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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笑笑,一抬头看见胡靖、李贯、高庸三个人,三人正眼巴巴地瞅着,一见辅国公向他们望来,赶紧拱揖道:“下官见过国公爷”
夏浔笑了笑,摆手道:“三位勿须客气”便向宫中走去。
待他一进宫门,李贯三人立即围住了解缙,艳羡惊叹道:“大绅兄,你竟认得辅国公大人?好大的面子,这是几时结下的交情?”
解缙得意洋洋,边走边吹嘘道:“这个么,可说来话长。话说当年,建文元……喔,洪武三十二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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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浔进宫的时候,纪纲和刘玉珏已经走了,永乐大帝正在用餐。
朱棣跟他爹一样,比较抠,吃饭穿衣比较节俭。建文的时候,依照周礼,吃饭的时候要摆多少个盘子多少个碗都有规定,食用六谷(稻、黍、稷、粱、麦、菰),饮用六清(水、浆、醴、醯、凉、酏),膳用六牲(牛、羊、豕、犬、雁、鱼),珍味菜肴一百二十款,酱品一百二十瓮……
还要有八佾之舞,也就是八行八列六十四个美人载歌载舞,要有礼乐,奏优雅的皇庭宫乐等等,朱棣头一天吃饭的时候不知道,御膳房还是按老规矩上膳食,朱棣一看那满殿的杯盘,把他心疼的不得了,第二天就削得只剩一桌几道菜了,至于什么美人儿载歌载舞还要奏乐,也被他免了,永乐帝嫌吵。
夏浔直接到了膳宫,木恩传报进去,朱棣听说他到了,便道:“宣他进来”
夏浔进去见驾,朱棣摆手道:“行了行了,俺吃饭的时候,无须什么礼节了。”
他说归说,夏浔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朱棣手里拿着馒头,往旁边一指:“坐,一块儿吃吧”
皇上用膳,照例要摆一张空桌子,这是规矩,因为皇上可以赐膳,受赐的人可以是皇后、妃嫔、皇子女或宠臣,皇帝赐膳的时候不是另做一份,而是从皇上这桌儿拿几道菜过去,让那人食用,与天子共食,以示恩宠,这种恩宠是不许辞谢的。
夏浔连忙谢恩,在那张桌子后边规规矩矩地坐了下来,木恩亲自带着几个小太监,从朱棣桌上拿了几道菜,外加两个白面馒头给他端过去,夏浔再次谢恩,然后很秀气地吃起来。陪皇上吃饭,还能真当饭吃么?
朱棣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使劲咬了一口馒头,然后就拿那馒头点着夏浔道:“你呀,在俺面前就会装模做样,既然叫你吃,该吃就吃,像个受气小媳妇儿似的做甚么”
夏浔笑道:“皇上,这里比不得军中,规矩大,臣不知不觉就惶恐起来了。”
朱棣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其实夏浔以前虽未与皇帝共宴,可是久在宫中行走,朱元璋、朱允炆、朱棣,三代帝王他都见识过了,尤其是朱元璋,那老头儿气场非常厉害,虽是老迈之人,一举手一投足,甚至一个眼神,都令人有莫大的威压,夏浔能在他面前混那么久,哪能禁不起这样的场面。
可是,该装的场合就得装,得知进退。别看皇上说他忸怩,可是见他这么规矩,其实心里还是高兴的。古人说,伴君如伴虎,倒不见得皇帝个个如狼似虎般凶残,可这句话是没错的。和谁相处久了,没有发生矛盾的时候?只不过寻常的朋友,你两个就算动了手,也没什么大碍,过些日子气消了,说不定就重归于好了。
可是皇帝手中掌握的权力实在是太大了,你让他不痛快的时候,他一句话就足以决定你的生死,而皇帝身边又围绕着太多的势力集团,如果有人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你连和皇上重归于好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地位越高,为人处事越得谨慎,夏浔自打受封国公那一刻起,他就开始不断告诫自己,今后要注意为官之道了。
皇帝是高高在上的,高处不胜寒呐,所谓孤家寡人就是如此了,纵然满桌子珍馐美味,只有你一个人在那儿吃,也够冷清的,朱允炆是皇太孙,从小就这么过,他习惯了,朱棣却不同,这两天吃饭他一直很别扭,现在总算有人陪他吃饭聊天了,他的兴致也高起来,两个人有说有笑,惹得朱棣胃口大开,一顿吃了三个呛面大馒头,又喝了一大碗汤,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叫夏浔陪着他散着步往御书房走。
待二人进了御书房,内侍上了茶退下,殿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朱棣的神色便凝重起来:“文轩,你还年轻,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得多替朕分担些事情,现在还不是你享清福的时候啊。”
夏浔刚把茶端起来,又赶紧放回去,起身道:“皇上请吩咐。”
朱棣瞪了他一眼,摆摆手叫他坐下,沉吟着说道:“那件事,有着落了么?”
夏浔道:“皇上,臣表面上优哉游哉,不过是给人看的,这几天臣没忙别的,一直在操持此事。从臣现在掌握的情况看,那个人恐怕是确实逃走了……”
朱棣有点出神,半晌才悠悠地道:“都说俺杀伐决断,可俺……比不上他对敌人,俺朱棣不吝举起屠刀,可是对自己的妻儿……,哼要俺朱棣抛妻弃子,独自逃生,俺做不来”
皇帝家事,外人还是不要置喙的话,夏浔没接这话碴儿,只是接着说道:“臣已派出几路人马,暗中缉索,为他安排脱逃的,应该是锦衣卫原指挥使罗克敌罗佥事,臣曾与此人共事过,罗克敌足智多谋,这件事他安排的滴水不漏,眼下,臣手下的人还没有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朱棣点了点头,说道:“纵他遁逃在外,终究是个麻烦,这件事不能松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多久,你要给朕一直查下去,务必查个清清楚楚”
“是”
朱棣思索了一下,放下茶杯,轻轻捶了捶胸口,说道:“人心,人心呐朕之所以如此慎重,不是怕他,他昔日高高在上,拥有整个天下,都不是朕的对手,就算他现在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还能掀起甚么风浪呢?还能推翻朕的天下不成?”
朱棣轻蔑地一笑:“以前,他不行现在,他更不行将来,他算个甚么东西?那么……朕为什么怕,朕怕什么,你知道么?”
夏浔先是一怔,可是脑海间灵光一闪,他突然明白过来。他的腰杆儿不知不觉地挺了起来,神情肃穆,带着诚敬,沉声道:“臣,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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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杀青州 第418章 投其所好
第418章 投其所好
朱棣有些意外,似乎不相信夏浔真的明白他心中所思,便很感兴趣地道:“哦?你真的明白?说来听听。”
夏浔道:“皇上怕的不是他,也不是那些仍想跟他走的人这天下已经掌握在皇上手中,他们没有那个本事夺走。皇上怕,是因为皇上有要维护的东西。”
“哦?”朱棣眼中已隐隐放出光来。
夏浔一字一句地道:“以前,这是他的天下;现在,这是皇上您的天下”
朱棣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赞许地点点头道:“不错,区别正在于此。以前,这是他的天下,朕是那个打天下的人,要打天下,就得‘破’。朕不怕天下大乱、不怕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因为这天下是他的,他才是守护者。天下越乱,对朕就越有利,百姓们越吃苦,就越会憎恶他的无能,对他怨声载道。”
朱棣的目光灼热起来,沉声说道:“可现在不同,这天下现在是朕的,天下黎民现在都是朕的子民,朕才是守护者。所以,朕不想乱,也不能乱朕不能让子民们颠沛流离,困苦不甚,朕要做一个万民称道的好皇帝朕要给子民富足、太平、安乐的生活、天朝上国的尊严和荣耀朕要大治,不要大乱。
然而,偏有些人只重道统。哼古来圣帝明君,有几个是前人指定的呢?可他们不在乎,他们个人的生死,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生死,他们同样不在乎;天下人的生死,他们统统不在乎,他们只在乎他们心中的道”
朱棣喘了口大气,声音低沉下来:“朕钦佩他们的气节,却不能容许他们这样胡来。然而,这世间最难征服的就是人心,朝阳门外,连楹、董镛明知必死,却拦马骂驾;黄观、王叔英,募兵归来,闻知朕已得天下,竟尔投河自尽,这些事你都知道了吧?”
夏浔点点头,朱棣叹息道:“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罢了,他们以自己的一死,报效他们的君王,气节可嘉,且又无损于他人。朕只是担心,有些人会居心叵测,不断地在暗中捣蛋,甚至以所谓的大义蛊惑愚民跟着他们一起捣乱。
朕不可能把这天底下的官儿都杀光,就算都杀光了,换上来的还不是他们的门生弟子,还不仍旧是读书人么?以前,朕取天下,凭的是手中一口剑;而今,朕坐天下,却不能靠杀戮,杀戮得不到人心。”
夏浔心中一动,脱口说道:“莫非皇上打算赦免方黄、齐泰?”
这句话一出口,夏浔就知道自己说了蠢话。朱棣可是自始至终以靖难自诩的,好嘛,你靖来靖去,把皇上靖死了,自己坐了天下,接下来,你要靖的那几个朝中奸佞一个个啥事没有,拍拍屁股放回家去了,甚至招为己用,你这不是授柄于天下?你就是说破了天去,还是乱臣贼子
再说,对于方黄齐泰那几个人,受其迫害的那些王爷们在死死地盯着,屈死的将士家属们也在盯着,四年的战争,需要有人负责、无数亡灵,需要有人负责。放了这几个愚夫子,换不来士子们的拥戴,反而要失却诸王和北平系将士的民心。这是政治,不是请客吃饭,必要的血,是必须要流的。
果然,朱棣冷笑一声道:“朕不恨忠于建文之臣,却恨极了诱导建文祸害宗室、败坏祖宗成法的那几个奸佞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罪大恶极,断不能饶。”
说到这里,他又睨了夏浔一眼,不屑地道:“你以为他们是个什么东西,放了他们,就能换取天下士子人心?天下士子会把他们看得比道统、比建文更重要?”
夏浔赶紧道:“是,臣失言了。不过,尽收天下人心,这个实在难办……”
朱棣截口道:“你错了,朕哪有那么狂妄尽收天下人心?没人办得到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统统做不到,再溯源而上,上古圣君,三皇五帝,尧舜禹汤,他们同样办不到,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朕是说,尽可能的收文人之心,只要大部分文人为朕所用,那就够了。可是,文人不好对付啊……”
朱棣苦笑起来:“他们拿不动刀枪,也不怕刀枪。他们的武器是笔,怕的也是笔,他们就怕那一枝笔污了他们身名之后,为此,他们可以不怕死,可以不要高官厚禄,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你说朕还能拿这些读书人怎么办呢?”
夏浔忽地想起了方才在宫门口偶然遇到的解缙,不由精神一振,脱口说道:“那皇上何不做一件文化大盛事,让天下士子参与其中呢?这是彪炳千秋的荣耀之举,足以流芳百世,世上还有比著书立说更能流芳百世的么?仅此一举,皇上就能招揽天下士子之心了”
朱棣身子一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说甚么?仔细些,快快说与俺听。”
夏浔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