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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红袍的那道人,伸手摘下了脸上了面罩。这人生得鹤发童颜,有个硕大的酒糟鼻子很是惹眼,嘴唇也颇肥厚,脸上犹自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他对俞和眨眨眼睛道:“俞小子,你怎的没从那地宫中摸几根烂骨头出来耍耍?”
俞和一听他说话,俯身就拜:“小子叩谢前辈救命之恩。”
原来这红袍道人,正是那传音破阵的神秘高人。他搓着肥厚的双手,笑嘻嘻的道:“小事小事!以你小子的天资福缘,若是能潜心参研易术阵法,最多十年,那种五行八卦阵便再困你不住。怎么样,你可愿意改投我百灵叟门下,我定然允你做我衣钵传人,将我这一身所学尽数教你?”
俞和闻言,登时语塞,一时也不知如何如何作答才好。
幸好旁边有个身穿黑袍的道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这百灵叟才讪讪笑道:“见猎心喜,百灵满口胡言乱语,各位休怪。这等良才璞玉,哪个不爱?”
他指着那位方才咳嗽的黑袍道人,对俞和说道:“这是章炎真人,你便叫师伯吧。方才以那树枝刺你的,便是他了。”
黑袍人默默的摘下了面罩,俞和只见他面sè冷峻,黑漆漆的一对眉毛好似两柄利剑横在额下,那对细长的眼眸中,竟有两道森寒的剑气溢出,刺得俞和面皮微痛。这章炎真人怀中抱着一柄乌木鞘的四尺长剑,隔着剑鞘,亦能感受到那狭长剑锋上的锐气。这口剑也不知是什么奇宝,章炎真人并未收入周身窍穴中祭炼,但他一身气机,隐隐与这剑息息相关。
“弟子俞和,拜见章炎师伯。”俞和恭敬的一揖到地。他自己身为一介剑修,面对章炎真人这等剑术大宗,自是格外的敬重。
可章炎真人只是鼻孔中哼了一声,也不言语,他脸上的表情,犹如万载不化的玄冰。
俞和错愕的望向百灵叟,那百灵叟嘻嘻一笑道:“你莫要误会,他与你绝没什么仇怨。这人练剑练得太痴,把自己也当成了一柄冷冰冰的剑。他见谁都是这样一副臭脸,我是从未见他笑过的。”
那章炎真人似乎早听惯了百灵叟这话,倒也没什么反应,自走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闭目不语。
“那边白袍的胖老头,刚刚打了你一掌,滋味可不好受吧。但他却是个有意思的人,你叫他长桑师伯就是。”百灵叟指着一位身材微微发福的白袍道人说道。
那白袍道人也摘下了皮革面罩,对着俞和一挑眉,竖起单掌,行了个半佛半道的礼:“俞和师侄一身修为颇深,老道于你这般年纪时,可及不上你一成。”
俞和见这位长桑真人,须发灰白,生得好一副慈眉善目,弯弯的眼睛眯起,似乎总也带着一股子和蔼的笑意。他那竖起的手掌很是特异,完全不像是血肉,倒似玉石一般,朦朦胧胧的似乎透着荧光,整只手掌看不见血脉骨骼,倒有一团团的白sè云絮在手掌中浮浮沉沉。
“前辈谬赞,弟子拜见长桑师伯。”俞和举双手作揖。长桑真人受了他一礼,微微笑了笑,也去太师椅上坐了。
“还有这位,是你明素师伯。刚才那玉磬敲得挺好听吧,你小子居然能以慧剑斩破他的玉清自在光音法,当真是了不起,老道我佩服得紧。”百灵叟对着俞和竖起了大拇指。
那身穿白袍的明素真人也撤去了面罩,他一张脸生得端正庄严,竟很有几分神似三清画像中玉清原始天尊大道君的模样。俞和心中知道,他能抵受住那六道奇光和六声玉磬,全仗着祖窍中神秘经台的玄妙。那慧剑破法一斩,哪里是他有意所发?根本是经台幻化的白衣少年替他出手。
“当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见过俞师侄,方觉得我们这辈人,已然年老力衰了。”明素真人对这俞和含笑点头,“莫说百灵兄见到俞师侄心喜难耐,老道我也很是羡慕罗霄门,能得俞师侄这等佳弟子传承道统,当真是福缘。”
“要不等会我们再跟俞小子好生聊聊,他罗霄剑门有什么好,就会使得几路剑法。有道是良禽择木而栖,且好男儿艺多不压身,你我道统,哪里就比罗霄差了去?”百灵叟舔了舔嘴唇,倒似把俞和看作了一块可口的点心般。
章炎真人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明素真人淡淡一笑,自去太师椅上坐了。
“来rì方长,原是不急的。”百灵叟耸了下肩膀,指着最后一位黑袍道人说道:“这位不用我介绍了,你们自行相认吧。”
俞和听百灵叟这话,诧异的看着最后那位黑袍道人。
这位道人伸手在腰后一摸,掌中便多了一根黄玉古藤雕成的旱烟杆,足有二尺来长。大烟杆子在他指尖一旋,俞和“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两眼泛红,口中大呼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俞和一拜!”
第一百一十七章 师徒逢,解暗局
“俞和,这才短短两年半的时光,你一身真修竟已有了如此成就,令我极是欣慰。看来宗华与云峰两位师弟,倒果真是花了心思调教。”
这位黑袍道人一手摘下脸上的面罩,另一手把黄玉古藤大烟杆递到嘴边吸了口,悠然吐出一片云烟。他五官眉目生得虽然寻常,但左侧脸颊上,却有一颗硕大的黑痣。话说俞和为何对他大礼参拜?原来这黑袍道士非是旁人,正是将俞和与陆晓溪从尘世之中一把拉出,教他们识字读经,授他们以道德真义,虽没将他自家道统仙法传下,却终还是赐给了俞和与陆晓溪各自仙缘的人。扬州怀玉山左真观观主,自号柏空子的张真人。
这位张真人对俞和有教化蒙昧的大恩,自算是授业恩师之一。以前在怀玉山左真观中,俞和虽只是个洒扫侍奉的道童,但也对张真人执师徒之礼,因而俞和这一拜,张真人也就坦然受了。
“师傅不是云游九州,寻访道统传人去了么,却为何在此?”
张真人微微一笑,伸手拉起俞和,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出了扬州,一路向北行,虽没找到那先天乙木灵根之人,却撞见了几位老友,他们邀我来京都定阳,到供奉阁助拳。我左近也无落脚之处,便在此暂居。这寻徒之事,亦是一场机缘,要么等我去撞,要么便会自来撞我,定阳城如此繁华,倒或可在此遇到那身具乙木灵根之人。”
俞和点点头:“天道感应,师傅如此一番苦心,自会暗结因缘。”
“倒是你这孩子,甫得了仙缘,便当真是一飞冲天。不过两年时光,竟然能连破你章炎师伯、长桑师伯和明素师伯的‘问剑、问法、问心’三道考验,委实难得。”张真人拍着俞和的肩膀,脸上满是喜悦,“只可惜你修不成左真观的木德真君上法,不然若是你承我道统,左真观重振之rì可期!”
“那是弟子无此福缘。”俞和揽着张真人的胳膊,仿佛又回到了二年多前,在山间小观中师徒相处的那段时光。
张真人嘿嘿一笑,“休提福缘之事。你能有今rì成就,为师大慰。只是问道之途遥渺乃无终点,越行得深远,艰险越多。你可得切记戒骄戒躁,今后还须清净束身,禀念修进才是。”
俞和用力点头,“弟子遵命。”
“好了,你我闲话留待rì后再细说不迟。趁那六皇子未醒,此间正事,先与你说了。”张真人坐到一张太师椅上坐下,那手中的大烟杆一指身边的空椅,“俞和,过来坐下说话吧。”
虽然在场的几位都是前辈,但张真人如此吩咐,俞和倒也不好扭捏,侧身坐了小半边椅面。
“你来京都定阳所为之事,我们已然洞悉。先给你吃颗定心丸,你那小师妹和容昭皇后两人,都在此院密室中,多有道门高手护卫,你不必担心,稍待自会引你去相见。”
听了张真人这话,俞和心里一块大石落地,拱手道:“多谢师傅与诸位师伯照拂。”
张真人点点头:“至于那四皇子周承云,他设计将你引入皇陵地宫,趁你等困在大阵中时,yù去宫中掳走容昭皇后与你师妹,如今已被无央禅师出手制住,镇压在另一处密室中。此子虽身中炼尸邪术,但幸有真龙紫气护住三魂七魄未散,因而还未转成尸傀。无央禅师正以佛宗无上秘法施救,却还不知能否祛除邪法,唤回他的本xìng。”
“至于你带来定阳的那两件物事,你可先看看这封信笺中暗藏的玄机。”张真人从袖中取出一封书函,递给俞和。俞和接到手中细看,却正是他呈给同轩真人的那封来自扬州府供奉阁的密函。
信笺上的火漆印封早在同轩真人读此信时,就已被撕开。俞和抖手展开信笺,上面洋洋数百字,简要的叙述了南海海外红砂岛修士的所作所为。可他从头到尾逐字细读了一通,却看不出这信中有什么不妥之处。
张真人笑道:“信上秘法已破,你拿神念一照便知。”
俞和闻言,平息凝神,存想眉心间有第三目睁开。一道淡淡神光,自他前额zhōng yāng溢出,照在这信笺之上。
他以神念一望之下,这信笺便透彻得如同一片薄冰,信上墨迹尽数隐去,只剩下一行淡淡的金sè小字,浮在信笺zhōng yāng。
“晓光镜无功,长生白莲现,南帝道统出世。有罗霄门俞和与宁青凌二子,皆由南海归。疑其一为南帝道统传人,望报尊上定夺。”
俞和一看这字,脸上悚然变sè。他未曾想到,自己和宁青凌来京都定阳,竟是被人有意安排,看那信中的意思,故意要把他和宁青凌这两个可能继承了南帝道统的人,送到定阳城,由那不知所谓的“尊上”来定夺。
是谁暗中安排的这一切?俞和脑中闪过的第一个人影,竟是他的授业师尊云峰真人。
临行前那夜,宁青凌独自吹笛,以排解心中愁怨。俞和去偷听时,正是云峰真人显身出来,命他带着宁青凌同去京都定阳。
张真人见俞和面sè有异,心中早有数。他摆手道:“莫要猜是你云峰师尊或宗华师伯暗中算计,藏字信笺者,绝不是他们二人。”
“师傅因何如此笃定?”
张真人一笑,却没答话,眼睛望向对面闭目而坐的明素真人。只听那明素真人沉声道:“俞和已在此局中,当可知晓实情。柏空兄但说无妨。”
张真人点头道:“俞和,你那云峰师尊与宗华师伯,亦是我等同僚,实为扬州府供奉阁暗府执事。”
俞和一惊,睁大了眼睛。只听张真人接着说道:“此乃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之策。你看这信笺隐文中,其实全没提及你俩会结伴同来定阳,只是写明了你们的姓名而已。云峰与宗华二位师弟看破了信中隐文,于是便顺势将你两人遣来定阳送信,其中原因有四:其一,你俩安居扬州,你们在明,他人再暗,若心怀恶意之人设计谋算,则难以提防。遣你二人出山北上,一路混迹于尘世中,游山玩水行的来京城,反倒成了双方皆在暗处的局面。而罗霄门人与扬州府供奉阁其余人等,全不知晓送信之人正是俞和与宁青凌,还以为你们都在门中闭关潜修。如此一来,若真有人偷入罗霄山门暗算于你们,定会扑空,那便正落入了宗华与云峰师弟的计谋中,当可一举成擒。”
“其二,当下可不仅仅是那位‘尊上’在寻找南帝传人。我京都供奉阁暗府,亦不知你俩究竟是谁得了南帝道统。而且连佛宗也在探听这桩消息。你们来到京城,便可由我们京城暗府高人暗中保护,暗府中有强如无央禅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