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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第7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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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杀青州 第731章 老谋深算

    第731章 老谋深算

    秋雨如丝,秋风一起,便有阵阵寒意袭上心头。

    街头行人匆匆奔走在飘摇的风雨间,真有路人行人欲断魂的味道。

    一辆马车轻轻驰来,四马套辕,驶得又平又稳。

    你若一眼看去,并不觉得这车子有什么出奇,车子制造的很考究,但绝不繁华。车子又宽又大,但是用料和装饰极少。这在两淮富商云集的地方,实在算不得一辆多么显眼的车子。然而,就在这辆车里,坐着的却是两淮最大的盐商潘氏家主潘启仁。

    两淮盐场分布在江苏地段长江以北的黄河沿岸,淮河以北的叫淮北盐场,淮河以南的叫淮南盐场,是我国历史上最大的盐场,素有就有“自古煮盐之利,重于东南,而两淮为最”,“两淮盐税甲天下”之说。

    两淮盐场众多,富人也多,但若论起字号之悠久,家财之殷厚,则以潘家为首。据说潘家盐场早在宋朝初年就有了,这么多年下来,潘家的底蕴可想而知。因此,两淮富人多,而潘家,俨然是富人中的贵族,不管是格调、品味,还是坐卧行走,都远不是那些暴发户可以比的。

    潘家家主的车子平实无华,因为潘家已经不需要用财富来装点门面。不过车里面虽也并不显得华丽,却是极宽敞极舒适的,那一桌一椅、一榻一帘,都在岁月的侵蚀下,具有了一种岁月的沉淀,只要不是眼光太差的话,谁又会因为第一眼望去,不是金碧辉煌的色彩而看轻了它呢。

    潘启仁已年逾六旬,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出头,保养的非常好。他身材颀长,容貌清瞿,一双眼睛非常有神,一部梳理得非常整齐的长髯,一袭青色的长衫,往这车中一坐,气势沉稳,却自有一种帝王般的威严。在这儿,他就是帝王,两淮盐商无数,其中不乏富可敌国者,这些人背后都左右着一股庞大的政治力量,而这些人的王,就是潘启仁。

    远远的看见主人的车子回来,两个门子就撑着伞跑出来,打开了大门,站在门边躬身迎候老爷进门,马车长躬直入,等车子进去,大门又砰然关紧。这只是一道侧门,而门扉之大,却比普通人家的正门还要宽广十分。门口两株迎客松,进了院子,笔直一条长道,两旁栽的却是齐刷刷的梧桐。

    车子一直驰到道尽头的长廊下停住,踏板放下,车门儿一开,潘启仁自车中缓缓走出,稳稳地立足地上。穿着长袍的一位潘家管事,斯文儒雅的却似一位绍兴师爷,轻轻撩着长袍的前裾迎上来,搀住潘老爷子。潘启仁的身子还非常好,并不需要人扶,而这管事也并不真的用力去搀,可这两人一抬臂、一搭手,却是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做作的感觉。

    长廊两侧的滴水檐下,雨水如帘,“噗噗”地拍打着廊下肥大的芭蕉叶上,廊下悬挂的尚未点燃的两排灯笼,在风雨中轻轻摇动。管事一面“搀”着潘老爷子前行,一面禀报:“老爷,家里来了客人,三爷正在陪他说话。”

    “是什么人?”

    “这人以前来过咱家的,是湖州沈文度。”

    “沈万三的儿子?”

    潘启仁微微皱了皱眉,说道:“去见见吧”

    “是,老爷”管事立即搀着老爷子转了道,奔了中堂。

    像沈家这样敏感的身份,潘家不能沾,也没必要沾。潘家日趋没落之际,沈文度曾经找上潘家,想利用潘老爷子和父亲曾经有过合作的交情,借助潘家之力重新崛起,却被潘启仁断然拒绝了。

    所以潘老爷子一听儿子正在中堂接待沈文度,就立即意识到必有蹊跷,否则儿子绝不敢违拗自己的意志,与一个拒绝往来户交谈的。这事儿,恐怕最终还是要他亲自来处理,因此想都不想,就立即赶去。这样的世家,容不得行迟踏错,发现了问题,就得及早解决,他是家主,必须第一时间,掌握最直接的情报。

    沈文度很得意,他走投无路之际,曾经投靠到潘家,想借助潘家的势力东山再起,结果他的合作建议却被潘老头子断然拒绝了,这让沈文度很是羞辱,如果他的父亲还活着,如果沈家还是当初的沈家,潘家敢不把他当成上宾相待?而今羞颜开口相求,却被人拒绝

    所以,他攀上纪纲这棵大树以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潘家。他此番来,不只是想要狠狠搜刮一笔,出出这口恶气,同时也未尝没有炫耀之意,当初我在这里灰溜溜的离开,今天我就要在这里扬眉吐气,找回这个场子。

    潘三爷有三十多了,此刻陪着沈文度在客厅喝茶议事,心中很是焦灼。沈文度刚登门时,他本想接待一番便打发他离去,合作生意是不用想的,如果沈文度实在过不下去了,念着两家昔日一家香火之情,给他几百贯程仪也未尝不可,谁知道沈文度确实不是来谈生意的,而是来“讨饭”的,只不过他要的太多了点。

    沈文度狮子大开口,一开口就要两百万斤盐,潘三爷当然不会认为沈文度疯了,而且是穷疯了,他就知道沈文度这么说,必然有所恃,果不其然,他竟是代表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而来。潘三爷做不了主,既不敢作主拒绝他,也无法作主白白送他二百万斤盐,只好使个缓兵计拖着他,同时派人去找老爷子回来,却不想找人的还没回来,老爷子自己倒是从外边赶回来了。

    “世伯,我知道这事儿得您点头,一直就等着您回来呢”

    沈文度悠然笑道:“二百万斤,您看,怎么样?”

    潘启仁神色沉稳,丝毫没有儿子刚刚听到沈文度所言时大吃一惊的模样,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说道:“世侄,既然是纪大人开了口,老夫自无不允的道理。不过,你也知道我大明的盐法,这盐场产的盐,都是有定数的。老夫把这两百万斤盐叫世侄提走,库里纵然还有些却也不多了,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那边,我要如何应对呢?世侄既然是奉纪大人之命而来,这个难处,纪大人总该替老朽解决了吧?”

    沈文度大笑,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轻狂:“世伯,我就知道,光凭纪大人这个名字,唬不住你呵呵呵,说不定世伯心中,还以为我沈文度狐假虎威,假冒纪大人之名上门讹诈吧?”

    潘老爷子微笑道:“世侄言重了,只是两百万斤,不是个小数目。世侄叫老夫拿这批盐出来,老夫的确拿得起,可这盐拿出去,就算换不回白花花的银子,也该物有所值吧?”

    “什么才叫值?”

    “要消灾,而不是惹祸”

    “好,好好好……”

    沈文度又笑起来,他得意洋洋地瞟一眼潘启仁,往怀中一摸,摸出两样东西,轻轻放在桌上,往潘启仁手边一推,傲然说道:“世伯,你也清楚,锦衣卫是直接替皇上做事的,这事情做得多、做得大、做得隐秘,需要花钱的地方就多,靠着户部拨的那些银子,不够

    这事儿,不能再跟户部要钱,所以,皇上下了手令,要从盐场拨盐过去,由小侄出面经营,所获一概济资军需所用,这件事世伯知道就好,须知祸由口出,毕竟是不好明言的事儿,若叫盐使司、提举司的御使知道了,上书苦谏,驳了皇上脸面,这事儿就不好办了。”

    “这个么,老夫自然晓得”

    潘启仁拿起那枚腰牌看了看,确实是锦衣卫高级武官的象牙腰牌,再拿过那张纸轻轻展开,这竟是永乐皇帝给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的一道手令,所言与沈文度所说确实一般无二,底下还有永乐皇帝的小印。

    “世侄,这道手令……”

    沈文度不悦道:“世伯,纪大人的面子,难道还不够大么?你要是想要这道手令,那小侄就给您留下,可要是纪大人那儿不高兴了,世伯,小侄可替您担待不起小侄就不信,以顾家在两淮盐场泰山北斗的地位,这批盐拨出来,顾家就没有自己的法子向盐使司交待”

    潘启仁呵呵地笑了:“世侄的难处,老夫自然也是知道的。好,既然这是皇上的旨意,我哪能不答应?这批盐,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成,给老夫三天时间筹备,三天之后,你来提盐”

    沈文度大喜,抓回腰牌和永乐皇帝写给纪纲的手令,小心地揣回怀中,兴冲冲地道:“那就不打扰了,小侄告辞,三日之后,再来拜见世伯”

    潘启仁随之站起,笑道:“天正下着雨,世侄又难得来我顾家一趟,哪能就这么走呢,留下吃顿便饭吧”

    沈文度心中冷笑:“现在知道巴结我了么?”

    他道:“不了不了,多谢世伯,小侄手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这就告辞了。世伯留步,世兄留步”

    潘启仁站在滴水檐下,一手负手腰后,一手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地望着前方的雨雾,不一会儿送沈文度离开的潘三爷快步赶了回来,挥手摒退给他打着伞的家仆,向潘启仁道:“父亲,咱这就答应他了?两百万斤盐呐,他……他一句话就要走了我刚才送他出去,听他言下之意,似乎……似乎还不只这一回,以后没准儿还要上门索盐的,这要何时是个头?”

    “凡事沉住气,你这般急躁,又能解决甚么问题?”

    潘老爷子不悦地瞪了儿子一眼,转身回了客厅,潘三爷忙也随了进来。

    “明儿一早,你到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走一遭,该交付的盐,得拖一拖了。”

    “这……”

    潘三爷道:“父亲,各地持盐引赶来盐场凭引取盐的大小商贾可不少哇,这一拖不知得拖到什么时候,他们……”

    “咱们只对盐使司、提举司有个交待就成了,这件事,不需要咱们操心”

    “是”

    潘三爷垂手听候训示,心中有些嘀咕。大明施行的盐法是开中法,源自宋朝的折中法。因为往边疆运粮,路途遥远,耗费严重,是一项极大的负担,这中间还牵涉到监督问题。因此朝廷施以此法,叫商人自行往边疆运粮,以充军需。运到之后,按照粮米的数量发给盐引,再凭盐引到盐场领盐,出售食盐牟利。

    如此一来,借盐商之力输粮于边,不会对官府现在体制有任何牵动,只需向盐商出让出部分利润,粮饷的运输就可由商人独自完成,官府不必再有任何人力、物力方面的投入,可以坐享其成。同时,通过开中法,有效调动商贾,利用民间资本解决军需运输,不仅减轻了民众的徭役负担,而且可以促进边地经济生秀。

    因此,这些等着取盐的各地盐商,也就形形色色,其中不乏在各地很有势力的大米商、大盐商,这些人也是很有势力的,所以潘三爷有些犯滴咕。

    潘老爷子又道:“还有,要人盯着沈文度,他绝不会只找咱们一家,等他找过几家盐商之后,想办法把他的那张‘手令’取过来,手段务必要巧妙,不能叫他知道被窃,而是‘损毁’”

    潘三爷吃惊地道:“父亲,那是皇上的手令,咱们……咱们取那个……,啊”

    潘三爷说到一半,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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