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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市,他们弃了马与车,缓缓步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太平对街市上的一切都很新奇,她不时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从未见过的事物上,买卖的店铺、悬挂着招徕顾客的字画、琳琅满目的,来自异域的商品,在街头卖艺的艺人,他们在表演各类杂耍,吹火、蹬碗……,几乎把太平迷住了。
太平目不转睛的看着轻盈的行走在一根悬在半空中一根绳索上短小打扮的美丽少女,看她们在风中飘飘荡荡,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诧异的目光,他们实在太出众了,美丽非凡,英俊迫人,好像天上的神仙伴侣。但太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兴奋的倾听着贺兰敏之对各种新奇事物的解释,流连忘返于那些精致的店铺中。
当他们走到洛阳最大、最繁华的长庆楼时,太平已累得不能举步了,他们四人到楼上要了雅座,太平仍然兴奋的注视着楼下接踵磨肩的人群,她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人,这样多快乐的人。
很快,她又被一种奇异的乐音吸引住了,太平这才发现长庆楼内有一块极大的空地,铺了一块色彩艳丽的地毯,一群容貌怪异的男子盘膝坐在地上,正用奇异的乐器演奏那种怪异的乐音,几个美丽而妖娆的女子赤裸着肚皮,随着乐音在地毯上翩然起舞,表露出一种没有掩盖、赤裸的挑逗欲望、热烈而奔放的舞姿,将描绘在肚皮上的精致花纹幻化为一道道妩媚而迷人的光,引诱着众人的目光。
太平低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贺兰敏之道:“这些是来自西域的胡人,他们所跳的舞源自波斯。”
太平凝视着跳舞的胡姬,她们鼻高目陷,的确与中土的人截然不同,她突然笑道:“贺兰哥哥,你认识她们吗?你看,那几个女子一直对你微笑,似乎在眉目传情似的。”
正文 第三章 第五节 桃花渡
太平转眼看着贺兰敏之,贺兰敏之非常尴尬,李旦忙道:“太平妹妹,开始放焰火了。”
太平立刻转头看着在洛河两岸燃放的焰火,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燃烧出一个又一个虚幻的美丽影像,太平的脸在烟火的映衬下灿如霞光,窦氏看见贺兰敏之沉醉的注视着她,一脸的深情绻绻,她听李旦说:“太平妹妹,这只是第一轮,稍后他们还有施放第二轮,名字叫千堆雪。”
太平转头看着他,“旦哥哥,我们到洛河去看烟火吧,我们今晚不要回宫好吗?”
李旦为难的不答,贺兰敏之突然道:“公主,敏之陪你吧。”
李旦担忧的说:“可是,天后……。”他看着太平期盼的眼神,不忍拒绝,“好吧,我们到洛河去,太平妹妹,我派人到洛河租一条船,我们在船上共渡中秋吧。”
太平闻言笑逐颜开,四人一起下楼,李旦让守着楼下的侍从到洛河租船,侍从却说天后已在桃花渡安排了一条船。
李旦很诧异武则天的先见之明,但他没有多想,便随着太平一同向桃花渡走去,他们艰难的行走在拥挤的人群中,很快就被欢乐的人群冲散了。
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李旦焦急的对窦氏说,“怎么办?太平妹妹不见了。”
窦氏安慰他道:“没关系,贺兰侍郎陪着公主,我们赶快到桃花渡去吧,说不定公主在那里等我们。”
李旦忙拔开人群向桃花渡走去。
太平焦急的在人群中寻找李旦与窦氏的身影,但人太多了,她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她一个人站在人群中,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从来没有这样孤单过,周围快乐的人们根本没有注视到她的恐惧,他们把她撞倒了。
太平倒了下去,她吓得几乎要尖叫,却听贺兰敏之道:“太平,别害怕,我在这里。”
她倒在他怀里,他护着她奋力走到一条人少的巷子里,太平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被挤散的发髻,突然伸手将它解开,坐在别人的门阶上,从袖里拿出一把玉梳对贺兰敏之道:“贺兰哥哥,你替我梳头好吗?”
贺兰敏之沉默的接过梳子,轻轻的为她梳理散乱的秀发,太平用石子在门阶的青石随手画着,她感到贺兰敏之的手不停在颤抖,太平柔声问道:“贺兰哥哥,你很冷吗?你在发抖。”
贺兰敏之不答,太平抬头看着他,微笑道:“贺兰哥哥,你怎么了,抖得这么厉害。”
贺兰敏之勉强的一笑,他努力的替太平挽了个发髻,太平收起了梳子,起身正准备让贺兰敏之看她在青石上的涂鸦,大门开了,走出一个老头,他生气的看着太平划在门口的图形,怒吼起来。
太平吓坏了,贺兰敏之携着她的手飞快的跑了,太平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个怒发冲冠的老头,她咯咯的笑着,跑了很久,她站住了,喘息道:“不行了,贺兰哥哥,我跑不动了。”
贺兰敏之停了下来,他没有放开太平的手,他携着她的手慢慢在街道上走着,太平努力的调息着自己急速的呼吸,她又忍不住笑着问贺兰敏之:“贺兰哥哥,你记得刚才在那里吗?明天让天后下诏给那个老头,让他呀,永远的留着太平为他做的画。”
贺兰敏之没有说话,他携着太平慢慢的走着,只希望这条路永远到不了头。
太平走了一会儿,她突然站住,“贺兰哥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吗?”
贺兰敏之背起了她,缓步向桃花渡走去,他突然对太平说:“太平,我带着你走吧。我们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太平伏在他背上,“我们可以到哪里呢?洛阳就这么大,再说街上这么多的人,他们谁都不认识我们。”
贺兰敏之又沉默了,走了好久,快要到洛河了,街道上人少了,太平柔声道:“贺兰哥哥你放我下来吧。”
贺兰敏之把她放下来,太平与他并肩走在有些冷清的大街上,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那层明媚的清辉披洒在她身上,仿若仙子。
贺兰敏之突然握着太平的双手,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太平,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太平迷惘的看着他,“贺兰哥哥,你快要与杨氏结婚了,你不能和太平成婚的。”
贺兰敏之黯然不语,太平觉得他握她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把她的手捏碎了,她平静的注视着他,他突然低下头,轻轻的吻她,他炙热的嘴唇几乎灼伤太平柔软的双唇。
太平伸手搂着他的脖子,他们就这样旁若无人亲吻着,冷清的河岸只有柳树默默注视着他们,洛河中央传来歌妓欢快的歌声,贺兰敏之觉得自己几乎融化在太平樱红的双唇之间。
李旦焦急的看着来桃花渡的路口,好不容易他才看见贺兰敏之背着太平慢慢走来,他迎了上去,“敏之,太平怎么了?”
太平在他背上对他调皮的眨着眼睛,“旦哥哥,我很好,我只是累了,我要贺兰哥哥背我过来。”
李旦长出一口气,忙将太平抱到自己怀里,“好了,好了,我们到船上去。旦哥哥抱你。”
太平嫣然一笑,像小猫一样伏在李旦怀里,还未到船上,她就已经睡着了。李旦将她抱在怀里,轻轻的摇晃着。
他们的小船穿梭在众多的游船之中,窦氏注视着魂不守舍的贺兰敏之,他仿佛刚刚得到一个稀世之宝,转眼又将它丢掉般沮丧,但他的眼中却燃烧着火光,窦氏知道那是为太平燃着的爱情,她看他一时低眉深思,一会儿神魂颠倒的微笑,他不时情深无限的看着李旦怀里熟睡的太平,似乎想将她永远的据为已有。
太平兴奋的对可儿说:“真的,我让他吻我了。不过他很恶心,他竟然把舌头伸到我嘴里。”
可儿将水中的玫瑰花轻轻按到水下,缓缓闭上眼睛,“公主,你可害了他了,他本就为你害着相思病,现在恐怕要加重呢!”
太平游到可儿身边,委屈的说:“是吗?是天后让我对他好一些的,我不是对他好一些了吗?”
可儿睁开眼睛,“公主,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太平得意的说:“当然没有,他敢吗?”
可儿伸手搂住太平,“公主,你喜欢他吗?”
太平想了想,“也许吧。”
可儿追问道:“为什么呢?你不是最讨厌他吗?”
太平又想了想,“不知道,当我一个人站大街被人推倒时,他接住了我,他护着我走出人群时,我觉得我不像以往那样讨厌他了。他吻我时,我也没有反抗。”
可儿嫣然一笑,她突然低头吻了吻太平的樱唇,太平呆了呆,她伸手搂着可儿,轻轻的和她接吻,在那美妙的触觉中,她只觉得一阵神魂飘荡。
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们赶快分开了,太平紧紧握着可儿的手,“是谁?”
是上官婉儿的有些冷的声音在门外恭敬的说:“公主,天后请您和太子妃一起晚膳。”
太平道:“知道了。”她们听着上官婉儿远去,两人相视一笑,然后一起起身。
梳理完毕后慢慢向武则天的寝宫走去。太平一边走一边对可儿说:“可儿,我真不懂,为什么宫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你这样聪明呢?你多聪明啊,你懂得在该糊涂时糊涂,该聪明时聪明,在这个皇城里,只有你躲过了天后的刀,嫁给了想嫁的人,可儿,你是天下间唯一配得上贤哥哥的女子。”
可儿沉默的想了想,然后展颜对太平笑道:“公主,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天后的刀高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从前,我很害怕,害怕死亡,可是现在,坦然的面对了,反倒不怕了。只觉得有贤在,这天地间就不再有恐惧了,心里满满的,全是对他的爱,如果有一天我死去了,脸上必定带着笑,因为拥有了他的爱,也拥有了对他的爱。”
太平沉默的听完,淡淡的阳光洒在可儿削瘦的身体上,仿若霞光,太平只觉有种莫明的冲动与渴望,何时她才能拥有可儿这样的感情呢?她突然很尊敬可儿,因为她教会了她什么是爱?如何去爱?而这些,在这皇城里,有的人是一辈子都不会明白,都不会理解的。
贺兰敏之恭恭敬敬的上完香,喃喃道:“母亲、妹妹,你们在那边还好吗?一定很快乐吧。洛阳又在下雨,倾盆的大雨,仿佛要把这个世界全都淹没,大明湖的水涨得更高,成群的鸳鸯、白鹭和天鹅在湖上游戈,妹妹宫里的野草长得有半人高,没有人敢去,甚至姨妈也不敢去,前天她在我面前提起母亲,她说该为您做一场水陆法事,超度您的亡魂,她还想把您送回老家安葬,有什么用呢?您在洛阳很好,离我很近,在朝中,只有你们能听我倾吐心事,你们走了,就没有人陪伴我了,二个月后,我就要娶杨光禄的女儿,就要永远的失去太平了,母亲、妹妹,你们知道我的心,那里只有一个影子盘距着,即使死,也不会被拔除的影子,太平,我的心、我的生命,母亲,我真恨,恨您为什么带我们到长安,恨您是天后的姐姐,太平的姑姑,如果我们不去长安,妹妹一定还活着,我们一定非常快乐,没有血腥、没有恐惧,没有……太平,不,不,我不恨您,即使让我再痛苦百倍,我也不会放弃对太平的爱,那么深沉的感情,胶着于我的肺腑,永远无法排除,太平、太平,即使只默念她的名字,也能令我极度快乐,八月十五那天,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候,我对她越陷越深了,不是因为她的美丽,而是我也无法明了的原因,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孽缘吧。”
他呆呆的木立半晌,院中忽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贺兰侍郎,天后的马车到您府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