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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女人尖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保成,保成。”那中年人打开身边的一道房门,对休休道:“姑娘暂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来。”等休休进去,那人掩上门,匆匆离去。
休休环视四周,一股霉湿气息扑鼻,房间里空荡荡的只留一张木床,木床上布满了灰尘,连把椅子都没有。终是难受,打开虚掩的房门,出来深深透气。顺着回廊似有莺歌传来,不由得慢慢寻过去。后面有房门蓦地打开,有俩男女踉跄着扶拥出来,皆是衣衫不整,鬓髻乱散,休休吓了一大跳,只管往前跑,见有房门微开,慌不择路闯了进去。
第十三章 渡风尘
房间里静悄悄的,倒还干净,有床,有桌椅,床纬边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绣衣。一女子正坐在梳妆台前,见有人闯进来,呼的站起来:“谁?”
休休瞧她浓装艳抹,也猜不出大概年龄,此地想是她的房间,当下深表歉意:“对不起,这位姐姐,误闯了您的房间,恕冒昧。”刚要转身,女子喝住她:“站住!”
休休只好站住,女子冷冷打量了她一番,声音染了倦意,嬉笑道:“新来的?”抖抖她身上的斗篷:“料子真好。”
休休不知所云,只是笑道:“姐姐想必看过水袖吧?我是来看水袖表演的。”
“水袖?”女子皱眉,好似看休休不正常,反问她:“这里哪来的水袖表演?隔壁倒有一家戏园,姑娘可看去,这里岂是你来的地方。”
休休一急,说道:“是那个叫保成的带我进来的。”
女子听罢睁圆了浓墨的眼睛,实在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王八蛋!”她咬牙,冷笑道:“你当保成是个好人啊?看你傻呆呆的,被骗了也不知道。“
休休心下明白过来,一时泪眼涔涔,带了哭音道:“好姐姐,带我出去吧,那个保成怕是已经上来找我了。”
“你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
休休如此描述一番。女子推开房门往外四向瞧了瞧,回头似在她身上凝住,心中盘算着,声音倒是和颜悦色的:“把斗篷脱了。”
休休二话没说脱了斗篷,女子掖了压到棉被下,她冒险救她是要得到点回报的,多好的料子啊。拉了她的手出了房门,七弯八拐下了楼。冬日的雪天,楼里的人似乎都喜欢在屋里围了火炉呆着,她们很顺利的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女子指了指前面一道月牙儿门:“出了这道门,往右自会看见后院了。”
休休道了谢,轻盈的身躯在月牙儿门处一闪,女子耳听得一阵急促的踏雪声,顷刻便消失了。
女子哼了曲娜娜站在回廊间,偶尔有男子经过,自是调笑一番。她望见保成跟了老鸨东张西望过来,老鸨劈头问她:“九香,有没有看见一穿碧蓝色斗篷的女子?”
“没有啊。”九香盈盈一笑:“妈妈又有新人了?”双臂顺势搭上保成的肩。
“去去去。”老鸨厌恶的挥挥手,看九香施施然离去,回头骂保成:“不是说貌如天仙吗?也不锁住门,跑到客人房间去了怎么办?”
“跑什么?”身后有人说话,回身一看,却是先前来过的二个人,拥了一少年过来,那少年极是俊美,无甚表情却拢了一身摄人的贵气。连忙赔笑道:“这不,二位爷找来的姑娘这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那仨人蓦地变了脸色。先前来的年轻人斥道:“不是叫你们只把她关在空房里,派人在外看守吗?”
老鸨为难道:“几位爷不是说过只是吓唬吓唬她,咱也不能将她当别的姑娘对待不是。”
那少年的俊眼现出一丝惊慌,连嘴唇也白了,喝令道:“还不快去搜,一间一间的搜!”二人应诺跑开。少年又指着目瞪口呆的老鸨和保成,似要一口吞噬他们,咬牙切齿道:“如若你们碰了她一根毫毛,我灭你九族!”
老鸨转脸急叫已抖成师糠的保成:“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
一时整个怡春院鸡飞狗跳,众人抱头鼠窜。
老鸨无奈亲睹眼前的惨象,嘴里念念有词:“这叫什么事嘛?明明说好有姑娘送来,现在却急急的要回去,这生意亏大了。”
第十四章 行云有影月含羞
休休跑到后院,凉竿上五颜六色衣服已不见了,那些洗衣服的女人因为冷极了跑到有火炉的房屋去,没人注意她,她很顺利的打开院门溜了出去。
休休四向张望,她必须找到泓宇,告诉他那个侍卫或者叫保成的骗了他。可是,上哪去找他呢?
此时天已暗了下来,路边的地摊已经收了,街市上的灯零星亮起,时不时有烤肉香、酒菜香扑鼻而来,她顿时饥肠辘辘。身上没了斗篷,丝丝冷意侵入身体,她抱紧双臂,向行人打听去丞相府的方向,坚决而快速的往前赶。
走过了繁华而开阔的街市,休休所走的路面愈来愈阴暗,地上的积雪愈来愈深,行人也是罕见了。她的脚步逐渐沉重,彻骨的寒风霸道地毫不怜惜地侵犯着,她的周身已麻木,只是机械的往前迈步。
她想到萏辛院里温暖如春的房间,想到燕喜一定准备了汤婆子,围在火炉旁焦急的等她。
可是路怎么会这么长啊,天为什么黑的那么快,她毫无知觉的向前挪动着。滑倒了,没有痛感,惨淡的雪光下,她的手掌处渗透到雪中,弥漫出樱红又点点晕开。
她就这样无力的横躺在雪地里。是不是就这样死了?她闭上眼,嘴角露出一丝凄冷的微笑。
怎么会有马车声?有谁跑过来,呼唤着她的名字,顷刻她被人搂在怀里。她缓缓睁开眼睛,是泓宇痛楚的眼神,带着无穷无尽的恐惧,他为什么会有这副神情呢?她试图安慰他,看着他的脸,含了笑,轻轻的吐出二字:“泓宇。”
她被抱起来,抱进帷幄里。风停了吗?她被他一直搂抱着,紧紧的。他的心跳的好快,他的怀抱是如此的暖和,渐渐的她有了知觉,努力的朝泓宇笑。他额角的一缕头发无力的垂下来,眉心里隐藏着深深的悔意。她抬起右手捋起他的,不经意中发现血肉模糊的掌心,她惊呼一声,手腕却被他抓住了。他的呼吸急促,深深的看她,话从紧闭的嘴唇抿出:“对不起,对不起。”
她微笑着看他,叹口气。车内真暖和,她始终被他搂抱着,渐渐的,一股倦意袭来,眼皮沉重,人模糊起来。
休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暖床上。透过重重锈金的帷幕,床畔烛光嫣红,白玉香炉一丝一缕熏出叠叠重重檀烟。
惊得直起身,只觉右掌心隐隐作痛,举手见缠了厚厚纱布,下意识一抹颈脖,父亲给的栀子花蕊玉尚在。
赤足下床,满室铺就厚厚软软的绣花的波斯地毯,周围尽是金玉、珐琅镶嵌的壁面,大铜炉子装了正烧得火红的银炭,暖煦如春。花几上一盆建兰却在冬日里开了幽白的花,清香皎洁。整座寝室不胜奢靡。
四下里很静,透过镂空窗子隐约望见外面黑漆漆一片。休休鼓足勇气呼唤一声:“有人吗?”有人应声从外面掀帘而入,垂首而礼:“小姐醒了。”休休见是一身宫女打扮,忙问:“这是什么地方?”宫女应道:“回小姐,这里是三皇子殿下的寝殿。”
休休缓过神来,白天的情景清晰的浮现在眼前,想是自己被泓宇抱进来的,脸煞的红了,微微发烧,问道:“三皇子呢?”
“回小姐,殿下已歇了。殿下已吩咐奴婢若小姐醒了,随小姐谴使。”
休休想想已是大半夜了,自己这种情况也是回不去的,略略思忖,道:“我晚膳没用过,是否准备点面。”
宫女喏声退下去了。休休四下打量了金碧辉煌的房间,却不禁叹了口气。
很快的面上来了,因为右手伤了,左手握筷使不上劲,有几次几根面条滑出瓷碗,一时手忙脚乱。偷眼看垂在一边的宫女,漠然的,带着冷淡。
好容易吃完,休休用帕巾抹了嘴,那宫女收拾好碗筷,恭身道:“小姐这就歇着吧,如若没事,奴婢退下了。”闪身便出去了。
休休欲叫她,似又不敢,直追到门帘处,听到宫女在外似对别人哼道:“好大的架子,也不衡量衡量自己是谁。”另外一个声音道:“咱们是侍侯殿下的,倒来了个娇滴滴的,搞的咱们折腾一夜。”那宫女又说道:“就是。听说只是丞相收容来的,一见殿下就粘上了。”又一个声音警告她:“小声点,被她听见告到殿下那,咱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声音渐轻,消失了。
休休脸色发白,胸口像堵住似的,她想冲出去理论,终是忍了。她在寝殿里站了很久,眼睛似乎有湿气,在烛光摇曳间,氤氲烟雾弥漫开。
第十五章 晨寒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右手麻麻的疼。
还是赤足下床,偷偷掀帘望外瞧,碰巧外面有人进来,差点撞上,急后退几步,定眼一瞧,却是位宫女,那位宫女见了休休急忙施礼:“小姐可是起来了。”
休休瞧见那宫女不是夜里的,肤面清丽,长的倒挺善目,微笑道:“烦劳姐姐了。”那宫女慌忙下跪:“小姐只管吩咐秋月便是。”声音极是轻柔。
那秋月动作麻利的侍侯休休穿好衣服,漱洗完毕,站在软榻旁替她梳理头发,乌亮的头发一泻直下。休休问道:“那个——三殿下可是起来了?”
秋月微笑,婉声道:“论平日,三殿下恐怕还没起来。”
“谁说本宫还没起来?”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泓宇的声音。俩人急回头,却见他已立在帘前,青白色大袖右衽袍衫,一身清爽。
休休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襟肩。秋月倒从容,在休休挽起的发鬓处插了坠玉步摇,放下象牙梳,朝泓宇微微恭身,面带淡淡的笑,从泓宇旁边擦身而过。休休瞧见泓宇一脸笑意的注视着秋月,轻轻碰了碰她的衣袖,眼看着她掀帘而去,这才把眼光集中到休休的身上。
“没事了吧?昨天吓了我一跳。”泓宇的笑意加深,气定神闲。
休休笑着道:“你的侍卫把我领到那个地方了,我也吓坏了,却找不到你。”
泓宇愣了愣,揶揄道:“其实……我也找不到你了,怎会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睨视休休,她是不知道的,暗松口气,声音清朗许多:“昨晚我查清是我那侍卫勾结妓院,已派蒋琛前去逮了他送至宗人府了。”
“幸亏你救了我。”
“哪里,是我带你出去的,出了事我怎么向你干爹交代。”
“我是在皇宫里是吧?”
泓宇却踱步走向大铜炉子旁边,拿起火钳子随意翻弄着里面燃烧着的银炭,带着轻狂自得的口气道:“皇宫里太烦琐,父皇自然不会将我的寝宫建在那里的。”
阳光已经从镂空的窗子洒进来,室内冥蒙的烟雾已散尽,休休仿佛觉得昨天只是一场梦而已。
她得走了,燕喜一定担心了一个晚上。
“能不能借殿下的马车一用?”她问他。
“干什么?”他抬起头,斜睨着,似是不解。他的嘴角翘起,眼瞳里朦胧着一种摄人的褐色。
他真的好看。可他是泓宇,皇上最宠爱的儿子。他们才认识二天,他对她是陌生的。
“我想我应该回去了。”说出来她舒心许多。
他走到她身边,定定的看她,她没有一丝的犹豫,直面着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他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