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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伍长虽事不关已,却也收敛了嬉笑。
那几个踏空摔倒滑下的士卒,也急忙爬起跟上队伍,管带一时也不便发作。
只是那管带走向前了些,那几个士兵便又摔倒滑下,如此几次,滑倒的人此起彼落。管带见后队一块区域有些乱哄哄,便又退回后队,这下子长官就在跟前,兵卒们不得不打起精神,却没有人注意,第一次踏空摔倒的几个人,已到了队伍的最后面。
如果有人注意,那几名士兵中,有一个的辫子似乎有点奇怪,仿佛长在帽子上而不是头上。但可惜明显没人去注意这一点,只因那清兵绿营众人,从三更来围山到现在天快亮,任谁也没有心思去理会他们,只求快点弄完可以收兵回营补睡一下。
这时胡仁三人离山下已是很近,突然听那西北方山脚下一阵喧嚣,“轰轰轰”几个炮花冲天而起,胡仁便听身边有人下令:“点火把!前锋围剿山顶匪徒,后队向西北合围。”身旁清军从身上摸出火把,用火折子点了,互相接了火,几欲将整座山变成白昼,喊打喊杀声铺天盖地,胡仁他们摸下那几个清军时也在他们身上找到火把,但三个都嫌碍事扔了,当下身旁人手一枝火把,提着军器蜂拥而上,倒也没人注意他们。只是胡仁三人想要立马脱身,也是极难,在这万军丛中,人挤人朝一个方向去,若要逆流而上,怕是就算不被识穿,也被当成逃兵斩了。
那本来没人的西北方山下也是漫无边际的火把,胡仁这时才想起这年头的人打仗最讲究围三阙一,只是没想到为了他们数人,竟出动这么大批次的部队。这时手上一紧,却是陈宣身胖体虚,差点给人挤倒在地,胡仁忙向刘逸成使了个眼色,两人架着陈宣拼命贴在一起慢慢在前进中向外线渗出,不时有军士越过他们,等到胡仁他们终于趁机滚了下山,稍在山下警戒的几队游哨不备,闪入大路那边的树丛之时,漫山的喊杀声已然平息。此时天色已是鱼肚白了,如再慢上一分半刻,胡仁等三人就是下了山,必也脱不了身。
第一卷 十年 第十七章 洵兮
庙外下了车辕的马不时打着响鼻,车夫老张刚刚给它喂的草料,仿佛不足填饱拉了整天车的老马那空乏的肚皮。猎猎的篝火把残破的山神庙,染出几丝温意。那破败的泥塑木雕,早已被风霜剥去上面的油彩,让人无分清,供奉的是那一路的神仙,香炉早已不知所终,只余两只脚的供桌上,是厚厚的灰尘与重叠的蛛网。
刘逸成拔弄着火堆,望着蜷曲在边上的胡仁,对托腮盘坐的陈宣摇了摇头,却又长叹了一口气,拈着那已所余无几的几根老鼠须,从火堆里抽了一根仍有余烬的树枝,低头点了水烟筒。
不知不觉,已近立秋了。陈宣紧了紧领子,尽管蚊子比前些日子少了许多,但夜里的寒意却让他偶尔有点哆嗦,如是往年在家里,这时必定还要闹腾父亲把冰窖的冰再弄些上来,放在母亲做的银耳莲子羹,捧一本三国演义或是宋人笔记,边吃边读,最是写意。胖人向来不怕冷只怕热,每年冬天是陈宣的最爱。但现在不是了。没有地火龙,没有皮衣帽,没有轿子,没有家丁,没有丫鬟。天热些,最多出点汗,让蚊子叮上几个包,若是冷了,陈宣很有点害怕,怎么熬过这个冬天。
突然胡仁伸展身子站了起来,他走到那塌了一半的墙边,扶着墙又蹲了下去,他发现自己实在不合适这个年代,以前曾有那个混蛋说过,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伟人,胡仁也曾想当然的赞同,但现在胡仁已几乎濒临绝望了。
“师父,喝点水吧。”
胡仁转过身,陈宣递给他一皮袋水,胡仁摸了摸陈宣的头,接过水袋,虽然他并不想喝水,倒不忍拂了徒弟的好意,但水入喉中,他心里的忧患却更深了,这水,有馊味。但在夏天里,用皮袋装起来的水,背在身上颠覆了一整天,如何会没有馊味?
如果用特种部队进行潜伏任务时用的专用水袋,就不至于这样。问题是:没有水袋、没有狙击枪、没有瞄准镜望远镜夜视仪、没有炮火支援、没有接应、没有队友……,也许这些不是最可怕的,最让胡仁无奈的是:没有基地。
这是最让胡仁感受到恐惧的问题,这个问题自从时空转换,就一直埋藏在他心里多时。他怕敢去触及,但终于在他下山成功逃脱的时候,山上传来那洪门弟兄死时哀号,让他不得不面对心中藏匿已久的死结。
没有基地,就是补给,那就等于没有一切。
那怕现在身边有一把突击步枪或狙击步枪,并且有一万发子弹,胡仁也开心不起来,假设枪枝部件在发射完所有子弹时不会有任何磨损,也没有意义。当打光了这些子弹以后呢?
要知道单单一颗子弹的生产流程,就要经过弹壳的铸造、抛光、底火、装药、弹体、披甲等等若干个环节,想想八路军抗战时,造子弹基本都是捡发射过的弹壳,重装底火凑合用,难道那么多留洋回来的、黄埔军校的八路军将领,不懂得这样会影响精度吗?他们不知道,一炸成两半的手榴弹,不如预制破片的好用吗?这一切,都是不得已为之。
胡仁想到这里,抽出腰后的刺刀,苦笑着想起到前世到了抗战时期,仍造不出合格的刺刀,一淬血就变形了,可见工业基础之薄弱。仅仅手中这把英国工业革命期间机器制造的刺刀,在这个多灾多难的祖国,都不知什么时候才造得出来。知道怎么做,和能不能做出来,绝对是两回事,任何一个班科出身的中学物理老师,都知道原子弹怎么做,问题是他绝对做不出来。
“嗖”,一只野兔被胡仁连着郁闷扔出的刺刀钉在树干上。
那去撒尿的车夫老张刚从树林里走出来,吓得双手抱头在地上发抖。
胡仁咬牙切齿扯着自己的短发咆哮:“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我知道怎么造出原子弹,但我连一颗子弹的底火也做不出来!机械!给我一台车床吧上帝!给我一台虎钳吧佛祖?实在不行,马克恩老人家你能不能给我空降一支游标卡尺!”
吼完胡仁又蹲在地上一言不发了。
这时陈宣费劲的跑去把刺刀拔下,拎着兔子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刘逸成招手让陈宣把兔子递给他,从靴帮里拔出解腕小刀把兔子料理干净,又用水洗好,串在火上烤了起来,陈宣虽说一脑子利益关系,但毕竟是读了圣贤书,考过秀才的人,尊师重道已经成了骨子里的东西,兔子一烤好,马上就割了一块肉,用包裹皮兜着跑过去对胡仁道:“师父,吃点东西吧……”
胡仁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他脸上的肌肉不停的跳动,一脸好几天没刮过的半寸长的胡子和钢针一样外张着,突然他吡嘴笑道:“师父?好,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电视吗?你知道什么是PC吗?你知道怎么测算风力吗?你知道什么叫手机?什么叫无线电?你他妈的连什么叫煤气炉都不知道!那你怎么当我徒弟?给我滚!”说着突然激动起来,一把掀起陈宣衣领,眼看陈宣要是应答不当,许是准备一脚把陈宣踹到角落。
那车夫老张哆嗦走近破庙,见状也鼓起勇气劝道:“胡爷,陈少爷还小,有话好好说……”
刘逸成一见,撩起长衫前摆扎在腰间,沉声对胡仁道:“兄弟,有火不要对小孩发。”
胡仁冷笑一声,正想把陈宣抛个跟头,再和刘逸成来个生死相搏,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胡仁已然没有心思去思考,他只知心中如火似焚,只求一阵痛快最好死去醒来发现,回到原来的时空。
这时陈宣结结巴巴道:“子曰:有教无类;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
小知,就是小知识、小事情、小的考验;大受,就是大任、重任。胡仁虽不太懂古文,毕竟读完高中课程,这句话还要能听懂的,于是此话如铁锤也似的,顿时把胡仁胸间块垒砸个粉碎。自己不断设置一些“小知”来消磨自己的信心,的确是很可笑的事,胡仁有点清醒,也许思考以后何去何从的“大受”,才是首要的问题,但他仍有些尴尬地对陈宣道:“不积跬步,何以至千里?”这下陈宣从方才的惊愕中反应过来,极流利地道:“子曰:君子忧道不忧贫!”
陈宣被放开,胡仁帮他扯直了刚才弄皱的衣服,接过那块兔肉,拍拍陈宣已经开始瘦下来的脸,对他温声道:“你也快去吃点吧。”然后蹲在墙角,慢慢的撕食那块兔肉。刘逸成摇了摇头,对心有余悸的陈宣道:“别怪你师父,他应是练功入了岐路,有点走火入魔了,可怜一条铁打汉子,唉……,孩子,吃东西吧。”
陈宣摇了摇头道:“我师父不是走火入魔,决不是。”他示意刘逸成附耳过来:“他是在做学问,脑袋转不过弯来,您信不信?”
“信。”刘逸成想了一会点头道。因为刚才师徒间的对答,他也听见,所谓走火入魔,不过是对胡仁反常行为的一个解析,但陈宣提出的可能,的确更合适些,刘逸成做了多年师爷,文墨也颇为自负,当下边吃肉边细想胡仁到底在思考什么?
老张在鞋底扣了扣旱烟的烟锅,不知为何也叹起气来,身为洪门外围兄弟的他,是为了堂口马上将有个随时会“发疯”的胡大爷叹气呢?还是为了这次接到刘逸成堂主的暗号,扔下营生走一趟,回去怕会被东家辞退而苦恼?又或是想起那才满月可爱的小外孙,不知哪天被因自己是洪门中人被连累而伤怀?无从得知,老张那黑脸上的法令纹,在这一刻如何如此深刻。
一只兔子,四个人吃,唯有陈宣吃得最开心。
第一卷 十年 第十八章 授艺
吃完了肉,胡仁把油腻的手在残断的土墙上使劲蹭了蹭,头也不回地对陈宣道:“从现在开始,为师开始授艺予你。刘大哥在此,也好做个见证。”
每个少年都有热血的梦。正如没有不怀春的少女。
陈宣虽然是一个精明的少年,但他仍是一个少年。
少年就会崇拜英雄。犹其是在自己身边活生生的英雄。
谁又能说,他决定拜胡仁为师之时,心中便全是利益的盘算,而没有几分对力量的追求?
胡仁话音未落,陈宣已拜倒在地。“第一条,便是同门师徒间不跪!行举手礼。”胡仁嘴里说着,脚跟一叩,右手示范了一个军礼。陈宣也人模狗样的学将起来,但边上做见证的刘逸成可不干了,急道:“胡兄弟,这可万万使不得啊!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祖宗成法,怎可轻易?再则,狎大人之为,非君子也!”
两只夏蝉不知秋霜将近,半夜仍在破庙外树杈上万古不变地叫嚣。月辉叶荫,却总不愿为这蝉声驻足片刻,胡仁这时心中郁结已解,脑筋也正常起来,极大程度的发挥了二十一世纪四有青年脸皮赛过长城青砖的本事,笑道:“兄长些言差哉!父辈相传,史阁部云:吾为朝廷首输,岂肯反面事人!。立此门规,是讽那辫虏涂炭生灵,说如今天下君不君,臣不臣,便是以纪大明。”一顿狗屁不通的混话,中间偷换概念,故意在史可法的诗后乱讲一通混淆视听,幸好胡仁没读过“狄夷之有君”,不然估计孔夫子也得给他扯出来胡说。
刘逸成做了多年堂主,又在和隆武手下潜伏这么长时间,心性非一般儒生可比,自然不信,但史阁部是洪门的文胆,胡仁如今抬了出来,刘逸成也不好撕破脸面,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