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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屋子的确相当古怪,但是也不至于古怪到了一个人不敢停留的程度,我瞪了胡说一眼:“你想去只管去,小宝不至于那么胆小。真有甚么妖魔窜出来,教训他一下也挺好事。”
温宝裕的神情十分异样,像是我说的话并不是虚言恫吓一样,这种神情,令我陡然之间心生疑惑。立时问:“你们这几天是不是在那屋子中发现了甚么新的怪异现象?”
胡说和温宝裕两人一起摇头:“新发现每天都有,可是没有甚么怪异 ”胡说又补充说:“譬如说,棺木中有兵器陪葬,是相当怪异的事,可是……不是那种怪异……”
他的话,大有“此地无银二百两”之意,使我肯定,这两个家伙一定有甚么事瞒著我,不过我想了一想,觉得不会有甚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也没有再追究下去,我伸直了身子:“Qī。shū。ωǎng。没有人去,那我就设法回绝胡明博士了?”
胡说和温宝裕又互望了一眼 他们的这种动作使我确定,他们之间一定有著甚么秘密的协定,或是正在进行著一件甚么事,看起来必须他们互相合作。
那当然是和陈长青怪屋子有关的事。
我淡淡地道:“如果你们正在研究那屋子,屋子消失的一层是最神秘的一环,如今有了万里之外来的线索,居然不能吸引你们,这实在不可思议。”
温宝裕忙道:“实在是……屋子要研究的东西太多了,而且……”他用力眨著眼:“谁能说服我母亲,让我独自到菲律宾南部去?”
我“哼”地一声:“别乱用挡箭牌,你想去的话,南极也偷了去。”
温宝裕叹一口气,望向胡说:“人不能做错事,做了,有事没事就会被人挂在口上。”
胡说有点心神不属地笑著。我们在争论,白素却在行动,她取出了建筑图样来,摊开,又把“故事”的“插图”放在图样之旁。
“插图”只是随手画出来的,当然没有图样那样精确,可是显而易见,两者是相同的,画“插图”的人,心思且十分缜密,连那些六边形的房间的数字,都是相同的,一共是二百一十六间。
当我注意到白素在对比著图样时,我道:“六角形的房间一共是二百一十六间,小宝,这个数字有甚么特别?”
温宝裕道:“六的三次方,也是六边形空间最容易排列的一种图形,蜂巢就是这样建造的。”
白素在这时,低声说了一句:“这种建筑形式,不是很适合人居住,可是,那个小女孩,又曾在那里居住过 ”她说到这里,抬起了头来:“我认为胡明博士在那岛上,不但已发现了这奇异的屋子,而且,也可能联络上了住在这屋子中的人。”
我吃了一惊:“他可没有那么说,只说发现了一些奇异的事。”
白素道:“他认为不明说会引起你的兴趣,不知道反倒引不起你的兴趣。”
我想了一想,根据那个“故事”,若是胡明真的已经发现了那伙“妖魔”,那真是十分有趣的事。
根据推测,那群“妖魔”除了是一群身怀异能的奇人之外,不可能有别的解释。
(我不用“武林高手”这个词,宁愿称之为“奇才异能之士”,是因为那山是在菲律宾的一个岛上,而不是在中国的华山之巅。而“武林高手”这样的称谓,是百分之一百中国化的,菲律宾人不能享用。)
这实在是十分有趣的事,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先伸了一个懒腰,才道:“也罢,反正好久没有和胡明见面了。”
第六部 一个态度暧昧的少年
白素笑了起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当两天之后,我搭乘著一艘陈旧的,显然是超载的,秩序混乱不堪的渡船。船上的人都在大呼小叫,而且即使海风相当强劲,船上也弥漫著一股中人欲呕的臭味。渡船是驶向比利伦岛南岸的,自莱雅特岛的北岸看过去,游水也可以游得到,可是那残旧的渡船却足足花了一小时,而且在靠了岸之后,由于争先恐后,反倒更令疏散的时间延长。
望著这种乱糟糟的情形,由于我只是过客,自然漠不关心,我到过许多更落后的地方,例如亚马逊河附近的印第安人部落之类,深知人类的文明和落后可以相去多远,所以见怪不怪,只是当几个身上发著恶臭的流氓靠近我,像是想在我身上打甚么主意之际,我毫不留情,用最直接的方法打发了他们。
上岸之后,我看到沿海不远处像是有一个小镇,一大群少年和儿童,向著看来不像是当地人的人 例如我,围了上来,用各种行乞的方法开始乞讨。
由于人数是这样多,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如何打发他们才好,而就在这时,我听到有人在高叫:“卫先生,卫斯理先生。”我循高叫声看去,看到一个身形高瘦的少年人,距离我大约有二十公尺,被隔在人丛之外,正以一种十分奇特的姿势,一面叫著,一面向上跳著。
他是直上直下在跳著的,每一下都跳得相当高,一般来说,直上直下的跳跃,很难跳得那么高的。他跳一下,叫一下,方向也不固定,显然他并没有看到我,也不知我在哪里,只是叫著吸引我的注意。我看了他片刻,肯定他一定是胡明打发来的人,我就应了他一声。海边杂乱之极,那高瘦少年的耳目相当灵敏,我应了一声,他就向我望来,我向他挥著手,他不再向上跳,一矮身,挤进了人丛之中,转眼之间,就来到了我的身前。
他有著相当丑陋的脸容,骨架很大,因此格外大手大脚大口,他嘻著大口:“我早料到就是你,可是不敢肯定,所以才叫你几下的。”
我皱了皱眉:“胡博士叫你来的?”
少年点头:“对,每天有一班渡船到,胡博士吩咐我一见渡船靠岸就叫你的名字,见了你之后,就带你去见他。”他说到这里,侧头想了一想,忽然加上了一句:“不得有误。”
这最后四个字,加在他的话中,自然是不伦不类之至,可是对方只是一个这种荒僻岛上的少年,谁会和他多做计较?而且,看得出他相当热心,一面说著,一面伸手来拉我的手,想带我挤出人丛去。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只是跟在他的后面,好不容易离开了海边,走在那市镇的“衢道”上。
我对这种狭窄凌乱的街道,自然不会有兴趣,只是仰头望著岛上的主峰 在渡船上的时候,我已经注意到,岛上最高的山峰,形势极险,别说上面有传说中的“妖魔”,就算没有,要登上那样孤拔的一座高峰,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那少年一面带著路,一面十分留意我的行动,他看到我在看山峰,就指著:“这是岛上最高的山峰,名字是皇帝峰。”
我不禁愣了一愣,这是一个相当怪的山峰名字。名字本身并不怪,怪是怪在:在这样的一个岛上,会有这样的名字。
地名的由来,大多数可以上溯到许多年之前,算是一百年或是两百年前吧,这种岛上,住的人只怕离开茹毛饮血的状况不会太远,怎会把一个山峰取名叫“皇帝峰”,士人怎知道皇帝是甚么东西?
我便顺口问了一句:“胡明是在 ”
那少年忙道:“对,是在山峰上,胡博士吩咐,接了你之后,先请你在镇上休息一下 ”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镇:“不必了,如果你方便,请你带路,我想,山上至少空气会乾净一点。”
那少年低头想了一想:“现在就走,最后一段路会是夜路 ”
我“哦”地一声:“夜路会有危险?”
那少年笑了一下 不知道为甚么,我总觉得这少年在咧著大嘴笑的时候,神情十分暧昧和古怪,一路行来,这种感觉已不止一次了,这次他笑的时候,就使人感到有“到那时你就知道”之意在内。
而且,我又感到,这少年处处在故意表示自己的笨拙:一个人本来就笨,和努力要装著笨,是全然不同的两回事,一下就可以察觉出来。
他为甚么要装成很蠢笨呢?如果说那是为了使我对他疏于防范,那么,这证明他是不怀好意的了。
我心中这样想著,未免向他多打量了几眼,当我的眼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之时,他分明有点紧张,但是却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来。
我心中暗笑了一下,心忖:真是越来越有趣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认为鬼头鬼脑就可以骗倒我,真是别再混下去了。
我让他走在前面,顺口问:“你叫甚么名字?”
那少年立时道:“李,李规范。”
他在报出自己的名字时,使用的是发音十分标准的中国北方话。而他本来一直是用著当地人的那种蹩脚英语在和我交谈的。
这一点,颇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嗯”地一声:“华人?”
李规范在我面前,一面走,一面点头:“是,菲律宾有许多华人,但是绝大多数住下来之后,和当地人成婚,久而久之,也成了土人。”
我笑了起来:“你家的上代 ”
李规范挺了挺身子,像是十分骄傲:“我们家,一直没有外地人,全是中国人。”
很少少年人这样重视民族血统的纯正的,这又使我感到意外。追求民族血统的纯正是最没有意义的事,事实上,也根本无从追求起,历史上,汉民族遭受过无数次劫难,每一次劫难,都是一次民族血统的大融合,哪里还有甚么纯粹的汉人?
李规范居然像是知道我在想甚么一样,他又补充道:“我是说,我们家,来到菲律宾之后,未曾和外族人通过婚。”
我问:“你们家来了多久了?”
他却有点支吾其词:“我也不很清楚。”
我越来越觉得他怪,可是又不能具体指出甚么来,只好尽量在言词上试探。
可是李规范十分精明,竟然问不出甚么来。我们边说边走,不一会,来到了山脚下,山脚下有一片平地,乍一看,平地上堆著许多垃圾,仔细看去,才看到那是许多倒塌了、废弃了的棚子,和许多残旧不堪的箱子、桌椅等物,是一片奇特的废墟。
一看到这样的一片废墟,我立时联想起那个“故事”中,那小女孩的居住环境。若干年前,这里当然全是密密的、各种材料搭成的棚子,住著许多女人和小孩,而男人,则全在山上当强盗!
这样说来,那“故事”的真实性,又增加了几分了?
在废墟之中,有一条直通向前的小径,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比猫还大的老鼠竟公然出没。有一头老鼠在废墟上,一下子窜到了小路上,却停了下来不动,而对著我们,目光灼灼,成了真正的“鼠辈当道”,我一时兴起,足尖一挑,挑起了一块小石子来,扣在手中,一运劲,疾弹了出去。
石去如电,那老鼠想躲,已经来不及,“吱”地一声未曾叫出来,就翻了肚,四肢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
李规范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甚么。我看得出,他在望我的一眼之中,欲言又止,似乎想问甚么而没有问。我也不心急,我知道,一般来说,少年人的心中,若是起了疑问,很难不问出来,只是时间迟早而已。
果然,两小时之后,我们已在上山的路上,在一道清溪之旁,李规范提议休息一下,我也十分喜欢这幽静的环境。在溪边的大石上坐下来之后,李规范先自溪水中扯起一只竹篮子来,篮中有许多不知名的山果子,他请我吃,大都清甜可口,我也不客气的吃了个痛快。
吃到一半,他就问:“卫先生,你是武术名家 胡博士说的,你是哪一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