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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潜修天道两年,加上在血池的万载淬炼,身体早已不知疲惫为何物。可是面对暗处织就的网罗,想到不知何处正有人虎视眈眈地窥伺计划着什么,精神却还是会疲倦。
“安稳”这个词,听起来似乎有些可遇不可求啊。
明日便是检验成果的时刻了,他想。因为帮忙布局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在临阵对敌前终于变得沉稳、甚至期待。
回来了。
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容,融化了浅浅的法令线,变成一道笑纹。他似是在欣赏着那由远及近的,只能用“坏心情”来形容的脚步声,竟然觉得很悦耳——然后,书房的门被来人一脚踢开了。
他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
“被赶回来了?”
既然看不下去了,宋东祁干脆放下手中的材料,刚刚气呼呼踢门进来的少年扁了扁嘴,手脚并用地爬到书桌上,霸住桌子,托着下巴,用委屈的眼神看着自己。
“过河拆桥丑门海!我把墨染寒烟都给她送过去了,她呢?一天赶走我两次了!”大花咬唇抱怨,用小腿“咚咚”地踢桌子,似是不解气,巴着桌子边缘开始左晃右晃。
桌子开始以时速三公里的速度在屋里移动。
宋东祁眼中带着笑意,靠在椅背上悠闲地翘起二郎腿,用膝盖抵住桌子固定住,不置可否地听着。
“她还嫌我吵了!我哪里吵了!”大花的嘴一张一合,扒拉扒拉说啊说。
“她不是嫌弃你,只是拿你没办法。”
“没办法?什么意……呜。”
大花不消停一会儿的嘴,被紧紧地堵住了,男人的手臂按在脑后,加深了唇舌的纠缠。既然挣脱不开,大花双颊绯红地闭上眼睛,任男人用舌尖问候完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
一吻结束,宋东祁似笑非笑地说:“你看,她不能这样让你住口,只能赶你回来。”
大花整个人都快熟了,把脸埋在手臂里,果然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小的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东祁,他们已经拿到点千秋了……等事情结束,我找傅秋肃借点千秋,他是丑门海的朋友,一定会答应的……到时候,你就能看自己的命了。”
“原来还在惦记这个啊。”宋东祁抬手,揉了揉大花的头发。这小狮子总是在替自己着想,再冷再硬的心也会被他融化了吧?
“那当然,你总不能白白受那么多罪嘛!”大花瞥了他一眼,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其实……我已经不想看了。”
趁着大花诧异地抬头,男人轻身,落下更深更炽烈的亲吻。
不谈保守折磨的漫长岁月,那时刚从地府回到人间,除了磨灭不掉的恨意与坚持,记忆几乎空白一片,对自己的事情毫无头绪,唯一想到的就是在地府常被人提起的墨染寒烟,才驱策萧晨替自己寻找,原以为误打误撞,遇到了丑门海这等异类相助,已是幸运——后来才知道,大花竟然早就拜托下她来照拂自己。
那只懵懂的小狮子,在地府被人欺负忽视,趴在血池边上噼里啪啦掉眼泪,小脸哭得皱在一起,连自己看到都想笑。一伸手便能触碰的距离,一经打破,竟有了今日种种情缘际遇。
上天到底是对他太刻薄,还是太好?
和大花的情谊相比,那些怨恨显得太过苍白;若真执着进去,也不过是把自己推回漩涡泥淖,让幕后的人看一场好戏。何苦呢?
宋东祁移开唇,狭长的凤眼中浸染了几分温柔,低声询问被自己亲得迷迷糊糊的少年:“小狮子,我们做个游戏吧?”
大花终于得了机会喘气,脑子早已糨糊成一片,断断续续问道:“什么……什么游戏……”
宋东祁略一沉吟,提议:“我扮演吃夜宵的人,你扮演夜宵,怎么样?”
不再追究,享受新生,也是不错的。
十指交扣,发丝相缠,气息也混杂在一处。
当年浸泡在血海之中的男人,伸出手,已经被少年拉上岸。
那滔天的血怨,深沉的黑暗与罪孽,全都在上岸时剥离了他的躯体。
即便因为各种原因,需要回头面对,再次踩踏其间,粘稠的血气也不会再沾染他分毫。
缱绻之后,宋东祁披着睡袍,把大花抱在怀里,用指尖细细描绘少年的眉眼。
每次见到他,都有种不同的新奇感觉,和一种亘贯如一的温暖感觉交织在一起。
那种温暖,只有在对方全心全意替自己考虑,为自己开心难过的情况下,才会渗到他心里,让他没有在血兽的寄生下丧心病狂。
看着少年的背脊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忽然回想起自己与丑门海初遇时,大花从她胸口的衣料上一跃而出,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
对了,那时的丑门海……
宋东祁指尖一顿,呼吸随之停滞。
那时的丑门海……面对自己的威胁,她波澜不兴地说:“若一年期至,寒烟未到,它会给你一个解释。”
大花会给我怎样的解释?
是否她早已清楚,她这一行会放出血兽,遭遇荒泯?
被问及此事,大花只是摇头。
“丑门海没有特意吩咐过我什么……”
少年趴在宋东祁胸口,茫然地想了半天,也没什么线索,只得猜测:“大概是让我把自己委托她救你的事说出来,让你放下仇恨吧?”
毕竟他们身陷荒泯的时间陷阱里,一去两年,仔细追究起来也算是失约。如果真有什么要说的,丑门海早就说了。
宋东祁语塞。大花是谛听,不可能说谎,难道自己真的想错了?
还是说,遗漏了什么?
大花开动脑筋,闷着头想了半天,又猜道:“也许她觉得你认不出我来吧?我小时候和现在的样子差太多了。一年之后,我给你个解释,让你恍然大悟,也好释怀。”
“睡吧。”回应大花努力猜测的,是男人盖被子的动作。
一室寂然。
宋东祁其实睡不着。
……哪里有区别了。就那一举一动,丑门海刚下楼离开时自己就认出来了。
否则又怎会帮他们进天门,又怎会在血兽围堵几人时,放任大花去找丑门海?
大花也睡不着。他在想前日自己哥哥找上门来的情景。
两日前。
“哥,你怎么来找我了?”
在宋东祁一家公司的楼下,本来打算和宋东祁一起努力工作,却被一通电话吼下楼的大花傻呼呼地看着一身白绒衫浅色牛仔裤打扮的哥哥,心里有点小雀跃。
不过……再看看对方不善的面色,还有那随时会吐出宿命论的紧抿双唇,顿觉得欢迎也不是,不欢迎也不是,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感怀重逢之类的话就免了,请我吃饭就行了。”大大花面如寒霜,却好整以暇地抱臂,瞥了一眼公司只招待内部人员的西餐厅。
“带钱了吧?嗯?世间多少事都因钱财而起,你若不能视其如粪土,坐享荣华,就逃不过衰败的冥冥羁绊。”
大花下意识摸摸口袋。
钱……还真没有。粪也……哥哥要这东西干什么……恩,土也没有……
不过东祁的信息卡片在自己这里,在公司的产业吃东西可以记帐。
东祁下午好像要开会的吧,他对自己说过,开董事会这种小事自己不用参与,没必要事必躬亲……大花想,那还说什么,吃呗。
于是,大花拿着宋东祁的身份识别磁片,带着换算成地府历,自己近三十年未见的哥哥吃大户去了。
头前带路时,大花不经意间发现了一个秘密:哥哥的右脚有点跛,走路时不敢用力,应该是受伤了吧?
所以,还是别惹哥哥生气了。
于是,长时间没有见面的两人在公司楼下的西餐厅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又一百零五分钟的鸡同鸭讲。
简直是感人的重逢。
大大花:形而上学……
大花:行啊,上学……
大大花:有一条蛇不断地吞噬自己的尾巴……
大花:饿也不能这样啊……
大大花:城市是荒丘,红颜是白骨,英雄是杀手,成王败寇,历史并非真实……
大花:哥,吃青豆。
大大花:红颜弹指老,天下若微尘……
大花:东祁公司设计的吸尘器很好用的,我最近经常自己做家务扫除……
时间的水龙头,就这么好像不要钱似的哗哗开着了。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并准备拿起菜单点晚餐继续吃的时候……
餐厅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对不起先生,这里是内部餐厅,不招待……”似乎服务员正在对什么人解释着。
“对不起,您不能再……”阻拦的声音。
“大大花!你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让我进去!让我进去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知为什么听起来有点可怜。大大花手里的刀叉掉了。
“地……地地……”大大花皱眉,话都不利索了。
“哥,我在。”大花以为哥哥在叫自己,连忙应声。
“……藏。”大大花一阵大喘气,终于把话说完整了。
大花顺着哥哥目光看去,一个穿着白毛衣的稳重老实男人,因为不是公司员工被拦在餐厅外面,举着一个经过修饰的,银光闪闪的伊丽莎白圈,凑在嘴边当作扩声器大喊大叫。
“大大花!你把这个戴上吧!为自己健康!为自己未来!呵护自己后腿!”
“为了健康!嗨嗨!”
“为了未来!嗨嗨!”
“为了健康!嗨嗨!”
“为了未来!嗨嗨!嗨嗨!嗨嗨嗨!”
男人就这么在门外喊起了口号。服务员虽然听不懂,但也开始偷偷用对讲机叫保安。
“哥,地藏王在说什么?”大花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为什么口号很像保健公司呢……
“别理他。”大大花咬牙切齿:“最近被传销的坑了。”
☆、墨染寒烟(中)
第十三章墨染寒烟(中)
“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故有地藏之名。
他在释迦灭度后、弥勒佛降生前的无佛之世;留驻世间;教化众生度脱沉沦于地狱、饿鬼、畜生、阿修罗、人、天诸六道中的众生。又因许下“为是罪苦六道众生广设方便,尽令解脱;而我自身方成佛道。”的宏愿,又被称为“大愿地藏”。
地藏有天人之相。
地藏憨厚。
地藏老实。
地藏说话有点温温吞吞。
地藏不惹事。
地藏是老好人。
地藏善良智慧。
……
以上;都是地府工作者对地藏的评价。
此时,餐厅之外。
憨厚老实温温吞吞不惹事老好人善良智慧的地藏在门外又蹦又跳一阵忙活,喊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还引来一群保全人员。
他那看似沉稳持重的表象下,掩藏了一颗失落灰暗的内心。最近地府很不太平;无数妖魔闯入作祟,巡视十王殿的谛听也因此受伤了。知道消息后,自己特意去宠物店给大大花买了个伊丽莎白圈怕它咬伤口,对方却莫名负气出逃。
天上一日,地府一年,男人连续工作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有空休假,追了出来。
“我!不!戴!”大大花猛然按着桌子站起来,一字一顿吼了回去。
男人举着喇叭,声音不紧不慢,拿出苦口婆心的架势远远劝道:“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上吧,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