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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缙的功利心是比较大的,位至内阁首辅,是他政治生涯的巅峰。而今位居其下的次辅、三辅一应人等俱等提为二品,唯独把他留在原地踏步,这是皇上对他不满的一个很明显的讯号,聪明点的作法,他就该夹起尾巴,本份一段日子。
这种把戏,夏浔玩过、纪纲玩过,就连汉王都玩过。隐忍,是一种强大的力量,官场上,能够忍得住寂寞的人,才是生命力最顽强的人,但是解缙不是这样,他经不起这样的心理落差,他闹情绪,他不但在一些同僚乃至听差办事的小太监们面前说些阴阳怪气的话,而且还把这种情绪表现在了工作上:称病摞挑子。
这种表现,其实从古到今,我们可以在太多太多的官员身上见到,而且这法子也不能说就一定是错的,因为在历史上的确有一些强势的阁老、权臣,一旦摞了挑子皇帝就会吃不消,不得不向他服软。
但是你也得看看自己的老板是什么人呐,朱棣这个大老板永远是满血满魔战斗值无限的主儿,跟开了挂似的,你跟他闹情绪?解缙闹情绪,直接的结果,就是让朱棣对他的厌恶感越来越重。
解缙想扮怨妇,结果弄巧成拙,实在出乎预料,此时想再挽回已经有些晚了。解缙这种消极抵抗,不可能做得显山露水,这种心中不平的想法也不可能对人明言,他跟朱棣之间的这种不愉快的互动也只有两人感受最为明显。
朱高炽和夏浔对此少有耳闻,反倒是汉王派的人常在皇帝跟前儿说解缙的坏话,叫两人打听到了,两人也曾私下提点解缙,解缙当时正跟皇上闹情绪,压根儿没听进去。这时解缙渐失圣宠,夏浔却没注意到,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全都放在瓦剌使者身上了。
鞑靼在瓦剌那边有奸细,瓦剌在鞑靼这边当然也有奸细,阿鲁台秘密遣使赴大明告瓦剌黑状的事儿,很快就被瓦剌知道了,瓦剌不敢怠慢,立即也派了知院答海儿赶赴金陵,进贡方物,诚惶诚恐,实际目的却是挑拨明廷与鞑靼的关系。
朱棣对鞑靼的用心早已洞烛,对瓦剌的用心也不例外,不过他的对塞北的看法是:“分则易制,合则难图”,相应的政策是:“安抚弱者,打击强者,来者不拒,逆命必歼!”因此他乐得装糊涂,叫鞑靼和瓦剌在自己这个“昏君”面前互相告黑状,打擂台,激化双方的矛盾。
他在鞑靼和瓦剌两国来使间大打太极推手,挑动两边狗咬狗,这两条狗一直咬到元宵结束,鞑靼突然抛出了一件大杀器。这件大杀器就是:瓦剌密立大汗!
本来,鞑靼不想这么早抛出这个秘密的,但是他们遣使赴明并没有达到应有的效果,皇帝虽然把阿鲁台的兄长和妹妹放了,叫人把他们送回鞑靼,却没有中鞑靼的计,向瓦剌发难。反而挑得瓦剌和鞑靼之间关系日益紧张,金陵这边两国使节大打嘴仗,草原那边瓦剌在鞑靼边境频频挑衅,摩擦不断,阿鲁台快吃不消了。
这个时候,安南战局已经明朗,张辅兵发安南,势如破竹一般,竟把大越国太上皇简定给生擒活捉了。实际上,这却是大越国皇帝陈季扩的借刀之计,虽然他拜了简定为义父,兼并了简定的兵马,但是留他在那儿当太上皇,终究是个威胁,谁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来个复辟。
所以陈季扩退兵如丛林的时候,暗中使了手段,叫那太上皇简定撤退不及,被张辅抓个正着,陈季扩逃进山去之后,便说称帝是简定所迫,然后匆匆取消了他所谓的皇帝称号,逊位称王。
如此一来,双方就大有商榷余地了,张辅也察觉接下来的仗越来越难打,陈季扩在丛林中跟他捉迷藏,光是这消耗就十分惊人,久了朝廷负担不起,于是顺势接受了陈季扩乞降议和的要求,把简定押赴京师。
安南暂时进入了平稳期,而鞑靼这边却频频受到瓦剌侵掠,阿鲁台估计大明这时已有余力对瓦剌施压,便派人急赴金陵,授意脱忽歹抛出了他们的秘密武器,即:瓦剌秘密迎立脱脱不花为蒙古大汗!
瓦剌三王纵然阳奉阴违,也是大明属臣,但是瓦剌三王迎立大汗,这性质就截然不同了,如果消息属实,那就是反叛,大明势必要做出明确反应。
更令夏浔感兴趣的是: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何许人也?
夏浔正全神贯注于此事,解缙那怨妇失宠般的小动作,自然被他忽略了。
第858章 牵线木偶的线
华盖殿里,鞑靼平章脱忽歹和瓦剌知院答海儿剑拔弩张,仿佛一对斗架的公鸡。
辅国公杨旭、礼部尚书吕震一左一右,眼观鼻、鼻观心,宛如老僧入定。
朱棣高踞上首,垂着眼睛,用茶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叶。
鞑靼平章脱忽歹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皇上,元朝国玺落入瓦剌之手,瓦剌却拒不交予天朝,居心叵测,和宁王阿鲁台愿乞天兵讨伐瓦剌,我鞑靼必起精兵响应!”
瓦剌知院答海儿冷笑一声,昂起头道:“这玉玺……本来可是在你鞑靼手中的,你们怎不献与皇上,而今却来故表忠心!”
脱忽歹振振有辞地道:“那时我鞑靼尚在本雅失里掌控之下,不曾归顺天朝。到是你们,你们先是匿玉玺不献,又悄立大汗,居心何在?”
答海儿把双手一摊,对朱棣道:“皇上,鞑靼使者这是血口喷人!我瓦剌三王俱受大明封诰,又怎么会再立什么大汗呢?脱脱不花确是元宗室后裔,但是很多年前他就流落中原,听说……如今正在祈连山下游牧,我瓦剌哪有这般偷天本领,将他带到塞外称汗。倒是这鞑靼……”
答海儿身形一转,指着脱忽歹道:“本雅失里暴死,这是天佑我大明。让他死在我瓦剌手中,更显我瓦剌忠心。然而,本雅失里原本不过是阿鲁台手中一个傀儡,鞑靼的真正统治者一直就是阿鲁台,此寇桀鹜不驯,野心勃勃,一旦让他恢复元气,必定再度为祸中原。
我瓦剌三王对大明忠心耿耿,将那元朝的传国玉玺进献与大明皇帝,原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只是,此物本取之鞑靼,我瓦剌三王担心,一旦进献此物,鞑靼趁机挑衅,号召蒙古诸部对我瓦剌掠夺报复,因此,马哈木王命小臣赴京之时曾说,请我大明天子派天兵灭了鞑靼,解我后顾之忧,则瓦剌必定敬献玉玺于御前!”
朱棣摇头吹了吹茶沫儿,一口茶抿下去,掩住了唇边的一丝讥诮。
脱忽歹气极败坏地道:“皇上,不要听信瓦剌使者诡言狡辩,他们擅立大汗,这事儿我们打听的清清楚楚。马哈木等匿藏国玺,擅立脱脱不花,其用心已然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瓦剌贼子野心,欲与中国抗衡,其遣人来朝,皆非实意,陛下宜以天兵除之!”
朱棣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兵者,国之大事。伐之固宜,然岂可轻启战端?瓦剌是否包藏祸心,朕还要查个清楚,姑待之!”
“皇上!”
“好啦,你们退下吧!”
朱棣一摆手,沐丝便从御案一侧站到前边来,把手中的拂尘一摆,好象轰苍蝇似的。
脱忽歹和答海儿无奈,只得一齐躬身施礼,然后相互怒目一视,紧接着倒退着一齐退到殿门外,屁股一扭,一个向左转,一个向右转,一齐向外走去。两个人走路还要争风,都想抢前一步走在对方前面,当真是走得大步流星。
吕震躬身道:“皇上……”
朱棣道:“你也退下吧,对鞑靼和瓦剌,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不可露出丝毫口风!”
吕震忙道:“臣遵旨!”说着躬身退了下去。
朱棣瞟了夏浔一眼,问道:“在想什么?”
夏浔道:“皇上,臣在想,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什么人!”
朱棣道:“真正的脱脱不花不是已经死了么?不过,这个脱脱不花是真是假都不重要,跟本雅失里一样,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夏浔缓缓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如果这个脱脱不花是马哈木等人得了脱脱不花的印钤之后,找了一个心腹装扮,那就毫无用处。臣是在想,这个脱脱不花,到底是因为印钤辗转落入马哈木之手才变出来的,还是那个万松岭摇身一变,就成了脱脱不花?”
“嗯?”
朱棣神色一动,忙问道:“这其中……能做什么文章?须知,那脱脱不花就算是真的,也只是任由马哈木摆布的一个傀儡,根本左右不了瓦剌政局,如果是个假货,更是牵线木偶一只啊!”
夏浔目露深思之色,轻轻地道:“这只牵线木偶毕竟是个大汗,尽管它只是名义上的,如果这只牵线木偶,哪怕只有一根线是牵在皇上您的手里,那么……会是一种什么局面?”
朱棣的目光如烛花般一炸,攸地烁起一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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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金陵三山门就是莫愁湖,因为这是徐家私产,所以湖边游人不多。行人只能远远的沿湖畔御道而行,欣赏那鳞鳞水色、秀丽风光,再出江东门,就是城郊了。
城西效左右两侧距官道五里,各有一座村庄。路左的这家庄子叫陈家庄。
陈家庄里有世代居住于此的当地百姓,也有后搬来的住户,村北角毗邻一座水湾处有一幢大宅,就是前几年有人置地建宅造起来的。听说这幢宅子的主人姓陈,不过村民们并不大了解,因为陈家虽然常有人走动,却并不怎么跟村人打交道。
这也正常,天子脚下,公卿权贵、官宦人家太多了,指不定谁家在城郊就建一处下院,用来修身养性者有之,用来金屋藏娇安置外室者亦有之,村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今儿个就有几个人,穿着都是寻着的圆领长衫,骑着驴子,进了村儿之后就直接奔了村北,村里有顽童在大街上戏耍,看见陈家那道平素不大打开的大门洞开,跑出几个人来,接了骑驴的人进去,驴子也牵进院中,大门随即又关上了。
陈家这幢宅子建得中规中矩,没有一般官宦人家在城外置办别院时必建的园林池水、假山藤萝、亭台楼阁,而是普普通通的三进院儿,每进院落都是正房、左右厢房,建筑的规矩齐整,毫不起眼。
“人在哪儿呢?”
几个刚进院来青袍人中的一个抬起头来,轻轻问了一句。
这人脸庞英俊,目如朗星,颌下三绺微须,是一个很英俊的中年书生,大约有四旬上下,看这样子,他年轻的时候一定能迷倒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就算他现在的模样也丝毫不减男性魅力,因为多了几分成熟男性的味道,反而会叫一些看重内涵的女儿家更喜欢。
金陵城有贡院、有学府,文教天下第一。做为天下中枢,更是游学士子们必到的地方,近几年来,皇帝又不断下旨编撰各种图书,所以京师文人墨客云集而来,像他这种打扮的人很常见。
“谍主,请这边走,人自从带来,就一直关在西跨院儿里。”
答话的人毕恭毕敬,声音微微发抖。这是一个年轻人,因为过于激动,他的脸膛胀得通红,以致于脸上几个青春痘显得特别明显。他当然激动,因为今儿来的可是他们潜龙的首脑,堂堂的夏浔夏老板。
他加入潜龙好几年了,也是这一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