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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龙客早早没了垂钓时的心境,冷眼看向天都判官,淡淡说道:“大老爷可是准备私审我等了。”
天都判官玩味的看向拾龙客,哈哈一笑,轻抚手掌,安伯尘和拾龙客身上的禁制随之散去。
也不理会拾龙客,天都判官望向缓缓睁开双眼的安伯尘,笑问道:“可有感悟?”
“有一些。”安伯尘答道。
“哦?说来听听。”天都判官目露奇光。
“有甚好说,无奈而已。”
安伯尘哂笑道。
适才进入忘乎所以的状态,安伯尘的心境固然有所提高,可更多的还是无奈。
看破而又看不破。
看穿而又看不穿。
这种感觉异常玄妙,安伯尘也无法说出个一二来。
听到天都判官和安伯尘打起哑谜来,拾龙客面露苦笑,这两人都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天都判官身为国师府如今唯一的真仙自不用说,而安客卿对他更有救命之恩,拾龙客也只得收起心中些许不满,好言好语道:“两位,可否开始谈正事了?”
天都判官眯眼捋须,微微一笑道:“也好,两位随我来,后院已备下酒席,我们边饮边谈。”
闻言,安伯尘暗暗思索。
看来这天都判官早知道自己和拾龙客今日会来,应当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他好似当初遇上的拾龙客般,不露半点急色,莫非国师府的隐藏高手们都是这般性子淡薄的德性?
若真是这样,可就有些难办了。
后院清幽,一株在天寒地冻时节盛开的桃树,一座简易清雅的石亭,以及石桌石凳。
三人走进石亭,石桌上已摆置好了美酒佳肴。
天都判官自顾自的斟酒而饮,每每在安伯尘和拾龙客将要开口时打断。
安伯尘无奈,只好执盏自饮,暗中揣度着天都判官的心思。
三巡过后,亭中的气氛依旧很尴尬,大多时候都是天都判官独自一人唱着独角戏,指点风月。
“两位,可觉得我们这番饮酒很无趣?”
放下酒盏,天都判官笑问道。
拾龙客多了几分醉意,已变回那个闲来垂钓的闲云野鹤,自顾自的喝着酒,也不去理睬天都判官。
天都判官也知道拾龙客的性子,并不在意,转头看向安伯尘,黑胖的面庞上露出盈盈笑意。
“的确有些。”
安伯尘斟酌的说道。
他带着拾龙客来寻此人,却是打着蛊惑此人带领国师府一众隐藏高手攻打太子府的主意。
张七怀疑隐藏高手中有叛徒,自然会防着他们,断绝书信,让安伯尘先将几人领回府中。而安伯尘偏偏不让张七如愿,早已计划好了,利用拾龙客先打动国师府真仙,也就是天都判官,阿谀奉承也好,激将法也罢,又或者勾起同仇敌忾之情,总之蛊惑他攻打太子府。
国师府的隐藏高手们僭越过张七擅自行事,张七定会大怒,倘若再折损些人手,将张七逼到绝路,张七只能助安伯尘突破真仙,以抗拒太子府。
此计虽难,可安伯尘自问能做到。
然而这天都判官只顾着喝酒闲聊风月,哪有半点国师府中人的觉悟,让安伯尘大感意外,一腔说辞也派不上用场。
“如此,我便请些天上的仙女来为我们跳舞助兴。”
天都判官笑眯眯的说道。
安伯尘和拾龙客都是一愣,只见他忽然凭空拍了拍手,大风从高天夜空刮下,一同坠落的还有玉白色的丝带。
那丝带似乎用月光编制而成,莹莹飘舞,洁白如浆。
安伯尘抬头望去,心中惊诧,那丝带竟然真的来自天头明月,相系月华。
“光有酒水而无美人,这怎么能行。”
天都判官哈哈一笑,抓住丝带,往下拉动。
他每拉动一下,弯月便向下坠落一寸,不多,弯月距离三人所在小院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横亘大半个夜空。
安伯尘惊讶的发现,在薄雾后的皎月中,竟然坐落着一座寒宫,透过玉墙宫闱,宫中隐隐绰绰能看见一道轻舞的窈窕丽影。
即便知道这是幻术,可安伯尘仍觉得无比惊艳。
真仙施展出的幻术已能做到真假难辨,至少在安伯尘看来,好像月亮真的被天都判官从夜空拉扯下来。
“多日不见,仙子的舞姿愈发曼妙动人。”
天都判官抿了口酒水,抚掌大笑道。
“仙长过奖了。”
月中的人儿声音清冷,真像是临尘的翩跹仙子,不多时,那条人影滑出宫闱,飞过月雾,从寒月广宫飘然而出,款款莲步落入小院。
看向那个高贵而又秀美的羽裙仙子,安伯尘心头震惊。
他忽然发现,和他之前想象中的并不一样,从月宫中走出的仙子竟是活生生的真人,并且身怀修为。
这是怎么回事?
狐疑的看向天都判官,安伯尘没来由的生出一丝不妙。
清幽淡雅的小院,桃花盛开下,三仙相谈欢,更请月宫女仙起舞助兴。贪杯痛饮,忘却前尘往事,小院外的纷争倾轧在朦胧月光下化作弯曲的剪影,渐渐消淡。
当真是神仙般的风流生活。
可安伯尘却清楚的知道,这番情景本不该出现,至少不该在这时出现。
第535章 生疑
“来,喝酒。”
黑脸肥硕的天都判官哈哈一笑,举盏邀向安伯尘,至于醉醺醺的拾龙客早已被他忽略不计。
安伯尘回以一笑,举盏而饮,随后狐疑的看向盏中酒水。
这酒水清淡醇口,除此之外并没太多特殊的地方,却让拾龙客喝得大醉,其中很有古怪。
酒水如波,轻轻摇曳着,倒映在酒水中的寒月却纹丝不动。
安伯尘心中一动,转头看着月下迴舞的仙子,随即朝向天都判官:“她是女妖?”
天都判官没有惊讶,抚掌而笑道:“总算被你看出来了。”
此地位于截朝境内,妖物横行,天都判官收下一两头小妖而不惊动截朝高手,也算是手到擒来之事,令安伯尘奇怪的是那轮明月。
安伯尘正想发问,天都判官已经解释道:“你看到的并非真正的月亮,而是妖月。”
“何为妖月?”安伯尘放下酒盏,好奇道。
“所谓妖月,是每逢子时,月亮垂落湖泊水泽的倒影。一日罢,两日罢,十年也罢,可百年千年之后,等月影吸收够了水中精魄,久而成精,便会如鱼儿一般游走于湖中,得道成仙者施法打捞,便可以将妖月打捞上来,炼制成掌中之月,呼之即来。”
天都判官这番话别开生面,听得安伯尘咋舌不已,心中暗暗打算等闲来有空,也捞一轮妖月玩玩。
“这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眼见安伯尘一脸兴致盎然,天都判官抚须笑道:“只是天地间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万事万物有真必有假,真者只有一数,而假者则有千千万,比如明月和妖月。一方世界只可能有一轮明月,却能化作千万倒影,捞之成月,令世人迷惘。”
天都判官的声音平淡中含着难以捉摸的笑意,若有所指一般。
安伯尘本无醉意,只因迷于风花雪月,这才放松警惕,此时听到天都判官这番话,安伯尘立马清醒了大半,表面依旧不动声色。
“月儿如此,人也如此。”
天都判官端起酒盏,痛饮一口,好整以暇的注视着安伯尘道:“人心亦如此。却不知安客卿是天头那轮万古不变的明月,还是水中妖月?”
来自妖月广宫的女妖翩翩起舞,蔻丹轻饶,羽纱藏朱丹,美轮美奂。
拾龙客不胜酒力,“啪”的一声扑倒石桌,呼呼大睡起来。
小院石亭寒,安伯尘转着酒盏,笑而不语。
凛冽的杀机宛如伏藏的雄兵,从四面八方围绕开,将安伯尘牢牢锁定。
杀机来自天都判官,只要安伯尘稍露异状,他当会毫不犹豫的抛开酒盏,出手击杀安伯尘。
“我心如明月,判官大人当识得。”
放下酒盏,安伯尘淡淡说道,神色平静,心中却略觉诧异。
他和天都判官是初见面,天都判官毫无怀疑安伯尘的理由,却偏偏设酒局试探,除非他收到了来自国师府的指令。
莫非是张七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对自己生出怀疑了?
安伯尘心中一跳,转瞬压了下去。
张七若是怀疑,只能说明他的城府比自己此前预想的还要深厚,如此一来,自己将一败涂地毫无胜算。可张七应当找不到理由怀疑自己才是,他的传信言辞诚恳,再者,他若是生出怀疑,红拂定会察觉提前通知自己……难不成,是那个非邪上人?
几个瞬息,安伯尘已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关键。
那个非邪上人身为国师府炼丹师,地位超然,或许和天都判官交情甚好,张七当局者迷,那个非邪上人可不是那么好欺瞒的。
月朗星稀,笙箫渐没。
在天都判官笑吟吟的审视中,安伯尘洒然一笑,长叹道:“人心如月,心思如月影,或许判官大人也没说错,安某心中的确藏着一轮妖月。”
天都判官圆胖漆黑的脸上笑容更浓了,手指摩挲,上下打量了着安伯尘,幽幽道:“哦?何来妖月?”
只要安伯尘的话语中稍露蛛丝马迹,天都判官将会毫不留情的出手击杀安伯尘,事实上,他也已准备好了。
安伯尘忽然起身,如箭雨密布在他周身的杀机随之引动,将虚空切割成条条片片,庞大的气息传出,月下走出的女妖全身发冷,舞也跳不下去了。
“安某此前一直在海外漂泊,海外虽险恶,可人心却如海中波澜,一览无余。而今来到胤朝,虽只区区数日,可也见得人心不古,处处狡诈,却比海外还要险上无数。”
安伯尘临风而立,平静的说道,听得天都判官眉头时皱时舒,也不知在想什么。
“或许安某这些日子太过锋芒毕露,不仅让太子府中人害怕……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这一杯酒当是安某和判官大人喝的最后一杯。”
说话间,安伯尘端起酒盏,敬向天都判官,随后一饮而空。
天都判官没有说话,只是凝重的看向安伯尘。
他和别人不同,往往在他生气时,脸上的笑意反而会更浓,此时他不笑,说明他心中的杀机消淡大半。
“我心中有妖月,并非不满七公子,而是胤京实在不适合安某,等此事终了,安某就此告辞。”
背对着天都判官,安伯尘淡淡说道,心中暗舒口气,却是清楚的感觉到天都判官杀机已退。
还有什么比受到不公待遇而心灰意冷,更会让自恃公道的天都判官心生同情。
安伯尘虽不指望一席话让天都判官完全消除怀疑,可他这番示弱却恰到好处。
天都判官凝视着杯中月影,默然不语。
他之所以对安伯尘生出怀疑,是因为收到老友非邪上人传书,列举安伯尘诸多古怪之处。
可他也知道他那位老友的性子,聪明世故,对于威胁不到自己地位者往往大家提拔赞赏,可若有人威胁到他,他将会毫不留情的打压。若非如此,他怎么可能坐稳国师府首席炼丹师之位,且偌大国师府就他一名炼丹师父,炼丹师虽少,可也没少到连国师府都难以招揽。
“安客卿说得过了。”
天都判官轻叹一声,举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摆了摆手:“公子虚怀若谷,岂会没有容人之量。国师府能出安客卿这样的俊才,我们这些老人也是老坏安慰。”
“判官大人客气了。”安伯尘转过身,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