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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他走,甚至不计较名分……
算起来,这是他与岳楚孤男寡女共度的第三个夜晚,第一夜是在那吃人的驿馆,第二夜是在黄天荡上的兀术大船,不过那两夜都是对他的煎熬,这一夜也不例外,他挨着她,她挨着他,并头而卧,鼻息相闻,却又彼此动弹不得,开口不得。
处子的体香一阵阵袭来,他半点旖念也无,因为外头不时传来军队调度的各种号令,杨再兴显然要率先锋营连夜出发,扮成副先锋红三变的楚月自要同行,如果杨再兴遭遇不测,只怕小娇妻也难幸免,那自己可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日妹么的,若非失去了“原力”,老子又怎会木头似地躺在这里,天意乎?再怎么急也没用了,只有等待解穴那一刻的到来,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外头逐渐安静下来,先锋营已是兵去帐空,岳楚由开始的难堪、惶恐逐渐转为娇羞、情切,水汪汪的星眸斜睨过来,似有千言万语要倾诉。
面对岳楚的似水眼神,他心头的烦躁开始消散,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来明日当,老子就放下一切,享受这一刻的人生甘露吧,他的眼珠动了一动,与岳楚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两人就这样痴痴相睨,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动了一动,岳楚的手指也动了一动,两人的手指先勾在了一起,然后是手掌,然后是……最后两人的唇碰在了一起,穴道自解了。
“明日哥哥,我们快去救扬哥哥!”岳楚娇喘着躲开他的唇,他能感觉到她的炽情和不舍,不由想到失去原力的自己一旦走上战场,已没有任何把握能活着回来,这是每一个战士必须面对的命运,包括杨再兴,也包括自己,这场战争不是他的,可是他最后的梦想在这里。
万一真的回不来了,可不想给历尽波折破镜重圆的自己和岳楚留下最后的遗憾!他于是又做出生命中一个重要的决定,在岳楚耳边道:“小月,我们还有一点空暇,我有方法能最快赶到前沿,你先等我一会儿!”
他跑出大帐,天已微亮,外头空无一人,只有稀稀落落的几顶帐篷留在原地,他自怀里掏出一个铁哨,放在嘴边,鼓足一口气吹起来,失去了原力,他连召唤神鹰大灰的啸声都发不出,只有借助铁哨。离开海州后,大灰一直在空中遥随着主人,这下派上了用场。
每次他发出召唤,大灰都会在大约一注香后出现,这时间够了,他又掏出一把粉末,在脸上一抹,恢复了本来面目,他要以一个真实的自己来补偿岳楚的真爱!他返身回到帐内,看着新娘般垂头坐在床前的岳楚,粗鲁地将她抱起来,横放到床上,岳楚已明白他要做什么,无限娇羞地闭上眼睛,轻轻唤了一声:“明日哥哥……”
巫山云雨,落瑛缤纷……他与大灰在云中穿梭,兀自回味着与岳楚短暂而甜蜜的第一次,蓦然大灰双翅一振,俯冲下去,他唯一没受影响的锐利眼神已看到了地面上的恐怖情景:金黄色的原野上,无数披甲步骑如蝼蚁密布,滔滔叠涌,根本分不清是宋兵还是金兵,一条蜿蜒的河流布条似的伸向远方,莫非就是小商河?
大灰在一个被重重包围的高岗上空盘旋起来,他看清了下方的旗帜,心中一喜,是自己的先锋营,哈!追上杨再兴了,他示意大灰降落下去,下方已经传来了欢呼声,更竖起了一面“金日银月一片红”大旗,啊?圣军也在这里,他越降越低,看到了地面上相迎的“红三变”等先锋营将士、艾里孙等圣军战士,也看明了形势:四面包围的是大金的步骑,不过有楚月的指挥,又占据了有利地形,再加上增援的艾里孙的三千圣军儿郎,先锋营足以跟金军对峙到张宪大军的到来。
他降落到高岗上,却没看到杨再兴的身影,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赶紧问楚月:“杨将军呢?”
楚月有些气鼓鼓地回答:“杨将军非要率领三百骑军为前哨,我怎么劝也不听,现已失去联络!”
啊也!三百人面对十万金军,杨再兴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么?他顾不得与圣军儿郎招呼,就让楚月取自己的战甲来。
在箱底压了好久“齐天大圣”绣金旌旗又高高拉起了,他戴上雉翎紫金冠、披上锁子黄金甲,擎起了如意金箍棒,就在如雷般的欢呼声中,恢复了齐天大圣的真身,也恢复了不少自信,“我亦传说,传说亦我”——老子应该是死不了的,他与大灰再次飞起,冲向金骑遍布的北方。
不好,风起云厚,要下雨了,大灰的翅膀一旦受潮,就飞不高,而且他身上又增添了金甲的重量,正担心间,大灰在空中一个斜转,往低空掠去,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这场大雨虽然降低了大灰的飞行高度,却也避免了他被地面的金军发现,他用手搭在额前挡雨,四下搜寻着杨再兴的踪迹,而地面的金军也越来越多,还夹杂着不少铜甲侍卫,果然是兀术亲率的主力。
大灰此时已经飞得很低,被雨淋湿的翅膀也扇得很费力,却没有主人的命令不敢降落,他在纷杂的雨声中隐隐听到前方传来激烈的厮杀声,一条河流豁然出现,更出现了仿佛置身梦中的熟悉一幕:
人、人、人!除了人还是人!
杀、杀、杀!除了杀还是杀!
血、血、血!除了血还是血!
一条冰冷的身影在漫地遍野的“人”中如入无“人”之境,“杀”来“杀”去,“血”流成河,“血”染大地。
那条身影是如此的眼熟,以致于他的目光只顾随着其移动而不注意周围的环境,饶是如此,他也能感觉到身处一个很大的战场,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战场,那些哭天喊地的人是宋兵、金兵,抑或是其他的什么兵,他能感觉到这战场的残酷,因为他的心是如此的冰冷,他只想看清楚这逢人便杀的家伙到底是谁,他真的很想看清楚!
不知“杀”了多久,那条身影终于如他所愿地回过头来,从血淋淋的脸上绽开雪白的牙齿,那笑容是如此的恐怖,他的手脚渐渐冰冷,虽然对方被鲜血糊住的五官有些失真,他还是认出来了,他看到了“自己”……不!他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杨再兴!
但见杨再兴周围尸如山积,血若川流,不知杀了多少金兵,而跟随的三百宋骑也不见一个,想是都战死了,还好,杨再兴还活着,上天给了他一线机会。可惜大灰只能带起一个人飞行,他只有选择地面突围这条路。
他一个跟头落在杨再兴的马前,人为血人、马为血马的杨再兴已经杀红了眼,挺枪就刺,好在他原力虽失,行者棍法犹在,一个“破枪式”挡住,急报家门:“杨将军,我是明日!”
“明日?”杨再兴一面在脑海里把明日这个词清晰,一面回马一枪,干掉了一个抢上前的金军百人长,声音陡然一定,“是明日大哥,你怎么来了?”
“杨将军,我们先冲出去再说!”他顾不得解释,如意金箍棒一扫,砸飞了两个欺他步战的金骑,夺下一匹马,翻身骑上。
四顾茫茫,到处是金军骑兵,不知该冲向何方?雨天泥泞,金骑不便驰骋,却一个个上前送死!他与杨再兴毫无惧色,冲撞厮杀,又不知杀了多少金兵……四处流淌的雨水都变成了血水,马蹄践踏的泥浆都变成了血浆,以至于两人驱马过处,被杀破了胆的金兵不约而同地向后退去,只是远远地围住呐喊,再无一人胆敢上前接战。
浑身都已挂彩的他与杨再兴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也停马稍歇,一面探讨往哪个方向突围,他自牢记避开小商河的方向,突然发现金兵的包围圈不仅没有收紧,反而越扩越大,不由想到那个万箭穿心的毒誓,他惊觉大叫:“杨将军,我们快贴上去厮杀!”
却已迟了,一声梆子响,箭矢漫天而至,分不清是箭还是雨,他一个“破箭式”护住自己,座下的马已经中箭倒下,他顺势站到杨再兴马前,保护两人的最后一匹马,杨再兴一杆大枪一圈圈乱抖,凛然不惧。
“冲!”两人不约而同地大喊一声,顶着箭雨冲向最近的金兵,那处金兵早有准备,齐刷刷后退,如此连冲几次,徒劳无功。
难道老子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他舞棍挡箭的手已经麻木了,相信杨再兴也好不到哪里去,在绝望的关头他想到自己还有天上的救命稻草,他尽力发出召唤大灰的清啸,这么近的距离它可以听到的。
“杨将军,你先跟它走!”他百忙之中向杨再兴大叫,看到一只大鹰在头顶盘旋,杨再兴知道了他的用意,两人都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但只能有一个人能逃生,因为失去同伴的协助,剩下的一个人决计支撑不了多久。
“明日大哥,你先走!”杨再兴坚决地护住自己,不让大鹰伸出的爪子抓住。大灰发出焦急的鸣叫,在箭雨中几番起落,却无法抓起杨再兴。
他目眦欲裂,也根本无法做到一个人逃命,这一对模样酷似的情敌,在沙场上结下了同生共死的天地豪情。却听一声哀鸣,大灰坠落在马前,几支利箭穿身而过。
“不!”形同兄弟的大灰死了,他发出悲愤的大叫,最后的希望也随之破裂,他的手一滞,右肩一凉,被一支利箭贯通,火辣辣的,竟不觉得痛,他又一声闷哼,大腿上被两支利箭对穿,啊,好爽的感觉!他跪倒在地,自己要为最后的梦想献身了,手中的竹棍落下,三支箭钉在了他的背上,钻心一痛,这就是破誓的代价么?他的思维渐渐模糊,什么不杀大业、什么齐天大圣、什么历史即我、什么传说亦我……都不过是一场春秋大梦,现在梦已醒、人将死!
“明日大哥!”杨再兴扔下手中枪,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跟前,挡住他的前胸,张开双手,迎向漫天箭雨,在他残存的意识里,那些利箭像跳动的音符一样融入杨再兴的身体,而冒出的鲜血随即被雨水冲刷下来。杨再兴回过头,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用大手将插在身上的利箭一根根掰断……
“兄弟!”他的脑海里就永恒记住了杨再兴的最后动作——一面微笑、一面不停地掰断插入身体的利箭,插在杨再兴身上的箭越来越多,那两只大手就保持着掰箭的姿势,逐渐不动了……
他的背上也陆续插满了洁白的羽箭,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站在面前变成羽人的杨再兴,两滴热泪从眼角滚落……
大雨停了下来,金军也停止了放箭,看着两具一跪一站的尸体,就像两朵美丽的雪莲花绽放鲜红的原野上,没有人想上前取下两人的头颅,也没有人发出胜利的欢呼,刚刚喧嚣的战场呈现一片难得的详静,这样厉害的宋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视死如归的宋将,他们更没有见过……一个金兵下马,跪在血浆中,又一个金兵下马,跪了下来,越来越多的金兵跪在两具尸体周围……
雨后的天空澄净而湛蓝,骄阳温柔地抚摸着刚被血戮蹂躏的大地,一片黑压压撤退的金军大潮中,自发形成一处神圣不可侵犯的净土,每个路过此处的金兵,都向净土上的两朵白花行投以崇敬的目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的口号自此在金军当中流传,并且流传到后世。
金军方过,大队宋军追击而至,他们看到了这悲壮绝伦的一幕,顿时停了下来,阵群中抢出数十人。
“明日!”一个麻脸将领首先抱住了跪着的尸体,发出凄绝的女声,昏厥过去。
“大圣哥哥!”一群义军打扮的战士纷纷哭倒在旁。
“杨兄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