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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无晴听了云铮的话,怀疑多过惊讶:“百步之外精确射击?”她的疑惑不是没有道理,把火药弹药打出百步之外不稀奇,但百步之外精确射击就不同了,而且云铮之前就已经表示了他考虑设计的这件火器,乃是一件单兵作战兵器,单兵作战兵器如果能在百步外“精确射击”,那么弓弩的优势将会大大地被抵消,作为一个弓弩专家,东方无晴当然有理由不相信。
李墨也有些怀疑:“都指所谓的精确,是精确到何等程度?”
云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开始吹牛了,反而笑呵呵地道:“这件武器如果诞生,百步之外,要打人的脑袋,应该不会打到肚子。”他本来想说“应该不会打到屁股”,但忽然想起还有东方无晴在场,不得不把屁股换成肚子,于是这话听上去就有些古怪。
东方无晴和李墨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心里的怀疑,最后还是李墨这个对火药更熟悉一点的问道:“都指这新式……火铳,能否告诉我们大概构造,如何能有这般能耐。”
云铮一怔,他这时才发现,自己虽然一脑子的规划,可真要自己动手弄一个样品,那却是千难万难,具体构造……抱歉,咱给忘记了。
不过东方无晴救了他一把,她摇了摇头:“就算百步外精确伤人,也不算多么厉害呢,别的不说,云少帅,上次我们东阁送到鹰扬卫的那批手弩,准确度也能达到这般程度,而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火枪制造工序之复杂,更胜手弩,而材料也更贵一些,如此制造这件兵器,岂非比大批装备手弩还要不划算?”
云铮一听,顿时哑火。这倒是真忽视了,这几天琢磨火器,倒把自己原先要见东方无晴的正事给忘记了,东方无晴的新式手弩,说起来还真是比这个时代的火器更强一些,至少从单兵杀伤力来说肯定如此。
云铮沉吟了片刻,摆摆手:“不,还有一点无晴小姐忘了。”
“哦?”东方无晴蹙了蹙眉。
“那就是制作周期。”云铮道:“制弩与制弓类似,而一张良弓应具备六个特征:第一,弓体轻巧而强劲;第二,开弓容易且弹性好;第三,长时间使用射力不减;第四,无论冬夏射力保持不变;第五,射箭时声音清脆;第六,开弓时弓体端正。弓的制造,无晴小姐乃是行家,自然知道,要选用干透的动物韧带经过胶汤浸煮和梳理,使之不再伸缩方能用于制弓;在制造弓体的时候要把弓干材向开弓相反的方向弯曲,而后再贴上牛角片和筋丝;弓结构的优化关键在于‘节’的长短要合适,这样弓才会强劲有力;制弓时胶要涂得薄,以免因胶的变化而影响弓的弹力。而对于弩,弩机上“望山”的作用(“望山”是西汉时期发明的)。因弩箭的初速高、弹道接近直线,所以可用‘望山’上的刻度对准箭镞再对准目标后发射,以提高命中率。但是这个望山如果要真起到好的作用,则每一把弩,都要仔细调校其望山。再加上弩木的选择,弩机的制造……‘凡为弓,冬淅干,而春液角,夏冶筋,秋合三材,寒奠体,冰析爵’。即在第一年的冬天将完全干透的弓干削制成型;春天将牛角制成大小合适的块;夏天将进梳理成型再经酒蒸、锤打、拧紧、手撕使之不再收缩成为细条;到了秋天在弓干的外侧粘贴筋丝,在弓干的内侧贴上角;冬天则把丝精细的缠绕在弓节上;到极寒的时候上漆;第三年春天被弦。因此这样算来古代工匠制成一张良弓,连选材在内一共需要四年的时间。也就是说,四年后打仗,最少四年前就要把所需的材料先准备好。那么万一是临时出现战争呢?没有办法。但是火枪就不会这么麻烦,火枪用木没有那么讲究,而枪身的铁管完全可以先造好放着,这个不比弓弦,不会因为阴雨潮湿就坏掉。而只要火药的质量达到要求,则火枪随时可以大批量制造,一杆火枪的制造周期不会超过五天。无晴小姐可以想想,这样算来,究竟谁更有优势?”(注:制作周期仅仅表示单一武器制造需要的总时间,但可以同时制造很多把。)
东方无晴皱眉,这一点倒是她很少注意的,但听云铮这么一说,感觉弓弩的制造比起火器来说,的确是麻烦了许多。
云铮见东方无晴不说话,心里也是一宽。其实他知道在火枪发展的早期,对比弓弩优势真的很少。英国长弓派和火枪派当年的争斗中,长弓派提出的六大优势,不是开玩笑的:第一,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拥有比火绳枪手更高的射击精度——火绳枪手只能在非常近的距离上精确射击——而一名出色的弓箭手可以在150到200码距离上精确命中目标——在100码以上距离火绳枪手,天知道他能击中什么东西。第二,弓箭是非常简单的武器,火器则非常复杂,很容易发生各式各样的故障。零件容易堵塞或者沾染赃物,容易泄漏,并且只能被专业的工匠修理。潮湿的天气可以让火药失效,大风可以吹灭火绳,或者把火绳上的火花吹到装满火药的药筒或者弹带上。第三,在激烈的战斗中,除了最有经验和最坚定的士兵,多数人都很容易操作失误。忙乱中士兵可能会忘了在火药和弹丸间装填充物。Smyth曾经见到因为没有填充物许多士兵枪口朝下的时候,弹丸从枪口滚落出来。‘这就是为什么当一群菜鸟火绳枪手在近距离射击对方整个方阵的时候,你往往只看到几个倒下的’。第四,火绳枪手最多只能在战斗中排列成两排,而弓箭手可以排成六排纵深,因为后面的各排可以实施超越射击。第五,火绳枪比弓重的多,很容易造成士兵行军疲劳。此外也很容易让他们在半个小时速射后失去准头。第六,最重要也是最老生常谈却最有效的一条是关于射速。一名弓箭手可以每分钟瞄准射击六次,而一名火绳枪手只能每两三分钟射击一次,这还是在他严格按照程序操作的情况下。
不过云铮并不担心东方无晴会拿这几条来反问他,因为他是有反驳理由的。比如如果说坏天气对火绳枪不利,对于弓也好不到哪里去。下雨可以让弓弦松弛,在雨天行军以后,箭羽往往会脱落。而弓箭手在战斗中一样会紧张。有时候紧张的射手并没有把箭拉过头,并且不经瞄准的乱射,只求射出的箭越多越好。与火绳枪手相比,弓箭手依赖的是自身体能。“如果他每天不能像在家里那样吃饱饭,晚上不能暖和的睡觉,他会变得很弱,自然不能射出像样的箭来”。
其实这最后一点,才是关键。包括所有的弓弩手的能量来源是自身体力,人的体力有很大局限性,不但更容易受到外界环境的影响,而且在战场上的持续战斗能力也不足。而火枪的能量来源是火药的化学能,不但对于射手体力要求和能量消耗都小的多,而且随着科技的进步,还有更大的上升空间。实际上这个能量来源也是弓弩威力的主要限制。以腰力开弓的东方弩和西方的十字弓,最大的张力都以人类腰腿力量为限制。要想更大的威力可以使用绞盘棘轮,代价是开弓时间延长或者开弓者人数增加。另外一方面,在进行一定射击的体力消耗后,射手们的体力下降就会影响接下来的战斗(不论肉搏或者射击)。总之人力一定时间里面能做的功有其限制,要想在一方面获得好处,其他方面就要付出代价。就算少数猛将能力开强弓,对于整个军队的意义并不大。除非向云铮这样变态的神箭,能够在两军对峙的时候,直接一箭过去,在战阵上射杀敌军主将……但这个太神奇了,一般还是不要讨论的好。
东方无晴听了云铮的话,再看他信心满怀的样子,心中恨恨,不知怎的,便有些气恼道:“既然这样,你还把我找来做什么,赶紧把火枪做出来装备给鹰扬卫便是,手弩还继续研究做什么?”
云铮一听,立即感觉出东方无晴心里的火气了,干笑一下:“呃,这个,不就还是个设想吗?还没真做出来呢,怎么也得做出来了,并且效果真有我预计的这样好才行对吧?再说,火药武器对后勤要求很高,这个战场上若是火药出了问题,也还是需要弓弩这些的……哦对了,无雪有没有跟你说过海军——我是说水师——的事?”
东方无晴别过脸去,懒得看一脸“可恶的笑容”的云铮,淡淡地道:“海上所用的大型船弩,这个我们东阁早有成品,效果应该比江家的不会差,不过……嗯,制造能力很有限。”
云铮大喜,如果火炮现在还没法成为主流,那么大型船弩就还是很重要的武器,东阁果然厉害!至于产能问题,这个不是问题,东阁毕竟是民间势力,朝廷不会允许它有那么强大的兵器产能的,但它没有,云家有啊!
卷三 关山雪满北风急 第46章 冷跃初显威
三郎镇往北20里,大队西川义军正往北徐徐开进,这支义军正是黄小波的部众,不过黄小波没有亲来,只派了麾下大将周四开率5000人为右路前往绵竹,在黄小波想来,派周四开前往已然足够,周四开不仅天生神力,幼时曾从一名游方道人习过武,功夫十分了得,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也是茶贩出身,跟在黄小波的商队里头跑了好些年,路途熟悉得很,有他出马,当然可以躲得开冷跃的大军,顺利跟自己在绵竹会师。
这支大军的副将刘武岩曾经听晁适黎讲过,冷跃乃是冷家军中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有他亲自出马,定然不是轻易便能应付的。他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自己这一行走得实在不算多快,只要冷家军的行军能比平时稍快那么一丁点,就一定能追上他们。刘武岩神色忧急,恨不得插上双翅飞过去,奈何周四开却是不紧不慢,大队人马就像游山玩水一般优哉游哉地往北徐徐而行。
“周大哥,我看……咱们能不能走快些?”
刘武岩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周四开咧嘴一笑,不以为然道:“武岩老弟不必担心,相信我,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见周四开不紧不慢的模样,刘武岩知道多说无益,只好叹息一声,想压下心中的焦虑,可那焦虑却越发猖狂起来,搅得他满心惶惶。
大军又往北行进数里,天空忽然放晴,久违的太阳终于穿破了云层,露出了苍白的老脸,周仓伸手指着天空的太阳大笑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连老天都开颜了,咱们这一路肯定没事,别看冷家吹得厉害,还不是三番五次败给咱们吗?别说冷跃,就算冷翔亲自来,又能拿我们怎样?”
周四开笑声未毕,忽有隐隐雷声传来,他愕然转过头去遥相眺望,倏然发现天地相接的地平线尽头隐隐有一道黑线在缓缓蠕动。周四开还以为自己看花了双眼,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忽又发现这条黑线似乎比方才要粗了一些。
隐隐的雷声越发响了,不但周四开,所有的义军都听到了声响,纷纷转头眺望东方,这时候,那黑线已经变成了一道汹涌澎湃的黑色巨浪,挟带着碾碎一切的声势向着义军军阵席卷过来,心惊胆战的义军们惊恐地发现,连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
有耀眼的寒芒映亮远处的长空,那是一片雪亮的飞斧!
周四开大吃一惊,立即厉声地嘶吼起来:“敌袭!——列阵,快列阵!——”
追随周四开前来的5000人都是黄小波部的精锐,但就算是黄小波部中的精锐,也毫无战术纪律可言,没有人能够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让一群农民变成训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