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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刚一走近大约相距我们三十码的距离内,就都止住了步,并且都跪了下来,弯腰趴俯在地上行礼致敬,在他们的头上开始扬起了一片白色的烟尘。
尽你所能,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吧。我们三个身着蓝色衣服的人和我们那个畸形丑陋的黑脸侍从,在阳光灿烂的蓝天下,站在被太阳照耀着的广阔的黄色烟尘中,四周围着一圈弯腰低头,做着姿势的畸形怪物,有一些几乎很像个人样儿——除了他们微妙的表情和动作之外,有一些则像是跛子和瘫子,更有一些畸形怪样得出奇,以致于什么都不像,简直就像我们最最荒唐的梦里的天外世界来的动物一样。再远一点的那边,一面是一片藤丛苇林里的一排排丛生的芦苇,一面是纷乱密布的棕榈树,把我们和山谷深涧到茅舍洞穴都给隔开了,北面是太平洋烟雾迷漫的广阔海面。
“六十二,六十三,”莫罗数道。
“还差四个。”
“我没看到豹人,”我说。
莫罗随即又大声吹起了号角。一听见这号角的响声,所有的兽人都歪扭着身体,匍匐在尘土之中。
一会儿,只见那个豹人偷偷地从藤丛苇林里溜了出来,弯腰低头地几乎贴着地面,试图混入到莫罗背后的尘土飞扬的圈子之中。我看到他的前额上真的有一道伤痕。
兽人之中最后一个到场的是那个小猿人。到场早一些的兽人们,因为一直匍匐在地上,又热又累,都朝着他射去恶意的目光。
“且住,”莫罗坚定大声地说道。兽人们都起身一屁股坐在了后腿上,从他们的参拜之中得到了喘息。
“诵祷法律的人在哪儿?”莫罗说道,只见那个多毛的灰发怪人在尘土之中弯腰躬身。
“背诵信条吧,”莫罗说。立刻,跪拜集会中的所有兽人们,一面左右摇晃起来,用手扬起了硫磺的灰尘,先是举起右手,接着是噗的一片灰尘,然后是左手,一面又一次地开始吟唱起他们那奇怪的连祷文来。
当他们唱到“不要吃兽肉或鱼,这是法律”时,莫罗举起了他那瘦长柔软的白手。
“停止!”他叫道。所有的兽人都立刻鸦雀无声了。
我想他们都知道而且都害怕即将要发生的事。我环顾四周,看着他们奇怪的面孔。当我从他们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他们那种畏缩的样子和鬼鬼祟祟的恐惧的神情时,我甚觉惊奇,我过去竟老是相信他们就是人。
“这个法律被触犯了,”莫罗说。
“没有人能够逃脱,”从没有脸的银发怪人那里传来了这句话。“没有人能够逃脱,”跪着的一圈兽人重复地说道。
“他是谁?”莫罗吼道,这一审视着兽人们的脸,把鞭子抽得噼啪作响。
我觉得那个鬣狗和猪合成的兽人——鬣猪人显出了一副失魂丧胆的样了,豹人也是一样。莫罗停住了身,面对着这个家伙。豹人朝着莫罗畏缩着身子,显出一副奉承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对那些无穷无尽的痛苦和折靡仍然是记忆犹新,而且是惧怕万分的。
“他是谁?”莫罗重复地吼道,声音大得象霹雷。
“违犯法律的人就是邪恶的人,”诵祷法律的那个银发怪人吟唱道。
莫罗窥视着豹人的眼睛,看来把这个家伙的真魂都吓出了窍。
“是谁违犯了法律——”莫罗说着,把视线从他那受害者的身上移开,转向了我们。我觉得在他的声音里有一点欣喜的味道。
“——就回到痛苦屋里去,”兽人们都吵嚷了起来,“回到痛苦屋里去,啊,我的主人!”
“回到痛苦屋里去——回到痛苦屋里去,”猿人快嘴唠叨地叫道,就好像这个想法对他是多么甜蜜和愉快似的。
“你听见了吗?”莫罗说着,转身向后对着豹人,”我的朋友?啊哈!”
那个豹人避开了莫罗的视线,已经从原来跪着的姿势中直直地站起身来,眼睛里冒着火,勃然大怒地从卷缩的唇下露出了阴险狰狞的大尖牙,向前一跃,扑向那个给他带来折磨和痛苦的人。
我相信,只有难以再忍受的恐惧所爆发的疯狂,才会挑起这一场攻击。
整个一圈的六十来个怪物,好象都围着我们站了起来。我掏出了手枪。
豹人和莫罗碰撞在一起。我看见在豹人的打击下,莫罗摇摇晃晃地向后踉跄了几步。
我们周围响起了一片叫喊和曝叫声。每一个都在快速地跑动着。刹那间我想到,这就是一场大叛乱吧。
豹人暴怒的脸,在我的脸前一闪而过,后面姆令在紧追不舍。
我看见鬣猪人的黄眼睛兴奋地闪着光,看他的样子,就好像他下了一半决心要进攻我似的。
猿羊人也隔着鬣猪人耸着的肩膀,目光炯炯地瞪着我。
我听到莫罗手枪的射击声,那粉红色的闪光穿过骚乱的人群射向远处。整个人群好象是顺着射击闪光的方向纷乱地转成了一团。
像被这人群移动的磁力吸引着,我也被搅在一起摇摇晃晃地转开了。刹那间,我又被裹进了骚乱叫嚷的人群跑了起来,追踪着正在潜逃的豹人。
我就是我能肯定明确地描述的全部情况。我看到豹人揍了莫罗,接着所有的东西就在我周围眼花缭乱地转开了,直到后来我也飞快地一头跑了出去。
姆令跑在前面,对那个亡命之徒紧追不舍。后面跑着的是狼女们,只见她们大跨步地一窜一跃地跑着,舌头都搭拉了出来,后面紧跟着猪人,兴奋得哇哩哇啦地尖声呼叫着。再后面是缠裹着一身白布的两个牛人。再后面是夹在一群兽人中间的莫罗,他的宽边草帽已被风刮掉了,手里提着手枪,细长柔软的白发迎风飘散着。在我身边跑着的是鬣猪人,他和我并步齐驱地跑着,鬼鬼祟祟地用他那狡诈的眼睛盯着我。其他一些兽人在我们身后又叫又嚷,啪哒啪哒地奔跑着。
豹人夺路冲过藤林。他跑过去时,竹藤反弹回来啪啪地抽打在后面追来的姆令的脸上。当我们追到低矮的丛林时,我们这些落在后面的人发现,这里已经被踏出了一条小路。追逐的人群穿过丛林,大约跪了有四分之一英里那么远,随后又钻进一片更茂密的乱丛林里。尽管我们这一群人一起冲过了密林,可这还是大大地延缓了我们的行动——羊齿叶子像鞭子似地抽打着我们的脸;像绳子一样的缠绕着的蔓藤,缠住了我们的脖子、身子和腿,或者是牢牢地绊住了我们的脚脖子;带针刺的植物把我们连衣服带肉地都给钩住了,结果是撕破了衣服,划破了肉。
“他四脚着地窜过去了,”此时仅仅先我们一步的莫罗大口喘着粗气说道。
“没有人能够逃脱,”狼熊人说着,带着追逐的狂喜,当着我的面露出一副嘲笑的神气。
我们又在嶙峋的山石中冲了出去,看到被追逐的豹人就在前面,他敏捷轻快,四脚着地地奔跑着,还回过头来冲着我们咆哮着。看到这个,那些狼人们也高兴地嗥叫着。豹人还穿着衣服,远远看去,他的脸还象是人样,但是他四肢的步态举止,显得阴险狡诈,而且他肩膀低垂,偷偷摸摸的样子,明白地显示出这是个被迫捕的野兽。他窜越过一片开着黄花的多刺的灌木丛,隐藏了起来。姆令在这片灌木丛中,飞跑至中途。
这时,我们之中的大多数都已失去开始追逐时的速度,渐渐地放大放稳了脚步。当我们横穿过空地的时候,我发现追击的人群正在散开,由纵队变成了横队,鬣猪人还是紧随在我的身边奔跑着,一边跑一边盯着我,不时地撮弄着口络,嗥叫着狂笑。
在乱石林的边缘,豹人觉察到他正在朝着那个伸出的山岬跑去。就是在那里,在我刚刚上岛来的当天晚上,就是他曾经蹑足潜踪地追逐过我。这时豹人在灌木丛中更加快了奔跑速度。可是蒙哥马利已经看穿了这一计谋,迁回到他的侧面去了。
于是,我不顾气喘嘘嘘,不顾在山石中磕磕绊绊,被荆棘挂得衣衫褴褛,再加上羊齿草和芦苇丛阻碍去路,还是尽力追踪那个违法乱纪的豹人。鬣猪人在我身畔边狂嗥边奔跑。我踉踉跄跄地向前奔跑着,头昏眼花,心狂跳个不停,筋疲力尽,可还是不敢失去追逐的目标,否则我就得和身边这个可怕的同伴单独留在一起了。尽管我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可还是顾不得热带午后透不过气来的闷热,踉踉跄跄地向前奔跑着。
狂热的追捕终于松下了劲头。我们已经把这头可怜的畜牲围堵在小岛的一个角落里。拿着鞭子的莫罗,率领着我们排成了一列不个规则的队形,慢慢地围上前去。我们一边向前走着,一边此应彼和地喊叫着,渐渐缩小了对这个遭难的畜牲的包围圈,他在灌木丛中隐形无声地潜逃着。在那次午夜的追踪中,我就是穿过这片灌水丛从他身边逃开的。“别急!”莫罗叫道。“留心!”这时队伍的两端已经蹑手蹑脚地包围了这块纠结缠乱的灌木丛,堵住了那头畜牲。
“小心别让他冲出去!”从灌木丛后面传来了蒙哥马利的声音。
当时我正站在灌木丛上方的斜坡上。蒙哥马利和莫罗,在下面沿着海滩搜索着。在树杈枝叶交织的罗网中,我们慢慢地向前推进着。那头被追捕的猎物默不出声。
“回到痛苦屋里去,到痛苦屋里去,到痛苦屋里去!”猿人在右侧大约二十码远的地方,尖声嚎叫着。
听到这一声嚎叫,我完全饶恕了这头可怜的畜牲,尽管他曾经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的恐惧。我听到在我的右侧,随着母马犀牛人的沉重的脚步声,细枝嫩叶纷纷折断,粗大的树枝被簌簌地推向两边。突然,透过一片多边形的青枝绿叶,在郁郁葱葱,繁茂从阴下的半昏半暗之中,我看到了我们正在追捕的这头野兽。我猛然停住了脚步。他尽其可能地紧紧地蜷缩成一小团,回过头来从他的肩膀上用闪灼发光的绿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心中,交织着一种很奇特的矛盾的感觉,面对于这一情绪,我又无法解释。看到这头畜牲完全像野兽那样蜷卧在那里的姿态,眼里射出的闪闪的光,还有他那变形得让人害怕的不象人样的脸孔,我再一次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他还是有人性的。再过一瞬间,其他的追踪者将会看到他,他将被制服,抓获,再一次经受围场中可怕的折磨。猝然之间,我不知不觉地掏出了手枪,瞄准豹人惊恐万状的两眼之间,开了枪。
就在我开枪的一刹那,鬣猪人发现了豹人,他大叫一声,急不可耐地扑到了豹人的身上,伸出渴望已久的利牙咬进了豹人的脖子。当兽人们随后冲来时,我周围的繁枝绿叶都摇晃了起来,树枝噼噼啪啪的折断声响个不停。兽人的脸一个接着一个地都露了出来。
“不要杀死他,普兰迪克,”莫罗叫道,“不要杀死他!”我看见莫罗弯着腰,拨开大羊齿叶子,冲了出来。
刹时间,他用鞭子的把柄把鬣猪人打跑了,他和蒙哥马利把这些极度兴奋的食肉的兽人们,特别是把姆令,从仍然抖动着的豹人的躯体旁给挡开了。那个灰发怪人跑来,在我的胳膊下用鼻子嗅着豹人的尸体。其他的野兽们,都以他们特有的动物的热情冲挤推搡着我。想要更凑近一些看个究竟。
“普兰迪克,你他妈的蠢货!”莫罗说,“我还需要他呢。”
“对不起,”我虽然这么说,可却毫无抱歉之意。“我一时太冲动了。”因为筋疲力尽和过度兴奋、我只觉得恶心。我转过身从蜂拥的兽人们中间挤了出去,独自一个朝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