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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半晌,安伯尘终于问出他一直以来最好奇的那件事:“是了,你为何要投效匡帝?”
揉了揉鼻子,霍穿云避开安伯尘的目光,笑了笑道:“你可知道,历代神师打破虚空后,都去哪了?”
安伯尘摇头。
“他们都去……”
霍穿云对安伯尘附耳说着,安伯尘起初还是一脸平静,听到后来,他的脸上浮起浓浓的震惊。
“原来他们早知道十年后仙临东界。”
“是啊,又有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家园沦陷,兄弟姐妹为奴为仆。我那个老不正经的师父就常说,实力越强,所需承担的责任也就越大。”
似乎是回想起了泰山上的点点滴滴,霍穿云青铜色的眸里闪过一丝缅怀,顷刻散去:“其余的等日后再说。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回去和那位陛下交差了。”
看向霍穿云,安伯尘淡淡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此,珍重。”
“你也一样。”
哈哈一笑,霍穿云撇开安伯尘,大步向山下走去。
人去山空,早在安伯尘翻着废墟时,南帝以及一众巫使荒卫便已经离去,更别提惦记着宝炉的紫龙女和第一王风。
另一边,那座山丘上的战事也已结束。
身穿土黄色长衫的摩云尊者借助道法以一敌三,非但不落下风,且还越战越勇。却不想到了后来,竟被乱飞的五行灵赟冲散他所布置的雾瘴,身形暴露,被关云翼一刀劈下山丘,生死不知。
关云翼忙着救治印辛,倒也不再去管太极道德炉。
关云翼是令行禁止的军人,并非无情冷血的草木,南荒之行已和印辛结下袍泽情谊,怎会见死不救。另一边的张布施思索起如何运用五行灵赟医治无华的“怪病”,而无华则垂头丧气,本以为他在这边大开杀戒已经够拉风了,熟料还是被安伯尘抢了风头。
收回目光,安伯尘嘴角挤出一丝笑意,他隐隐猜到张布施和无华来此的目的,不过,既然大家都安好,相见也就不急于一时。
神游出窍,安伯尘俯瞰百里之地,少时便在西南的一处矮林中找到了红袍老人。
……
黑压压的密林中,不时传来鸦雀的鸣叫。
穿着一身大红袍的老人搓着手,眉飞色舞的看向帐篷中两条纠缠在一起的人影。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这句谶诗已被传得广为人知,然而知道究竟如何采撷者,却屈指可数,很显然,九辰君正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
“快一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
九辰君来回踱步,一脸火急火燎之色。
他活了百多年,智谋如妖,手段神异。可眼下,纵使他本领再高,也无可奈何,世间有些事是催不得的。
脚步声从林边响起,九辰君身形一僵,缓缓转过头,望向持枪而立的安伯尘。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夜风轻舞,裹挟着男女的喘息、低吟声回荡在树林间,说不尽的旖旎香艳。
“你也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九辰君忽然一笑,开口道。
“这不是运气。”
安伯尘摇头。
《鬼影功》是他以斩除二蛇为代价,从龙君那换来的,虽然最后的结局和设想的不同,可毕竟安伯尘曾以命相搏。再者,若非安伯尘至始至终的坚持,一次又一次的炼心,他也无法支撑着修为半废的身躯直到今日。一朝吞食五行灵赟,重得修为,安伯尘的实力已臻天品巅峰,或许比起吕风起稍有不足,却已是大匡有数的强者。
而今安伯尘站在九辰君面前,任凭九辰君再有多少阴谋诡计,却也不是安伯尘一枪之敌。
莫名一笑,九辰君摇了摇头:“运气也好,命数也罢,总之,你现在还不能杀我。”
“为何不能。”
安伯尘目光冰冷,银枪暴起,直指向九辰君。
“你也知道,宝炉的出世需要两人完成交媾。金童和圣女虽已两情相悦,却都是少年人,扭扭捏捏,不太好意思。于是乎,我便给金童下了动情蛊,母蛊在我手中,只消我轻轻一按,金童便会被子蛊食心而死。”
脸上浮起得意的笑容,九辰君揶揄道:“你是想眼睁睁的看着你的朋友死去,还是愿意答应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等宝炉出世后,你只需容我问它一句话,然后宝炉归你,我也会将母蛊交给你,你把母蛊给他服下,他自会安然无恙。”
顿了顿,九辰君好整以暇的看向安伯尘:“不知你意下如何?”
安伯尘沉默,握着无邪的手微微发紧。
两人相距足有十来步,十来步的距离,安伯尘并没把握在九辰君捏碎母蛊前,将他杀死。
眼见安伯尘目光冰寒却又无能为力,九辰君嘴角的笑意渐渐扩散。
密林深处传来乌鹊的惊叫,乌鹊高飞,冲散林叶簌簌作响。九辰君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瞟去,就在这时,一道白光从他身侧扬起,却是一柄锋利的宝剑。
手拿宝剑的是一个满脸怒容的童子,就连安伯尘也没能发现他如何出现在九辰君身侧。
高高飞起的头颅上写满了懊悔,少时便被从脖腔中喷出的鲜血抹平。
安伯尘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在红袍老人的尸身还未倒下时,轻轻接住了母蛊。
“妖孽受死!”
一旁的童子冷冷盯着红袍老人的尸身,脸上有愤怒有不舍还有一丝心痛,转眼后,他从怀中掏出酒葫芦,轻轻一拍,葫芦口中喷出紫色的火焰,将红袍老人尸身周遭十步之地都烧了个干净。
安伯尘运转右眼目神通,细细瞧去。许久,他紧握无邪的手终于舒松开。
“极西紫火,能烧毁一切阴邪之物。那个夺舍的妖邪应当死了。”
西极老人说完,收起酒葫芦,转身便向林外走去。
走出五步,西极老人又停住。
“多谢。”
“谢什么?”安伯尘问道。
笑了笑,西极老人并没解释,转而走入密林深处,渐渐失了踪影。
白天时候,九辰君仗着红袍老人的身份和一众异人攻打东山,却在双方焦灼时,从背后下杀手,将一众异人击落山下。亏得西极老人早有防范,只受了轻伤,其余的异人大多奄奄一息,幸好有从天而降的五行灵赟,方才救活了将近半数的异人。西极老人恢复得最快,他和红袍相交百年,因此对九辰君恨之入骨,当即寻来,一怒斩之。
对于这些事,安伯尘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九辰君终于死了。
这个凭借一己之力改变天下局势,妄图挑战天意命运的男人,死的时候倒有些窝囊,丝毫配不上他一世作为。然而,并非每一个枭雄都能死得很体面,更多时候甚至比九辰君还要窝囊。
安伯尘摇了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帐篷。
李小官仍在生龙活虎的“战斗”着,或许和他体内的五行之金有关,倘若有朝一日让上官婉儿见识到小官的厉害,也不知会发生什么……听红拂说,那个名叫朵朵的南荒九公主生得很是美貌动人,也算小官艳福不浅。
脑中不时闪过一两个奇怪的念头,安伯尘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的等待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月儿已爬上树梢,铺洒满并不茂盛的矮树林。
从沐浴在月光下的帐篷中,传出一男一女两阵声嘶力竭的叫声,一场耗时一个半时辰的战斗终于结束。
安伯尘闭上双眼,冥冥之中,他能感觉到一股异常特殊的气息正在孕育而生。那气息并不强大,却如同初生的婴儿般透着蓬勃朝气,可在蓬勃朝气之外,又能感觉到一丝沧桑古朴,很是奇异。
东山有炉扭乾坤,金童圣女合采撷……
眼皮微微颤动,陡然睁开,出现在安伯尘视线中的是一柱飞窜向夜空的白光。
乳白色的光晕从帐篷里射出,仿佛喷泉涌出般,内中隐隐能捕捉到一只黑白辉映的炉鼎。
“太极道德炉?”
安伯尘低声念道,话音刚落,那炉鼎飞得更快了。
紫雷闪过天头,天云间出现了只雷状大手,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炉鼎,转眼收回。
抓紧不住摇晃、意欲挣脱的炉鼎,安伯尘磕破手指,洒入精血。
从炉鼎中传出一声不甘的哀鸣,渐渐的,炉鼎安分了下来,时不时抽搐一两下,却不再想着逃跑。
也亏得这宝贝刚刚出世,元气虚弱,这才如此轻易的被安伯尘降服。倘若再多给它一些时间,吸纳了天地之气,渐渐恢复从前的品秩,这上古时期的至宝又岂是如今的安伯尘所能降服的。降服并不代表收服,想要彻底收了这宝贝,安伯尘还需再花上一些时间将它炼化。
“伯尘!”
嘶哑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却是蓬头赤身的李小官从帐篷里钻出,喘着粗气,满脸惊喜的张望向安伯尘。
“鏖战”了半宿,连喊带叫的,李小官已是精疲力尽,说话气短,嗓门也比平日里小了许多。
“伯尘,你没事吧?”
“没事。”安伯尘淡淡一笑,笑容中夹杂着些许寂寥。
李小官扫向周遭,迟疑道:“你的……她呢?”
安伯尘勉强一笑,并没说话。
见状,李小官面色一僵,讪讪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只白嫩的小手从帐篷里伸出,“啪”的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回荡在夜幕下。
李小官转过头,怔怔地看向早已哭红了眼的九公主。
九公主本是处子之身,被李小官强夺了红丸,又折腾了半宿,其中的痛楚只有她自己知道。却不想完事后,李小官拍拍屁股走了出来,没事人般和帐篷外面的人说起话来,九公主当然又气又恨。
“这,这……不关我的事!”
李小官被打蒙了,连连摇头道。
这话一说出还了得,九公主如遭雷殛般呆呆的看向李小官,半晌,她抓起李小官的手臂就是一口,随后裹上裙纱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
李小官疼得哇哇大叫,一边还向安伯尘使眼色:“伯尘,多日不见,小官我的魅力可是见涨了吧?”
“是啊,不单俘获了南荒公主,就连女巫祝也对你芳心暗许。”
安伯尘笑了笑道,话音刚落,他眉头微微一皱。
是了,怎么没见到那个巫祝阿芪?
“伯尘,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安伯尘抬起头,瞪了李小官一眼:“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追她!”
李小官打了个哈哈,满脸通红,随后跳将起来,飞快的追向九公主。
南荒之行对于李小官而言,可以说是一场多灾多难,最后却又能美妙收场的奇遇,糊里糊涂的他又怎知道,在这出好戏里他所扮演的角色有多么重要。
“你真能扭转乾坤吗?”
看向掌心中的小鼎,安伯尘默默念叨:“也无需你去改变什么乾坤,只消帮我找到她。”
又一群鸦雀飞出,树叶纷飞,月色下人去林空。
……
伙计打着哈欠抽开门栓,只见门外站着两个人,这两人都裹在厚厚的大氅中,一高一矮,看不清相貌。
“两位可是要住店?”
伙计问道,随后暗骂自己多嘴。
都快要到早上了,这两个奇怪的客人自然是来住宿的。
“里面请,里面请。”
伙计虽被扰了清梦,却还是堆满笑容,要知道,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县城的客栈中,能做上一笔生意何等的不容易。县城位于南岭行省最南境,靠着南荒,甚少有客人来,若非有县官资助,这客栈早开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