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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骑快马迎面驰来,到了车前一勒马缰,抱拳道:“车上可是钦差赵大人?”
“正是!”
“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欣闻天使光临,已在营寨之外恭候多时了!赵大人,请!”
“头前带路!”
“遵命!”
三骑来者一拨马头,又向来路奔去,赵子衿的轻车紧随其后。
远处,两支骑兵队伍正列阵相迎,人人刀盾弓弩,羔裘皮甲,装束齐全,眼见钦差车驾驶来,骑兵突然潮水般涌来,其势如山倾岳倒,令人震撼。赵子衿震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侍卫们。
一路上,因为长途奔波实在无聊,侍卫们常常轮流爬上大车做些牌戏消遣,自从他们进入瓦剌地界,一路便有瓦剌兵马护送,这种懒散的样子看在瓦剌兵眼中,神色间便有些轻蔑。
但是在赶到马哈木驻地前十里处,侍卫们已纷纷整盔挂甲,跨马提枪,高高扬起了旗帜,军容赫然一变,其行如林、其疾如风,与原来的模样判若两人,那龙精虎猛的样子令瓦剌骑兵惊讶不已。
赵子衿身为钦差,自然不能弱了大明的气势,何况队伍中还有个辅国公跟着,他更是不敢马虎大意。赵子衿长长地吸了口气,挺直了腰杆儿,正襟危坐,一脸肃穆。
迎面而来的骑兵队伍距离赵子衿车前导引的骑兵还有一箭之地,便像洪水碰到了一块无形的礁石,豁然分裂,让向两旁,前方尽头便赫然现出稳稳伫立的三匹骏马,马上端坐三人,不用问也知道这就是瓦剌三王了。
赵子衿一车当先,侍卫们高张旗幡紧随其后,迎至左右的瓦剌骑兵突然不约而同抽刀出鞘,对着天空振臂三呼:“喔哦……”,其声如苍狼啸月。
无数柄雪亮的钢刀举在空中,迎着日光闪烁出无数道光芒,仿佛艳阳照在海面上反射的鳞鳞闪光。
赵子衿哪曾见过这等场面,一时间只觉寒气袭人,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过他的坐姿倒仍端正的很,脸色肃穆,看不出什么变化。瓦剌兵突然拔刀致敬的一吼,虽然叫猝不及防的他吓了一跳,但是因为轻车驰动,本就有轻微的颠簸,所以也无法看出他身子的突然一震。
在他身后的明军侍卫们,却依旧是策马轻驰着,他们的步伐不曾因为瓦剌兵的动作而稍快一步,也不曾稍慢一步,队形始终是如一的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正在同步向前移动,那种静中有动、动中有静的韵律,充满了军伍特有的力之美。
瓦剌兵的这种威势当然吓不住这些大明的兵,年前永乐大帝刚刚率领大明骑兵追得鞑靼兵跑断了腿。
何止是年前,这么些年来一直就是这样,只要大明军队出动,最常见的局面就是他们追着蒙古人跑,谁跑的快谁就赢了,大明兵将当然不会把这些长跑健将放在眼里。
赵子衿的车子驰到伫马而立的三人面前,御者微微一提缰绳,训练有素的四匹骏马便止住了脚步。赵子衿朝服冠带,坐在车上岿然不动。不知何时,他手中已捧着一口长两尺许,用明黄团龙缎所制的锦匣。
马哈木与太平、把秃孛罗一齐向赵子衿望来,赵子衿昂然而坐,也凝视着他们,却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
马哈木的目光缓缓落下去,落到赵子衿手中那口明黄色团龙图案的绸匣上,他的目芒微微一缩,忽地扳鞍跳下马来。
赵子衿仍旧端坐不动,等到太平和把秃孛罗也下了马,三人站定了身子,赵子衿才缓缓站起,将手中锦匣一举,高声道:“圣旨下,瓦剌三王跪接圣旨!”
夏浔站在队伍中看着,目中微微露出一丝笑意。
瓦剌三王在自己的营门口儿迎接大明钦差,还用得着骑甚么马?他们不过是想在双方见面的时候,能在这种无声的交锋中占个上风罢了,只要赵子衿稍有慌乱,先下了车,他们就在瓦剌部这么多将士面前捞足了面子。
可是像赵子衿这样的读书人。别的错误也许会犯,关乎一个“礼”字时,他们比任何人都讲究,又怎么可能犯错。
瓦剌三王是大明皇帝御封,爵位在他之上,但是在颁旨之前,他就如朕亲临,断没有先行下车,拜谒三王的道理。
这赵子衿脑瓜转的甚快,显然他也明白了瓦剌三王的用心,所以马上还了一拳。这圣旨,他完全可以等到进了营寨之后才宣读,他却偏偏站在车上宣旨,正是要叫瓦剌三王在他们自己的部下面前下跪低头。
瓦剌三王眼下可不敢与大明抗衡,略一犹豫之后,马哈木终究还是踏前一步,单膝跪倒,一手抚胸,用草原上承接大汗旨意的礼节跪了下去。太平和把秃孛罗见状,也只得跟上一步,依礼跪倒,齐声说道:“大明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孛罗)恭听圣旨!”
赵子衿身后大明武士们尽皆勒马肃立,一动不动,瓦剌三王身后和左右那些持戈而立、跨刀跃马的武士也都肃立不动,屏息静听。
天子诏命不入军营,他们既着戎服,又非接旨人,故而只须肃立静听即可。
一时间,只有风吹旌旗的猎猎之声。
赵子衿见瓦剌三王跪倒,心中大定,稍稍有些忐忑的心也平静下来,他伸手一扯锦匣上系着的黄绸绳儿,任它随风飘去,随即打开锦匣,取出一轴圣旨,缓缓展开,朗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完了圣旨,瓦剌三王山呼万岁,赵子衿这才卷起圣旨,一步步从车上走下来,将圣旨交到马哈木手上。马哈木高举双手接过圣旨,站起身来,对赵子衿道:“钦差大人远来辛苦,且请入帐,我等已备下美酒,为钦差大人接风洗尘!”
赵子衿这时才放松了表情,向三人拱拱手,满面春风地道:“三位王爷客气了,下官岂敢当先,三位王爷先请!”
……
大帐中,长几两排,左右分列。案上满布美酒佳肴,山珍野味。虽然菜肴不及中原细致,花样百出,但是粗犷的草原风格,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那整只的烤牛,大盆的手扒羊肉,再配上那大号的酒碗,确实容易勾起人的食欲。
矮几后面,赵子衿举起杯来,微笑道:“下官在金陵时,便久仰瓦剌三位王爷的大名了,不想今日竟有与三位王爷共谋一醉的机会。呵呵,赵某如今就借王爷的酒,还敬三位王爷,请,请满饮此杯!”
马哈木和太平、把秃孛罗一齐举碗,与赵子衿遥遥一举,仰起脖子来咕咚咚喝的涓滴不剩。赵子衿放下酒杯,又呵呵笑道:“下官在来时路上,只见羊羊成群,万马奔腾,瓦剌之富庶,由此可见一斑。方才在营前,又亲眼见到了瓦剌勇士们的无敌雄风,三位王爷是瓦剌诸部的首领,有如此强兵在手、又有无数牛羊为后盾,足以笑傲天下了!”
“不敢不敢,钦差大人过奖了!”
马哈木连忙摆手道:“瓦剌能有今日,全剌皇帝陛下庇佑。自我瓦剌归顺天朝以来,彼此兵弋不兴,休息养民,我瓦剌部才日渐兴旺起来。笑傲天下么,呵呵,不过是痴人说梦,我等实不敢存此妄念,就算是笑傲草原那也是不敢想的,只要我瓦剌部能够守住自己的草地,不受他人欺凌,叫辖下牧人都能有衣穿、有饭吃,心愿足矣!”
赵子衿颔首笑道:“顺宁王能这么想,那是瓦剌之福,也是天下之福了。只是……三位王爷可知皇上令臣宣抚瓦剌、查访地方,是来查访些什么的吗?”
马哈木忙道:“还请钦差大人明示!”
赵子衿笑容攸地一敛,沉声道:“和宁王阿鲁台遣使奏报于皇上,说三位王爷在瓦剌迎立大汗,意图不轨!三位王爷,作何解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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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部 第864章 夏侍卫
马哈木霍地立起,怒不可遏地道:“钦差大人,这是诬陷!无耻的诬陷!我瓦剌一向臣服大明,素无二心。倒是那鞑靼,一向对天朝不恭,去年他们还……”
“呵呵呵……”
赵子衿摆摆手,笑吟吟地道:“皇上也相信三位王爷的忠心,旨意上不曾明言,就是不想动静闹得太大嘛。可是这种事岂非等闲,既然有人告了,总要查个清楚明白,才好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嘛。所以,皇上才派下官来,不然的话,三位王爷此刻见到的就不是我这个监察御使,而是我大明天兵了,嗯?”
“呃……,是,钦差大人说的是,皇上英明!”
“呵呵,下官奉旨而来,该查的还是要查的,只不过这件事儿,还得三位王爷全力配合才好。我想,三位王爷也急于向皇上剖明心迹,洗刷清白吧?”
马哈木向坐于他下首的太平和把秃孛罗扫了一眼,目光深邃,意味难明。把秃孛罗道:“那是,那是,钦差大人放心,我们不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钦差大人来查,钦差大人要查哪里,我们都会全力配合。”
太平打了个哈哈道:“查自然是要查的,不过也不急于一时。钦差大人千里跋涉,刚刚赶到这儿,怎么也要歇歇乏儿,休养一下体力才行。再者,也要给我们一个机会好生款待大人才是啊,我们草原上的汉子最是好客,贵客到了,不能失了礼仪,今晚在巴尔喀什湖畔,我们要召开盛大的篝火晚宴,以庆祝钦差大人的到来……”
大帐一侧,另一顶帐蓬里,夏浔、辛雷、费贺炜等侍卫们也都在几案后盘膝而坐,赵子衿带来的侍卫分别被请进了四顶帐蓬,大坛的烈酒已经抬上来,几案上也都摆满了各种肉食。
费贺炜拍开一坛烈酒的泥封,嗅了下味道,不禁笑逐颜开:“好酒,竟然是辽东的烧刀子,来来来,大家满上!”说着提起酒坛子,先给夏浔斟了一碗。
这辽东烧刀子酒,最早可以追溯到上古肃慎时代,一代代精益求精,工艺不断进步。这种烈酒与现代的烧刀子酒自然是不能比的,不过在当时已经算是最烈的酒了。
这时,一个老妇人和一个中年妇人合力抬着一只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进了大帐,肉香扑鼻而来,喜得侍卫们纷纷叫好。
两个穿长袍的蒙古妇人将烤全羊架在木架上,用小刀麻利地切割着,将热气腾腾、肥嫩鲜香的烤羊肉盛在盘子里,端到一个个侍卫们案上,微笑着向他们示意,叫他们蘸着小碟里的盐巴吃。
她们烤制的全羊在烧烤过程中是不刷佐料的,全是羊肉本来的味道,吃的时候要蘸着盐巴。不过这里的羊得天独厚,肉质鲜嫩肥美,烤熟之后很少嗅到腥膻的味道。
盘子递到夏浔面前时,夏浔很和善地向老妇人点了点头,微笑了一下。方才他就注意到,那个中年妇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不大敢跟人说话,不过这老妇人看着他们的时候,目光中却一直透着亲切,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夏浔此来是要探寻“脱脱不花”下落的,在这个地方要确认一件事、要找一个人,不借助当地人绝不可能。其手段除了旁敲侧击,就只有窃听、收买等手段了。这是夏浔整个计划最难的一步,现在看到这个老妇似乎可资利用,夏浔当然要有所表示。
那老妇一看他态度和霭,不像其他人一般只顾埋头大吃,便有了勇气,试探着问道:“大人,是从金陵来的么?”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