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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韩常变调拉长的声音中,第一支出现在堰城城外的大金轻骑兵部队猝不及防,在岳家军的远射中如雨打枯草,纷纷仆倒马下,这支以女真人为主的前锋部队本以为,宋军必是凭城而战,这座城矮墙败的堰城县还不马到踏平,可一雪顺昌之耻,却没想到宋军竟在离城很远的旷野以骑兵迎战,更没想到印象里不堪一击的宋军骑兵竟能以女真人最擅长的骑射反击,从来只有女真人远射别人而没有被别人远射的,这种心理上的冲击远甚肉体上的打击!
就在一片哭爹喊娘声中,岳雲率领着三千背嵬军冲入了五倍于己的金军前锋中。灵知忽地跃上一位背嵬战士的枪尖上,“他”一点头,有如灵蛇,顺着对面一名金兵的长矛就钻进去了,扑地钻入那金兵的咽喉,一团血花暴起,其尸身一头载倒马下。一员女真百人长手举狼牙棒跟着杀到,“他”就往狼牙棒上一磕,白蜡枪杆一弯,顺势弹出去,借对方之力,狠狠扎入其肚中,挑出一大截肠子来,那百人长顿时晕了过去。
见“他”如此厉害,三杆长矛从周围同时刺来,“他”一下摆个三百六十度,同时荡开三杆长矛,连续抖动,指哪扎哪,枪枪不落空,三个金兵又落在马下,在乱踏的马蹄下惨叫翻滚……岳家枪的威力在近身马战中尽显。
“他”不忍心看下去,又慢慢地升起,默默注视着金黄色的大地逐渐变红……此时,大金的后续部队源源不绝地涌来,但他们都停在了战场外围,因为他们见到无比可怕、不能相信的一幕,那数量不多的宋军骑兵在兵员庞大的金军前锋阵中,就如鹿群中的老虎一般,大肆杀戮,如入无人之境,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真铁骑,终于碰上了克星!
一声炮响,无数铜甲鲜亮的女真骑兵簇拥着一面绣金大纛出现了,中间霍然是一员红袍金甲的魁梧大将,其手握长斧,破众而出,蓦然将金色的兜鍪扔向空中,露出虎目鹰鼻的一张大脸,金兀术扬头甩辫,天神一般地举斧高呼:“杀!”
大金三军为之一振,就在四野震动的呐喊声中,黑压压的步骑在十几里的阵线全面展开,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一般奔突而来,要把不够塞牙缝的三千宋军吞噬。
奇兵突起,背嵬军背后的玉米地中旋风般地冲出大队宋军人马,为首者横枪跃马,朗声大笑:“兀术,杨再兴等你多时了!”
第八十八章追鱼
灵知就在这时回到了体内,他向身边的将领一躬身:“先锋大人,小人去也!”
“红先锋”眼中掠过水样的柔情和深切的关心:“务必小心!”
“得令!”他翻身上马,一枪一骑,直驱杨再兴率领的游奕军,将兀自按兵不动的先锋营抛在了脑后。他现在的模样是个普通的宋军小校,而那个肩负阻击铁浮屠重任的红三变又是谁呢,自是他的老婆大人——楚月。
他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也没有合适的语言,去提醒杨再兴留意小商桥,只有选择跟杨再兴并肩战斗,怀着夺其所爱的愧疚,在瞬息万变的沙场上守护着这个模样与他酷似的英雄,仿佛守护着自己。
成千上万的金兵如潮水般席卷过来,仿佛要荡平前进路上所有的障碍,岳雲率领的背嵬军就如一座不可动摇的礁岛,顽强地将冲刷上来的巨浪粉碎成血红的沫子,而杨再兴率领的游奕军,则如崩裂而下的山石流直冲过来,将金军的一字冲锋阵撕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直奔那面绣金大纛,要擒贼先擒王,万中取敌首。金军各部也发现了宋军生力军的意图,如同发现肉食的蚂蚁一般围聚上来……被鲜血泼染的金黄色大地上,数量占绝对优势的黑袍金军和斗志被绝对激发的绯袍岳家军战作一团。
阵眼已变成了两个,一边是岳雲的背嵬军吸引了大部金军骑兵,陷于艰苦的鏖战,一边是杨再兴的游奕军扯动兀术的侍卫营和金军步兵,各自以雷霆万钧之势开始了相冲对撼。
一只海青儿在半空翱翔,在它的视野里,广阔的战场上,一处形成一个死亡的大漩涡,正不停地把越来越多的大金将士卷了进去;另一处则如同两股方向相反的逆流,呈一条直线快速接近,即将发生不可想象的碰撞;它却没有注意到,还有一条细细的潜流,从另一个方向冲向两股逆流即将碰撞的交点。
兀术一斧轻轻劈下,一个岳家军游奕战士手中的大枪像脆弱的柴杆断成两截,人从头向下被劈成两半,如泉的鲜血洒在坐骑上,那匹战马一声痛苦的嘶鸣,跪倒在地。
两名游奕战士见兄弟惨死,瞪着血红的双眼扑上来,兀术大斧闪电般横向一划,驱骑从两名游奕战士中间穿过,在兀术的背影中,两名游奕战士的上身从身体上飘下来,竟被兀术拦腰斩断……
杨再兴枪走如龙,骑驱如灵,不停突破层层围堵上来的兀术侍卫,奈何金兵谁都看出杨再兴是主将,亡命拦截。不少压力稍轻的游奕战士,已经抢先跟兀术交上了手,却沦为兀术大斧的祭品。这也是战场上的残酷定律,普通一兵用自己的生命消耗对方主将的战力,让自己的主将留存更多的力量。
看到前方手下的惨死,杨再兴大吼一声,铁枪一抖,将扑上来的三个铜甲骑士荡开,往前一点,挑飞了第四个铜甲骑士……
“轰!”两边的主将终于对上,杨再兴的枪尖与金兀术的斧锋在空中各自划出美丽的弧线,清脆地相交,强大的杀气同时撞在了一起,发出雷鸣般的响声,周围的宋兵金兵不约而同地散开,随即又投入到面对面的撕杀中。
他身心一颤,嗅到了与集群杀气截然不同的个体杀气,这种百战不回的饱满战气只有绝顶的战将才有,他晓得杨再兴和金兀术已经对上了,他精神大振,化枪为棍,连抽带打,硬着心肠不理身边的生生死死,冲过血花不停绽放的凄艳大地,出现在杨再兴和金兀术交战的地点。
他又惊又喜,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杨再兴人骑飘忽游走,一枪又一枪地刺向定在中间的兀术,金兀术红袍破裂,辫子散乱,一斧一斧地相架,血淋淋的一只耳朵挂在腮旁,狼狈万状,已明显处于下风。而众多上前相救的侍卫不是被岳家军战士所阻,就是冲不进被战气笼罩的战圈。
他看着这位熟悉的故人——昔日的大金头号勇士,鬓角已经白了,比战场更加险恶的政治斗争侵蚀了其强大的战力,在血气方刚的岳家军第一虎将面前,金兀术只有招架的份。
如果将金兀术活捉,那此后的宋金走向就截然不同了,他也不用殚精竭虑琢磨着如何救岳飞、如何对付秦桧夫妇这对奸人了,一个叫人怦然心动的念头生了出来,他拍马上前,大叫一声:“杨将军,我来助你!”
杨再兴忽见一个岳家军战士冲过来,担心他为自己的杀气所伤,本能地一收,已经成为困兽的金兀术就抓住了稍瞬即逝的良机,蓄势已久地一斧劈在空处,大拳一击马臀,战马狂嘶而起,金兀术就借助战马之力,庞大的身体弹射出去,正落在金军阵中。
“兀术休走!”杨再兴顾不得怪他,挺枪追杀过去,兀术手下侍卫忠心尽现,一个个拿胸口往杨再兴的枪口上撞,为主帅争取逃命的时间,兀术已经破胆,跳上一匹马,在其余侍卫的围护下飞也似地往后逃去,金军的阵营随之大乱,强劲的攻势土崩瓦解。
岳家军将士士气大振,震天呐喊着乘胜追击,正势如破竹之际,却见退潮般奔逃的金军人马中,水落石出般地迎出一支截然不同的骑军,连人带马全部披甲,厚厚的铠甲漆黑发亮,铁兜鍪下唯一露出的双目射出冷酷的光芒,一如手中那巨型的标枪……大金的重甲部队——铁浮屠赶到了战场!
身后的堰城响起了撤退的锣声,杨再兴盯着在兀术帅旗下重新整阵的金军,心不甘情不愿地打马后退,自知犯了错误的他紧紧跟在杨再兴的身后:“杨将军,小人上的不是时候!”
浑身沾满敌人血迹的杨再兴释怀大笑:“兀术终逃不出我的手心,兄弟,你很面生,是那个军的?”
“小人是红先锋手下!他令我暂跟杨将军,以尽犬马之劳!他还叫我带了一句话。”天底下也只有他能这么兜兜绕绕,变来变去。
“哦?什么话?”听到“红先锋”三个字,杨再兴的面上浮出极为复杂的表情,有敬佩,有痛苦,还有爱与恨!也幸亏他现在的身份是个小校,才能看见杨再兴的真实表情。
他心中忐忑,莫非杨再兴也看出了红三变的破绽,赶紧道出想好的话:“红先锋说,待到沙场征战后,再与兄弟诉衷肠!”
“待到沙场征战后,再与兄弟诉衷肠……”杨再兴此时脸上现出茫然之态,一反刚刚对阵兀术的英雄豪情,似乎在对他说,又似乎喃喃自语:“为甚么,在一起那么久,加在一起的笑容都没有这几日多……”
他心头一跳,几乎确定杨再兴嘴里的这个人就是岳楚,他自信红三变的扮相,杨再兴一时半会识不破,而如果被识破,破绽就是出在岳楚身上,生性率真的岳楚哪有他这么深藏不露,心情都写在了脸上,身为未来夫婿的杨再兴怎能看不出来,小妮子,你可害苦了我!杨再兴怎么能接受横倒夺爱的情敌派来的人。
“兄弟,你还是回去,不劳红先锋费心了?”果然,杨再兴如此说。
“杨将军,小人不回红先锋那边,就是死也要跟随着你!”他急眼了,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杨再兴看,只是,这颗心,还是红的吗?
“罢罢,你就先留在我身边吧!”杨再兴被他情切之言感动,面上浮出一丝决然之色,“也好,到时我也有话托你带给他……”
他心中大喜,忽又觉得不对劲——“到时我也有话托你带给他”,杨再兴怎么不理他那个“待到沙场征战后,再与兄弟诉衷肠”的约定,难道他想……就在他由喜转惊之际,这时代最令人恐怖的重甲骑军——大金铁浮屠投入了战斗!
金黄色的大地又开始颤抖,对面出现了一个巨大的三角阵,像一个巨型的石碌碡碾上来,所过之处,草稼倒伏,尘土飞扬,气势端的惊人!三角阵的前角,正是遇山平山、遇林拔林的铁浮屠,左右两角,则是灵活机动的轻骑兵,而三角阵之后,则是黑压压亦步亦趋的步军,金军三位一体,缓慢而有序地前进,坚忍耐战的作风尽显,完全把刚刚的败溃抛之脑后。
金军这个阵布得好,在发现单兵作战能力远非岳家军对手之后,迅速变阵,转以密集的骑兵编队冲击岳家军的散骑战法,而岳家军战士一旦被冲散,就将被紧随其后的大金步军以蚁群战术吃掉。这个阵同时吸取了顺昌惨败的教训,在铁浮屠两翼佐以轻骑兵,防备专克铁浮屠的大宋步军钩枪、巨斧队。
好一个临机应变的奇计,他心中赞叹,犀利的目光落在三角阵后高高竖起的一座指挥楼车上,像鸟巢一般的空中望楼里,站一文官装束者,远远的看不清其面目,在兀术军团能代行最高指挥权的,除了“海青双翅”之一的军师哈迷蚩,还会有谁?也只有这厮,才能布出如此之阵。
撤到城根下的岳家军战士迅速在背嵬大旗和游奕大旗下重新集结,大部分岳家军战士是第一次见到铁浮屠的威势,却凛然不惧,面上浮出棋逢对手的兴奋。
杨再兴倒有些担忧地望一眼前方先锋营埋伏的阵地,能不能扼住铁浮屠的攻击,关系到这一战的胜负和堰城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