:“这正是我们原来的计划,铁将军,掌权首重掌军,你可要多出点力,使我能在最短时期之内,掌到军权。”
铁蛋故作沉吟,缓缓点头。“军中很重资历,可以这样,我把你们十二人的名字,造一份报告,说这次任务,多亏了你们阵前起义,又凭藉你们的军事天才,为国家立了大功。龙哥儿你是领袖的儿子,就算破格提升,也不算是甚么。”
这一番话出口,十二天官阴森的脸上,也居然各自有了喜色 试想想,在这个山洞中订下的阴谋,竟可以使他们窃据全国,这足以令任何人心动了。
铁蛋见到这种情形,知道十二天官正处于权利欲熏心的情况之下,不论甚么人,在这种情形下,总是最容易受骗的,总是一厢情愿,甚么事都向最好的方向去想。
所以,铁蛋索性做戏做到十足,他又道:“就算有人不服,反正时间长,可以逐一用各种方法铲除,反倒可以看出谁是不服的,谁是忠的。”
龙天官受了铁蛋的话鼓舞,神情更是兴奋,用力一挥手:“首先要铲除北京的那两个,扬州的那一个。”
龙天官这句话一出口,铁蛋就怔了一怔。
“北京的那两个”,指的自然是这天官的两个哥哥。古今中外,若是要争夺帝位,必然先杀同样也有承继权的兄弟,这是万古不易的至理,别看中国是礼仪之邦,历代的龙子龙孙,也很懂得铲除兄弟之道。
可是,“扬州的那一个”,又是甚么意思呢?
铁蛋在一转念之间,心头又怦怦乱跳了起来 “扬州的那一个”,和“北京的两个”,相提并论,可知地位也是一样的。
那就是有一个可能了:领袖另一个失踪的儿子,龙天官知道是在扬州。
铁蛋实在想问个明白,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问才好
我一听到他请到这里,就失声叫:“不能问。”
我也不由自主,紧张得喘气:“一问就要糟……这是大秘密中的大秘密。”
铁蛋气息急促:“我没有问,没有问。”
当时,铁蛋没有问,好几个天官都向龙天官使眼色,示意他刚才说漏了口。龙天官却大是得意忘形,扬声道:“既然和铁将军共事,自然不应该有事瞒他,铁将军,你刚才听到了甚么?”
铁蛋是何等样人,岂会没有经验,他不动声色:“听到了甚么?甚么也没有听到啊。”
龙天官走向前去,在铁蛋的肩头上,重重拍了一下:“答得好,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