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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律是热心人,二话没说,就站起身来去取马背上的取早已经空了的皮囊,赵诚拦住了他。
“有必要跑那么远找水吗?等你找回来,人都死了!”赵诚道,“有现成的,为什么不用?”
“哪里有现成的?”曲律诧异地问道。
唯有莫日根明白赵诚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嘻嘻哈哈地就要脱裤子,这下曲律也明白了。
“咱们毡帐人家从不亏待寻求帮助的陌生人,也不会在见到倒在毡帐前的过路人的时候,见死不救。这人就要死了,你们还这样作弄人家?”曲律觉得很必要教训一下两位“年轻人”。
“曲律大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尿可不是废物,你爷爷忽图勒不是经常说吗?那些行走在沙漠里的商人迷了路怎么办,喝尽了马血、骆驼血,就只能喝自己的尿了,那样才能活下来。而且,莫日根这尿却有些不同?”赵诚道。
“有什么不同?”曲律好奇地问道。
“这是童子尿!在我们汉人的医书里头,这童子尿可谓是大补,跟你说,你不懂!”
“那就试试?”曲律见赵诚说的头头是道,听上去莫测高深,只得依从。
莫日根得了哥哥的旨意,胯下的“洪水”一发而不可收拾。曲律闹不明白,这骚不可闻的尿难道比阿勒坛山圣洁的雪水还要有用?
果然,那位奄奄一息之人得到“甘泉”的浇灌之后,竟然张开了嘴巴,喉头咕嘟地牛饮着,只是那疲惫的双眼无法睁开,抖动着眼皮表明这个人的生命力得到了加强。
“不儿罕,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你是这世上最年轻的必勒格③啊!”曲律欣喜地说道,“这办法真管用,你怎么就知道这么多呢!”
“多谢夸奖!”赵诚白了一眼,食指指了指天空,讳莫如深,一边寻思着这个人醒来之后询问被救的经过时,自己该如何回答。
“噢!”曲律兄弟俩也讳莫如深地同时感叹道。每当赵诚用老天爷来解释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疑问时,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正是这时,“嗒、嗒”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的缓坡的另一面响起。不一会儿,一匹矫健的黑骏马载着一名骑手跑到缓坡的最高处,那骑手一勒马缰,那黑骏马前腿腾空,在半空中不安地乱踢着,发出刺耳地不可一世的嘶鸣。
那骑手不待马停稳,甩开马镫,双腿竟然立在马鞍上,借以警惕地巡视着四方。似乎是确认了附近没有什么危险,那骑手向身后猛一挥手,然后,躲在密林中的赵诚三人便听到如雷的马蹄声从远处奔驰而来,眨眼间就带着腾腾杀气到了三人的眼前。
三位少年面面相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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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那可儿】即“伴当”,意思是从小就在一起的伙伴。
注②:【畏兀儿】是蒙古人对回鹘人的称呼,他们是唐末回鹘人的后裔,突厥种。在成吉思汗时代,他们主要居住于丝绸之路上的绿洲,因处于东西方交通上的便利,商业颇盛。畏兀儿人本臣服于西辽,于1209年臣服于蒙古。
注③:【必勒格】蒙古语中有“智者”之意。
第一卷 阿勒坛山以北
第三章 春天里的杀机㈢
这队骑兵大约有三百来人,他们每人有两匹马,挽着铁弓和弯刀,身穿精美的轻甲,在夕阳之下反射着耀眼的光彩,赵诚甚至可以看到铠甲上精美的花纹和饰物。
这不是蒙古骑兵的装束,因为普通的蒙古士兵不喜欢穿着沉重的链甲与锁甲,哪怕是很轻巧,而是穿经过加固处理的皮甲为主,同时在外面罩上一层生丝织就的质地密实的袍子。如此轻便的装备自然是为了减轻战马的负重,最大限度的提升部队的机动性。
这队骑兵簇拥着一个衣着颇为华丽的人,看上去像是首领。
“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蒙古人的营地,探子报告说那里只剩下一些老弱妇孺。我等长途爬山涉水,人困马乏,天快黑了,我们就在此地找一处扎营,养好精神,待明天日出之时,我们杀将过去,杀光所有蒙古男人,抢了他们的女人,所得的财物大家平分,我们要让铁木真知道伟大的亦难赤-必勒格①大汗的子孙是永远不会屈服的!”那首领在人群之中发表着演说。
“杀光蒙古人!抢光所有的牛羊,还有蒙古女人!”
“古儿汗②万岁!”
他的手下们欢呼道,眼神中带着无穷的仇恨,手中挥舞的弯刀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赵诚三人心下有些惶惶,附近百里没有其它蒙古营地了,只有他们所在蒙古游牧地了。自从成吉思汗统一蒙古草原以来,蒙古范围内已经看不见纷争与战争了,千户制度打破了原有的部落之分,皆称蒙古,只有在与陌生人相见时,才会问对方的姓氏,从而得知其出身。这批人只能是来自阿勒坛山以西的地方。听说者别③将军奉成吉思汗之命,越过阿勒坛山西攻喀喇契丹④,追踪那位总是善于逃跑的前乃蛮王子屈出律。正如那位首领所说,部落里只剩下两百来位老弱妇孺,青壮年不是跟随者别将军攻哈喇契丹,就是跟随木华黎将军进攻金国,还有一些人去年冬天就跟随成吉思汗攻打唐兀惕⑤未归。
“怎么办?”莫日根低声问道。
“曲律,你们兄弟俩带着这个人回去,告诉你们的爷爷和父亲,让他们带着所有人连夜离开,钻进阿勒坛山,越快越好!”赵诚道。
“那你呢?”曲律问道。
“必须有人留下来监视,我人小,躲在这树林里,不易被发现,更何况他们要杀的是蒙古人,你们要是落在他们手里,只能是死路一条。我是汉人,万一被他们发现,我活下来的机会大一些。”赵诚道。
“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吧,反正他们要等明天天亮才会突袭!”曲律担忧的说道,“我的爷爷和父亲都曾说过,我比你年长,要保护你!”
赵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对于蒙古人,他内心的感情很复杂,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不必再说了,天一黑,我就悄悄地赶回去。你们快去吧!把我的马也带走。我是奉长生天的旨意降临人间,自有神灵庇护!”
曲律兄弟俩想了想,点头答应,抬起那位半死不活的陌生人,快速地将此人绑在马背上,牵着马匹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赵诚很是赞赏,因为他知道这兄弟俩之所以不敢骑在马上急驰,是担心因为马蹄声而被对面的敌人发现,露了马脚,给营地带来灭顶之灾。他立刻将那只被遗弃的梅花鹿藏在树丛中,以免被敌人的哨兵发现。他相信只要自己不露头,仗着身小,这些杀气腾腾的敌人即使主动搜遍整个树林,也不会发现自己。
但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意外打破了他的计划,原来是渐渐从密林中消失的曲律兄弟俩,惊扰了那些在密林中栖息的鸟类的安详的生活,胆小的鸟儿纷纷从鸟巢里扑腾而出,成群结队地在半空中飞翔。
不用那位首领发话,立刻有十来位武士拍马过来,到了树林前,纷纷下马,取下弓箭、长枪或拨出弯刀,进入密林中搜寻着。
“怎么办?”赵诚暗叫晦气。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做了决定。
赵诚不得不从掩身的树丛中站了出来,立刻,所有的弓箭对准了自己,那黝黑的箭头让他不寒而栗。
“不要杀我,我不是蒙古人!”赵诚举着双手,表明自己没有任何武器,更没有任何危险。
“跪下、跪下!”对方围了过来喝斥道,即使是一个少年,他们也没有放弃警惕。
赵诚只得举着双手表示顺从,半跪在地,只当是给死人下跪。他刚跪下,立刻有几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刀锋上传来的寒意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让他感到这个春天的傍晚还是比较寒冷的。
那位首领吩咐其他人去搜索这片山林,但是却没什么新发现。这让赵诚放心不少,要不然自己的英勇献身就全白费了,他刚才十分担心曲律兄弟会冲过来救自己,那样不仅白白浪费两条生命,还会让蒙在鼓里的部落承受灭顶之灾。
“你是什么人?”那位首领此时走了过来,一脚将赵诚踢翻在地,并踩在他的胸口之上,让赵诚喘不过气来。这位首领虽然衣着华丽,但是却脸风尘,眼神中的狠戾杀伐之气让赵诚恐惧。他有些后悔了。
“尊敬的古儿汗,我是个汉人,本是遥远的中原金国中都人士,家中有屋又有田。可恨那蒙古人,杀我父母,毁我房屋又毁田。我那可怜的姐姐被那蒙古王子强奸了一百遍呐一百遍。”赵诚装出十分害怕和对蒙古人痛恨无比的样子道。
他的手在地上乱抓,沾满泥土和草根的手在眼角抹着,眼睛受了不洁之物的刺激,刹那间泪流满面。
“哦?”那首领脸上稍缓,那只镶满珠宝的精美宝刀仍抵着赵诚的喉咙,“那你怎么在此地出现,看你这身穿着,也不像是奴隶的样子!”。
“古儿汗明鉴。可恨的蒙古人五年前将我抓到了蒙古,成了此地不远的一处蒙古游牧地的奴隶,为蒙古人做牛做马。我的蒙古主人享用美食,我在旁饿着肚子伺候着端水倒酒;我的蒙古主人骑马打猎,我在地上跟猎狗一起奔跑,箭矢屡次差点射到我的身上;冬天,我的蒙古主人在温暖的帐蓬里睡觉,我在四处透风的羊圈里得熬夜,要是被饿狼叼去了一只,我就会被打的皮开肉绽;夏天主人乘凉,我得在一边煽着风,让我不得歇息。可恨的蒙古人打我骂我,让我衣不蔽体,食不裹腹,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赵诚一把鼻泣一把泪的控诉着。
“你所说的,倒也是实情。蒙古人不仅可恨,而且该杀,我与蒙古人有不共载天之仇。我一让再让,铁木真那只又老又丑的恶狼一逼再逼,这一次我要让他的子民流血,将他加之于我族身上的痛苦还给蒙古人。杀光所有蒙古男人、女人,祭奠先祖先父。”首领歇斯底里地叫嚣着,那抵在赵诚颈部的宝刀移到了空中挥舞着,砍杀着空气,似乎铁木真就在自己的眼前。
“尊敬的古儿汗,我趁着我的蒙古主人喝醉了酒,偷了主人儿子的这身衣服,不敢偷马,怕惊扰了畜生,才逃到此处栖身,以为此身不是喂了豺狼,就是饿死。是伟大的神明长生天让我遇到您——勇敢的古儿汗,您敢于挑战成吉思汗,让我不得不钦佩。请让我追随您的马后,你杀敌时我为你递上箭羽,你渴了我递给你马奶酒,你饿了的时候,我为你烹制可口的鹿肉!”赵诚表示自己的“敬意”道。
那首领也许是见赵诚是个汉人少年,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又很合自己胃口,便松开了他,赵诚松了一口气,他的内衣早已经湿透了。
“哈哈,这个汉人小子不是尿裤子了吧,怎么这么难闻啊?”有人大笑。
赵诚看了看自己的屁股,原来自己刚才正好躺在莫日根“洪水”冲刷过的地方,混和着尿液的泥土沾湿了自己的屁股和大腿,发出一股特别的气味,果然“吓得尿了裤子”。
众人指着这少年狂笑,而赵诚心中却是长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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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亦难赤-必勒格】曾是乃蛮的一代人杰,足智多谋,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杰,使得自己的部落强盛一时。时人评之,说他“平生从不以马尾示敌”,足见其更是一位骁勇果敢的大将。他的长子就是著名的太阳汗,太阳汗之子就是篡了西辽政权的屈出律。
注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