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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穿怔了怔,“到底是什么办法?”
婴齐叹道:“这个办法大大地不敬,但为了赵家,这已经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不知你是否愿意为了赵家而牺牲自己?”
赵穿默然片刻,脸上神情变幻,最终咬了咬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是赵家的人,如果赵家出了什么事,我也不能独善其身。为了赵家和二叔,就算要了我的命,也心甘情愿。小叔叔,你只管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婴齐道:“我们这便混入王宫,你与我二人杀了大王,迎立公子黑臀为王。那样不仅解了赵家之危,也是晋国百姓之福。”
赵穿大吃一惊,不由地后退了两步:“小叔叔,难道我们要弑君?”
婴齐冷笑道:“君即不君,臣亦不臣。这十年以来,大王从来不曾做过任何有益于百姓的好事。大家谁不知大王是个昏君?但每个人都碍于君臣纲常,谁也不敢忤逆他。我们现在虽然做的是弑君这样不忠不义之事,实是大忠大勇之事。假以时日,晋国的百姓一定会感谢你的。”
赵穿心头一热,大声道:“好!我就依小叔叔的指示。现在我们做什么?”
婴齐心里暗笑,果然没有找错人,赵穿大概是最容易被说动的,才几句话就说得他连命都可以不要。他自幼就机变百出,如同这般想要说服一个人,对于他来说,易如反掌。
“我们先潜入宫内,找到合适的时机就下手杀了大王。”
“现在就潜入宫内吗?现在是白天,为何不晚上再潜入宫中?”
婴齐笑道:“正因为是白天,谁也不会想到有人如此胆大,白天就敢潜入王宫。而且白天宫门不锁,来来往往的宫人也多,反而更便宜我们行事。”
两人到了宫外,见两名运菜的宫人正推着一辆菜车离开王宫,想必是到市集采买新鲜蔬菜。婴齐与赵穿跟在两人身后,见他们在集中买齐了菜果。那些蔬菜皆被装在一只只的大竹筐内,上面覆以竹盖。
婴齐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等两人推着车向回走时,到了一个僻静的所在,婴齐忽然冲上前去,抓起一名宫人身上带着的玉饰转身便跑。
两名宫人大惊,大声叫喊追着婴齐转过街角。
再看时,婴齐已经不见,而那玉饰便被扔在地上。
宫人拾起玉饰面面相觑,一名宫人道:“这个贼是什么意思?为何抢了玉饰又丢在地上?”
另一名宫人亦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个疯子不成?”
因抓不到婴齐,又怕误了回宫的时候,只得回到菜车旁。也不觉得有异,便推着菜车向王宫行去。
宫门前的守卫也不疑有它,甚至连菜筐的竹盖都不曾打开一下。每日宫人皆要出宫买菜,虽然按规矩是应该检查的。但人都是有惰性的,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早便无人真的去检查了。
菜车一直被推到御厨房外,婴齐与赵穿捡了个没人的时候自菜车内溜了出来。如此轻易便进了宫,真不知是否连上天都觉得夷皋是罪有应得。
庄姬有些心神不宁。
今天一整天,她都有这种感觉。
昨天侍卫队长带回了消息,赵盾已经闻风而逃,没有杀成赵盾并不出乎她的意料,她早知赵盾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杀死。
她亦知自己的哥哥在朝中的口碑颇恶,拥戴赵盾的人,远远超过了拥戴大王的人。
但,这有什么紧要?大王便是大王,臣子再强,也不过是臣子。
她怔怔地望着窗外,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忍不住握住腰间佩带着的一块玉佩。那佩上只镌了一个字:朔。
这佩是自出生起便陪伴着她的,谁也不明白为何公主会握玉而生,而这玉上的朔字又有什么含义。
一到下雨的时候,她便不由自主地握紧这块玉佩。总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是与玉佩相关的,甚至是与下雨相关的。也似乎是与自己的生命相关的。
那件事只有在下雨天的时候才会隐约浮现在脑海之中。
朔!月初为朔,月中为望,月尽为晦。
耳边传来一两声宫人的歌声:风雨如晦,鸡鸣不已,即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心里一紧,好熟悉的歌,好似前生听过。即见君子,云胡不喜?
她便忽然心慌意乱,有一个人,正在慢慢靠近。她虽不知那人是谁,却感觉到那人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
似乎自己的再次降生,便与他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无论是来到人间,或是离开人间都似只是为了他一人而已。
天黑了下来,宫人送上灯烛,雨却越下越大。
她忽然听见侍卫们凌乱的脚步声,她心里一动,发生了什么事?
她走出寝宫,见两名宫人气急败坏地跑过来,一见她便跪倒在地:“公主,不好了!大王遇刺了。”
她一愕,宫中守卫森严,大王怎么会遇刺。她却只问:“刺客是谁?”
“是赵家的公子。”
她在心里冷笑,果然是赵家的人,胆大包天,居然敢弑君犯上。她并不觉得后悔,自己劝说哥哥杀死赵盾本也没有什么错误,身为君王者,若不能除去威胁自己的臣子,这王位亦是笈笈可危。
她淡淡地问:“大王死了吗?”
宫人呆了呆,公主问话的语气如同被刺之人并非是自己的亲哥哥,而是什么漠不相干的人。“大王的头被赵穿斩了下来,只怕,只怕,”
宫人吱吱唔唔,却不敢说出死这个字。
她仍然冷冷淡淡地道:“头都被斩下来,还能不死吗?”
她向着夷皋的寝宫行去,两名宫人连忙拉住她:“公主,您现在千万不能前去。”
她轻轻一甩,甩脱宫人拉着她衣袖的手:“为何现在不能前去?”
“刺客还在宫中,您去了只怕会有不测。”
她淡淡地道:“正是因为他们尚在宫中,我才想去看一看。”
与此同时,赵婴齐与赵穿堂而皇之地坐在夷皋的寝宫之内,身前是倒伏在地的无头尸体,赵穿的手中则提着夷皋的头。
人的头被割了下来,多少与长在颈子上有些不同,怎么看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怪异。
夷皋的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那或者是因为脸部肌肉的收缩造成的,但落入人的眼中,却觉得他似乎无比快慰。
王宫侍卫队长怔怔地站在两人活人一个死人面前,那头悬在空中的时候仍然不停地转来转去,有时便面对着他,有时便背对着他。他只觉得一阵恶心,几乎将晚饭吐了出来。
婴齐微笑着伸出手:“我们两人杀了大王,若你喜欢,可以将我们两人捆绑起来,交与朝中大臣处置。”
侍卫队长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赵公子,您说哪里的话,我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捆您。只是这件事该如何是好?大王到底是大王,如今被公子们杀了,该如何向晋国的百姓交待。”
婴齐脸上神情镇定自若:“我想请问大家一句话,大家觉得大王为人如何?”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一名侍卫咬了咬牙,大声道:“大王为人残暴,我们随侍在大王身边只觉得朝不保夕。每日离家之时都与家中老少亲人一一道别,唯恐一去不回。今天公子杀了大王,我等实是感激不尽。”
婴齐微笑道:“不仅各位是这等想法,晋国的大臣及百姓谁又不是这样想。我倒有个见解,不如请公子黑臀主持大局,他是先帝的亲弟弟,为人又极是温良纯厚,若是迎他为王,朝中必不会有所异议,到时也免了晋国一场内乱。”
侍卫队长早已经没了主意,现在晋王死了,赵家在朝中势力极大,他也不敢开罪赵家的人,现在只有唯婴齐之命是从。“请公子吩咐。”
婴齐笑道:“吩咐不敢,请队长派人接回我二哥,再迎回公子黑臀,至于此间之事先不要泄露出去,等到我二哥和公子黑臀回来后,再做商议。”
侍卫队长答应着下去安排,婴齐又命人将夷皋的尸体妥善收藏。他虽然只有十八岁的年纪,做事情却有条不紊,隐有大将之风。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他便叫赵穿也下去休息,他与赵穿都不能离开王宫,在赵盾未归来以前,谁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变故。
庄姬默默地在寝宫外看着他安排一切,这个少年,如此镇定,哥哥就算是活着,也万万不会是他的对手。怪不得赵家可以掌握晋国大势,看来赵家之人果然同非寻常。
她的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脸上,是英俊的男孩子。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双眸漆黑明亮,如同是夜晚最明亮的星辰。
她怔怔地看他,应该是从未见过他的,因象他这样的人,见了一面便不会忘记。可为何,却觉得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呆呆地想,忽觉得手腕一凉。她回头,见母亲脸色苍白如同白垩,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寝宫之内,喃喃自语:“庄姬,他们杀了你哥哥。”
庄姬淡然道:“不错,我都看见了。”
母亲咬牙,满面痛恨,“赵家,该死的赵家!”
她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一样,“我要出宫,我要去找朝臣,向他们掀露赵家的恶行。”
庄姬露出一抹冰冷而嘲讽的笑:“母亲还想活命吗?”
穆嬴呆了呆,“你说什么?”
庄姬淡然道:“若是母亲还想活命,就要忍耐。你此时出宫,只有死路一条。”
穆嬴怔怔地审视着庄姬,“为何会是死路一条?”
庄姬淡淡地道:“所有的侍卫皆站在赵家一边,不会有人放你出宫。而且就算你出了宫又怎么样?你以为那些朝臣会为一个死去的人得罪赵家吗?何况他们正在迎公子黑臀回宫,他回宫之后就会继位为王,你认为他会杀死令自己当上大王的人吗?”
穆嬴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那该如何是好?难道你哥哥的仇就不报了?”
庄姬冷笑:“仇当然要报,但不是现在。要报仇便要忍耐,等到赵家放松警惕之时,总会有机会报今日之仇。”
穆嬴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小小的脸蛋冰冷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总嫌女儿太冷,冷得让做母亲的都不敢接近。但今日,她才发现,原来十年的光景,她从来不曾了解过自己的女儿。
她虽然满心不甘,却不由自主地被女儿说服。只觉得唯有照她的话去做,才能即保住自己的命又报儿子之仇。
雨越下越大,她想到自己怀孕的那一天,也是这样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女儿并非是普通人,她是一道金光所化。
想明白这一点,她忽然跪倒在地,跪倒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庄姬,娘怕娘活不到那一天。但无论用多少时间,你答应娘,一定要报今日之仇。杀死赵家的人,最好杀光他们。到时候就算娘已经死了,在地下也会觉得快慰。”
庄姬淡淡地道:“你放心,虽然我不喜欢他,但他到底是我的哥哥。我不会任由他这样白白地死在赵家之手,我发誓,有生之年,一定会让赵氏灭族。”
赵婴齐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意,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是风吗?
他向着窗外望去,一个小小女孩苍白透明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一愕,如此美丽的女孩,让人不由地心生警惕。
那女孩似也感觉到他的目光,慢慢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轻轻一触。他的心便不由地微颤,为何会如此悲伤?
那悲伤由来已久,倒不似发自心底,好似来自于冥冥之中一个不知名的所处。只是这样沉沉地包裹着他,如同覆茧之蚕,使人艰于呼吸。似会被那悲伤吞噬,连生命都这样沉沦下去,直到无底的深渊。
两人黯然对视,一个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