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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区外是一排残破的廊柱,像一排烂牙——它们曾撑起一个由“疯王信恩”修建的离地两百米高的舞台;廊柱之后,一片月桂林中能看到富丽堂皇的宫殿穹顶,黄金王坎代弗在此统治凯茵;站在玻菲隆断崖上,目力所及的阿斯科莱斯的所有地方都归他管辖。
此处的戴纳河已不再是清澈的水流,它灌入一张由水渠和地下管道结成的管网,最后渗过锈蚀的飞轮,融入桑瑞尔海湾。
找一张过夜的床,莱纳想着,任务留到早上再说。
他三步两步跳下曲曲弯弯的步阶,下山走进市场。他扮成一副正派人的模样。劫匪莱纳在凯茵可不是无名之辈,许多人对他的反感足以让他大触霉头。
他心安理得地走在潘纳墙的阴影中,转进一条卵石铺地的狭窄街道。路两旁都是老旧的木屋,在落日余晖中映出泡了水的老树桩那种浓褐色。他沿路走到一个小广场,见到一块标有“法师客栈”的石牌。
店主是个胖乎乎的小个子男人,眼神哀伤,鼻子的模样跟他的身材相衬,又小又圆。莱纳进来时,他正从炉子里往外拨灰。他直起身,跑到小店的柜台后。
莱纳开口了:“一间房,空气要好,晚饭要有蘑菇、酒和牡蛎。”
店主谦恭地一躬身。“好的。先生——您要怎么付账呢?”
莱纳丢出一个今天早上刚刚到手的皮口袋。一闻到这种香气,店主快活地挑起眉毛。
“丝柏树的嫩芽,从很远的地方带来的。”莱纳说。
“太好了,太好了……您的房间,先生,还有您的晚餐马上就好。”
莱纳吃东西的时候,屋里来了几个别的客人,坐到壁炉前喝起了酒,谈天声越来越响,讲的都是从前的法师和魔法昌盛的日子。
“梵达尔大师知晓一门如今已被忘却的学问,”
染了一头橙发的老人说,“他将黑线与白线绑上麻雀的腿,让它们飞往他所指的方向。麻雀们编织着魔法丝线,这些地方便会长出巨木,结满花果,或是稀罕烈酒的球茎。据说,他在珊拉之水的湖滨织出了广达森林。”
“哈,”一个冷峻的男人接话,他穿着暗沉的蓝、棕、黑三色外衣,“这种事我也能办到。”他拿出一截绳子,抖开,绕了个圈,悄声念出一个词。法术的力量点着了绳索,把它变成一条又红又黄的火舌,贴着桌面舞动盘旋,前后摇动,直到那人挥出一个手势将它熄灭。
“我也能办到。”说话人戴着头巾,黑袍上散缀着银环。他掏出一个小盘子放到桌上,往里撒了一撮炉灰。接下来,他拿出哨子吹了一记,于是从盘中扬起闪闪发光的尘埃,发散着棱镜折出的红、蓝、绿、黄的彩光。彩尘飘起一尺高,进出绚烂的闪光,每一粒都进出美丽的星形,每一粒都唱出一个元音——世上最清澈纯净的声音。微尘越来越少,法师吹出一记不同的哨音,尘粒又一次浮起,喷出绚烂的亮片。然后是第三次——变回又一片尘云。最后,那个法师收起哨子,擦净盘子,塞回衣内,不声不响地坐下。
其他法师涌上前来献艺,桌面上很快便奇景如云,接连不断的法术让桌子晃个没完。有人亮出九种从未见过的颜色,其迷人与亮泽是语言难以形容的;有人在店主的脑门上弄出一张嘴,大声斥骂众人,让店主尴尬不已,因为用的正是他的声音;有人拿出一个绿色玻璃瓶,里面有只魔鬼在往外张望,做着鬼脸;还有人拿出一个纯水晶的小球,能照主人的命令来回滚动,它的主人说,这是传说中的桑卡弗林大师的耳环。
莱纳留心地观察着一切,看到瓶魔时窃笑了一阵,后来则企图从某人手里把听从命令的水晶骗来,不过没能得手。
莱纳抱怨着世人的铁石心肠,但戴着那只水晶耳环的术士仍然无动于衷,甚至在莱纳亮出十二包稀有香料时,他还是不肯拿自己的小玩意儿来交换。
莱纳求他:“我只想讨莉丝女巫欢心。”
“那就拿你的香料去讨她欢心吧。”
莱纳把话挑明了,“老实说,她只有一个愿望,要我从躲不开的楚恩那里偷回一块织锦。”
他看到了一张又一张忽然阴沉下来的脸。
“怎么突然这么正经?嘿,老板,上酒!”
戴耳环的术士说:“就算地上的酒水淹到脚踝,而且用的是坦维卡的醇正红酒,那个名字带来的沉重印记仍然会在空中飘荡。”
“哈,”莱纳大声笑起来,“只要有一滴那种酒滑过你的嘴,酒香就会抹去所有的记忆。”
“看他的眼睛,”传来一句耳语,“那么大,还是金色的。”
“而且发现东西很快,”莱纳接他的话,“这双腿——跑得很快,轻快得像落在波涛上的星光。这双胳膊——出刀很快。还有我的魔法——能给我一个藏身处,避过所有的搜查。”他拿起杯子灌了口酒。
“瞧着。这是古时候留下的魔法。”他把青铜环高举过头,从中穿过,在黑暗中拾起它。他估摸着隐身的时间已经足够时,从里面走了出来。
炉火还挺明亮,店主站在他的柜台后,拿着莱纳的酒。扎成一堆的法师却已经没了踪影。
莱纳困惑地四下张望。“我那些会法术的朋友们哪里去了?”
店主扭过头,“他们回房了;你说的名字压迫着他们的心。”
莱纳皱起眉,默不作声地喝酒。
第二天早上,他离开旅馆,东拐西绕进了老城区——一片灰色荒野,尽是圮倾梁柱、风化沙岩和残墙断碑,层叠的石板上长满锈色藓衣。蜥蜴、蛇和虫子在墟迹中爬行,除此之外,看不见其他任何生命。
莱纳在瓦砾间择路穿行,险些绊到一具尸体上——一具年轻人的尸身,空洞的眼窝瞪着苍天。
莱纳发觉有人。他往后跳开,剑抽出了一半。原来是个驼背的老人,正瞅着他。老人的话音虚弱无力,颤个不停,“你在老城区里想找什么?”
莱纳收回剑,“我在找私语之地。或许你能给我指路。”
一声低哑的哀叹从老人喉问逸出:“又一个?又一个?什么时候才算完哪?……”他指着那具尸体,“这人昨天来找私语之地。他想从躲不开的楚恩那里偷东西。现在看看他。”他转过身,“跟我来。”他消失在一堆石块后。
莱纳跟在后面。老人站到另一具眼窝空荡荡血淋淋的尸体旁。“这一个是四天前来的,遇上了躲不开的楚恩……那边的拱门后面,无声无息地躺着一个厉害的战士,盔甲上还镂着花。还有那里一一那里——”他指向一个又一个地点,“还有那里——那里——像一堆被碾碎的苍蝇。”
他两眼含泪,悲伤地回过头看着莱纳。“回去吧,年轻人,回去吧——免得你的尸首躺在这儿,裹着绿斗篷在石板上烂掉。”
莱纳抽出剑挥舞了一下,“我是劫匪莱纳,能让得罪我的人心惊胆颤。私语之地在哪儿?”
“如果你非知道不可,”老人说,“它就在折断的方尖塔后面。但你是在寻找危险。”
“我是劫匪莱纳。我能把危险带到我去的地方。”
莱纳大步走开时,老人像风化的雕像般伫立原地。
莱纳跟自己嘀咕起来:如果这老人是楚恩派出来的,这时候已经上路去告密了吧?……最好提起十二分的小心。他跳上一道竖得挺高的楣梁,跑回去伏在跟老头分道扬镳的地方。
老头走来了,一边撑着拐杖,一边喃喃自语。莱纳扔下一块跟他的脑袋一般大的花岗岩。重击声,惨叫声,咽气声——然后,莱纳继续赶路。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折断的方尖塔,进了宽敞的院子——私语之地。正对面是一条又长又宽的廊厅,一根歪斜廊柱上有硕大的黑色圆形浮雕,很是显眼,浮雕的图案是一只凤凰和一只双头蜥蜴。
莱纳隐在一片墙影中,像匹狼一样观察周围,任何动静都会引起他的警觉。
万籁俱寂。阳光往废墟上投落凄凉的辉光。环顾四周,眼睛能看到的只有断裂的石块,只有被千百场雨水冲刷过的荒地。到目前为止,有人的感觉已经消失,只有石头陪伴着自然界的泥土。
太阳越过深蓝的天空。莱纳从他占据的藏身地偷偷溜出,在大厅内绕行一圈。没有任何动静。
他从后面接近房子,把耳朵贴向石头墙面。死寂,没有任何声音。他绕到侧面,上下左右到处察看,见到墙上有个裂口,莱纳眯起眼往里瞧。厅里后墙上挂着半幅织锦,其他地方则空空荡荡。
莱纳上看下看,左瞧右瞧。什么都看不到。他继续沿着厅墙绕过去。
他找到又一个裂口,再往里瞧。后墙上除了挂着金织锦,没别的,左旁右侧都没东西,没见到什么,也没听到什么。
莱纳往前走到厅堂前方,望向屋檐:只有静如死灰的沉寂。
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厅里。无遮无拦,空空如也,只有那块金织锦。
莱纳迈着大步,轻盈地走进厅堂。他在屋子正中站定。阳光从各个方向落到他身上,惟独后墙不曾透入阳光。厅里有十几个开口可以逃出去,这里除了自己雷鸣般的心跳,没有其他声音。他上前两步。织锦触手可及。
他一步上前,从墙上一把扯下织锦。
织锦后面是躲不开的楚恩。
莱纳放声尖叫。他转过身,两腿发麻,像灌了铅,仿佛是在噩梦里,怎么都迈不动。
楚恩跳出墙面,朝他追去。他黑亮的后背上披了件丝袍,上面缀着一个个眼珠子。
莱纳跑得飞快。跳跃,腾身,脚尖几乎没有碰到地面。出厅堂,过广场,奔进满是残破石像和倾颓石柱的荒野。后面跟着楚恩,像条猎狗紧追不放。
莱纳蹿过墙头,跃过深沟,落进水花四溅的喷水池。楚恩跟在后面。
莱纳扎入窄巷,攀上垃圾堆,翻上屋顶,跳进小院。楚恩跟在后面。
莱纳奔进一条宽敞的大道,几株低矮的老柏树在路边排列成行,他听到楚恩撵着他后脚追来。他拐进一道拱门,将青铜环举过头顶,往下套过脚。他走出环圈,在黑暗中拾起它。这是他的避难所。他孤身一人待在漆黑的魔法空间,从凡胎肉眼中隐没,不为人知。沉默渐渐滋长,周遭一片死寂……
他发觉身后一记漾动,传来一缕轻风。耳边有个声音在说:“我是楚恩,躲不开的人……”
莉丝坐在烛光边的睡椅上,用青蛙皮缝一顶帽子。小屋的门已闩好,窗户也已关紧。屋外的塞泊草地上盘踞着黑暗。
她的门上一阵搔刮响动,门锁被推动时“咔嗒”响了一声。莉丝浑身僵直,瞪着房门。
一个声音传来:“今晚,莉丝,今晚给你两条明亮的长线。给两条,因为那双眼睛又亮又大,金光灿灿……”
莉丝坐着一动不动。她等了一个小时,然后爬到门边听着动静。有人在的感觉消失了。附近有只青蛙叫了起来。
她把门打开一点,一拿到那两根线就关上了门。
她跑向金织锦,将丝线埋入杂乱的毛边。
她凝视着那片金色山谷,思念着阿丽万塔,泪水模糊了平缓的河流,模糊了静谧的金色森林。
“织锦慢慢变宽了……总有一天可以完成,可以回家……”
第五章钨兰·铎尔
黄金王子坎代弗急切地对他的侄子钨兰·铎尔说:“有一点必须明确:新得到的器物和新学到的知识应由我们两人分享。”
钨兰·铎尔是个瘦削的年轻人,肤色苍白,头发、眼睛、眉毛黑如点漆,他苦笑道:“但却是由我前往那片被人遗忘的水域,由我靠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