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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构眼中闪过一丝愠色:“有何新鲜!朕难道不知么?”
他不急不徐道:“陛下,臣所言之战,乃‘以战求和’之战!”
此言有如一个乍雷,击在大宋行在的金銮殿内,群臣一片哗然,赵构细目一亮,自御座上欠身直起:“爱卿此话怎讲?”
他一躬身,侃侃而谈:“臣自北方归来,深知金人一贯有‘以和议佐攻战’之策,臣苦思对策,发觉惟有反其道而行,‘以攻战佐和议’应之……”
是朝,赵构龙颜大悦,谓群臣曰:“朕得桧甚是欣慰,得一佳士也!”
一番违心之论加上范系的支持,换来了正二品的乌纱,而最直接的后果是:“和议”二字自此摆上了朝廷的议程。他至今回想起来,仍不知自己揭开的是否是潘多拉的魔盒?而厨子夫妇的对话却将他惊出一身冷汗,一道幽灵般的阴影闪过心底——总不成历史上的秦桧就是由后世的他“投胎”所变?哈,不可能,自己怎会控制不住自己,他抛开了这个可笑的想法。
回到大舱,那受了委屈的小师已然不见,再回头看士人们正感叹介子推的高节,他心头火起,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帮鸟人连个厨子都不如。
他有种想骂人的冲动,不禁冷笑着插一声:“此人怎配后世纪念,欺世盗名之徒耳!”
众士人皆不以为然起来,范同摆出长篇大论的辩态,抢先道:“会之此言差矣……”“何为忠,何为孝?此人不忠不孝,怎值得后人学习,日妹么的!”他张口打断,反问回去,最后接了一句这班人听不懂的家乡土骂。
众士人大眼瞪小眼,忽然发觉他的话不无道理:介子推应召不出,是为不忠,累母同死,是为不孝,这两点已足够推翻所有的赞誉!却又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偏偏找不到论据来反驳。
同谊们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一种恐怖之感,这秦长脚数年不见,变化真大,眼前的他喜怒无常,言谈深不可测,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莫怪他步步高升,这就是所谓的官威了!
他浑不知众人如此想法,只看到范同眼中闪过一丝熟悉的光芒,心头一警,记起当初的达凯有过同样的眼神,他不知自己哪儿不对了,本来他跟范同最先认见,印象也不坏,但这一眼后便告诫自己以后要防着这小子。
高益恭在边上出现,以仆人见主人的礼节叉手立正(左手三指握右手大拇指,左手大拇指向上伸直,小拇指向着右手腕,右手四指伸直,交叉的双手稍近胸前)道:“夫人来了。”
他大皱眉头,这婆娘真个阴魂不散哩,都跟踪到这里来,只好出舱相迎,顿一副从未见过的夜景扑入眼帘:天已大黑,一溜的舟舫上挂出了各式各色的灯笼,大灯、小灯、单灯、并蒂灯、一串灯,把个湖畔妆成一条涌动的光流,岸上人声沸沸,来来往往,似乎全越州的男女都集中到这里。
接下来,他更看傻了,一个盛装美人儿在兴儿的扶持下婀娜登船,这美人上着织金短衫儿,下穿黄罗银泥长裙,系一条彩花裹肚儿,头盘云髻,颊撑金凤,金银珠翠插满头,还簪着一朵清香的栀子花,向他妩媚一笑:“郎君,奴家关朴输了好多银子。”他方反应过来这俏奴家是王氏,更没想到关扑的影响力如此之大,连二品夫人也去捧场。关扑乃这时代特有的一种赌博方式,所谓关扑,甲方多为商贾,以商品百货坐庄,乙方为客,双方定好价格,用铜钱在瓦罐内或地下掷,根据铜钱正反面的数值判定输赢,乙方赢便可取走所扑物品,输则付钱。关扑以钱赌物,赌物不仅限于日常用品,以至车马、地宅、歌姬、舞女,皆可以价扑之。亦商亦赌,简洁明了,全凭运气,又难做假,故在民间非常盛行。
大宋朝廷一向禁赌,但逢元旦、冬至、寒食三节顺应民意,开放关扑,今寒食节亦不例外,更有娱民以愚民之意。今日鉴湖里的舟舫,大半为关扑船,向晚,贵家妇女纵赏关赌,入场观看,入市店饮宴,惯习成风,不相笑讶。故王氏抛头露面毫不为过,倒是他这个后世小子少见多怪了。
王氏并不进舱,指着湖中一艘升起四条高挂红灯笼的巨型画舫,脸上浮出罕有的兴奋:“奴家还要陪郎君赏花魁哩!”
他又迟钝了一回,原来今夜吸引越州男女倾城而出的原因一是关扑,再就是这几年难逢一度的“评花榜”大赛了。
第三十八章今夜星光灿烂
“秦爷、范爷一行15人!”龟僮高声唱帖。
范同前头引路,高益恭身后护驾,他与王氏、兴儿居首,携一班同谊们鱼贯走在通往巨型画舫的浮桥上。
这画舫便是今度“评花榜”大赛的花场,身长数十米,船高二层,泊于浅水中,距岸相当远,既可让岸上百姓远观到“评花榜”的风采,又形成一道天然的阶层分界线,寻常百姓是入不得的。画舫上下扎满无数五色彩球与各色鲜花,在船上岸下的灯火儿照射下,竟有一种后世夜生活场所的陆离光怪,纸醉金迷之感。
王氏一副怕掉下浮桥的娇弱模样靠在他身上,为了在公众前保持良好的婚姻形象,他状甚亲密地搀扶着“贱内”。秦相公夫妻恩爱是出名的,至少在外人眼里如是:其时达官贵富纳妾养妓成风,秦桧竟是少有的清汤寡人。
他不知死鬼秦桧的想法,以他看来:大丈夫三妻四妾无可厚非,左搂右抱的齐人之福当然是人生一大快事,惟在取情还是取色的差别之间,这一差可有天壤之别,比如自己,倘若这世上有十个楚月,他一定要把十个都娶到手才甘心。
后世的一夫一妻制早成了一种浮于面上的制度,成熟男人可以包二奶、找情人、召妓,富婆可以养二公,恋爱季节的小伙子天天换马,十七、八岁的另类少女人人可妻,世间的真爱已被这些人践踏得尸骨无存,曾经神圣的性在孔孟坚守的礼仪之邦连遮羞布也不见!他自认为不是那种只用下面思考的男人,见色心动的本能当然有,惟独做不到将女人当作生理的出口,女人更应该是心灵的出口,没进入心灵的女人自己是不会沾边的,他不期然有愧,那王氏与兴儿可是沾过哩。
“哧——哧——”夜空中绽开了一簇一簇的烟花,绚烂无比,丝毫不输于后世的国庆之夜,他不由回望:此时岸上愈见热闹,以画舫花场周遭的视力范围为中心,酒舫、关扑船一字排开,临时搭建的瓦子、莲花棚、牡丹棚、夜叉棚……罗列左右,货药、买卦、喝故衣、探搏、饮食、剃剪、纸画、令曲之流并无数百姓摩肩接踵,笙歌鼎沸,鼓吹喧天,看情景必要闹个通宵,虽他后世老家的四月八白虎山庙会亦不及此场面之万一。
岸边的柳树上更爬满了后生,名为观赏“评花榜”,莫不如说赏人群里的花儿才对。
古时大节的热闹场面,每每诱得那些一向深居简出的大家闺秀、名门妇女也纷纷抛头露面。
他“恩爱”地与王氏交头接耳,其实是问“评花榜”的事,他当然不晓得这古代的选美大赛,浮桥行到头,踏上画舫的甲板时,他已有大致的了解:所谓“评花榜”,就是品评妓女等次,每个地区都有,第一名叫做“花魁娘子”——他记起《卖油郎独占花魁》的故事来;花榜的主持者和品题者多为经常出入妓院征歌选胜的名士才子,品花列榜之前,主持者首先选好花场,立好章程,然后召集当地名妓赴会,品定高下,题写评语,并当场唱名,公之于众,妓女一经品题,声价十倍,其不得列于榜首者,辄引以为憾。
“妙艺坊?”他读着画舫正舱头上的三个瘦金体漆字,原来妙艺坊是个坐落于画舫上的活动勾栏,作为今度评花榜的花场再恰当不过了。
“哟,范大官人来了!”一个徐娘半老的老鸨迎上来,范同倒是这里的常客,一面呼老鸨“杜三娘”,一面忙不迭地为他引见。娼家惯会带眼识人,杜三娘只看这一行阵势,已知他大有来头,待通了姓名,才知是朝中最近蹿起的秦相公,自是一番阿谀,又随即告个罪,迎向别的宾客,今晚能上得妙艺坊的,当然非富则贵,谁也得罪不起。
在小婢的引导下,一行人进得舱来,入了预定的桌席,便见正中一个小舞台,周围足摆了数十张桌案,已坐满了宾客,攒动着男子的冠、巾、帻、幞头和女子竞出新奇的各种发髻及簪、钗、步摇、梳等头饰,粗粗一算,女眷约占一半,满舱栀子花的香气——这后世村姑所卖的季花乃这时代贵妇人钟爱之物,这些女眷或为内妾,或为外养,一个个花枝招展、如花似玉,正所谓家花、野花争奇斗艳,由此看越州城内的权要巨贾、名士风流差不多都集中到这里了。
他早看到范宗尹和几位头戴四角幞头的武将坐了一桌,认识的有神武中军统制辛永宗、辛道宗兄弟,内侍卫长杨公弼等,惟一位中年武将甚是眼生:身形魁梧,满脸硬朗刚猛之气,颊上的几处伤疤不损反耀,煞是威风!身侧的女眷生得恰恰相反:窈身玉肤,容貌娇美,水样柔情,与众不同的素妆淡抹,骨子里透出一股浓浓的女人味,却又夹着另一股咄咄逼人的英气,令人欲思还却,好一对天造佳合,看其夫妇座次仅在宰相范宗尹之下,何许人也?他从未见过。
不及打探,范宗尹已招呼他过去说话,他恭敬地走上前去。大宋以寒门士大夫治国的最大益处就是政治权威转淡,民众不慑权位之威,是以他与范宗尹的到场并没引起太大的注意,倒也算一种社会民主。
“会之,可认识我大宋神武左臂——韩世忠都统,自平江府来……”范宗尹拉住他作介绍,他愣了一下,不由向那美夫人看了一眼,面上顿露喜色,连连作揖,又见到了两位后世闻名的人物。这二位,不消说,便是那大名鼎鼎的韩世忠、梁红玉夫妇了,没想到当日在韩军做马夫不得见,今日做了秦桧见着这二人,在这一段历史中,韩、梁夫妇亦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哩!
哪知韩世忠却冷冷地看过来,象征性地还了一礼,并不言语,而梁红玉更是看都没看他,将他欲搭腔的话儿生生堵了回去,他可没得罪二位啊,怎么一见面就这态度?心里一激灵,他不禁寻思,难道自己真的奸像已露,连韩英雄也看出来了。
倒把范宗尹弄得下不了台,还好辛道宗兄弟很给他这个执政面子,而内侍长杨公弼却是他须巴结的对象了,跟其余人客套了一番,带着一脸的悻悻,他回到了自己一席。
刚坐下,王氏就提醒:“小心旁儿!”
他再一楞,便看到被他挤下台的谢克家正坐在边上的席上,而富直柔、汪藻等一干政敌相陪,只见兵部侍郎綦崇礼正慷慨道:“忠于国者,不计一己之毁誉,惟天下之治乱是忧;洁其身者,不顾天下之治乱,惟一己之毁誉是恤……”
不断有士人上前向谢克家这席致敬,民心所向无遗,他忽然感到一种难言的孤单:范系以范宗尹、李回和他为首,余者大多为趋炎附势之徒,不堪一用,而范宗尹以“近世宰相年少,未有如其者”易刚愎冲动,虽占据相位,却也树敌太多,连李回都跟其生出裂痕,他的加入,只是表面地壮大了范系的声势,尤其在他提出那“以战求和”
之策后,激起群臣极大的反感,连很多中间派都投入赵系阵营了。
自己的第一步棋可能走错了,本可以与这些正义的大臣们站在主战的立场上的,可是,他比谁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