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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我和伯尘亲如兄弟,这位兄台,我也喊一声大舅子了……”
大舅子?
第一王风牙齿咯吱咯吱作响,白目中冷光爆绽,却是再忍不住了。
未等他发作,两阵疾风蹿来,三道战意激撞在逼仄的客栈中,却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月青青终于抬起头,好奇的打量向站在李小官身旁的两个少年,若有所思,随即埋头吃饭。
李小官自然不知他刚刚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腆着肚皮,依旧乐呵呵的说着媒,转眼被无华和张布施拖到一旁。
“你们是谁……咦,是你们……嗯?小白脸和尚!”
李小官打了个哆嗦,挣脱开无华玉白的双手,面色铁青,有些不知所措。
和张布施相视一眼,无华和摇了摇头,一脸凝重道:“李施主,你那安兄弟可结不了亲了……他刚刚去了京伊府,投罪自首。”
闻言,李小官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变色,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先前的伶牙俐齿、甜言蜜语一下子丢到九霄云外。
“噗哧……”
笑声响起,月青青闷头吃饭,却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掩口,又做回端庄文静的小家碧玉。就连身旁的第一王风也甚觉荒唐,莫名其妙的冒出个小胖子,铁了心的帮人给他的娘子说媒,而那人却去自首吃牢饭……这算是哪门子的事?
“你别多问,也别多想,一会我同和尚去劫狱。你打理好行行李,多准备些钱财,等安兄弟回来便和他去逃命吧。切记,别走漏风声”
看向不知所措的李小官,张布施郑重说道。
即便他压低声音,不远处的第一王风还是面露诧异,深深的看了眼无华和张布施,随即低头吃饭。
第一王风夫妇吃完饭,丢下铜钱径自上楼,无华和张布施也急匆匆上楼准备行头,只留下李小官一个人傻愣愣的站着。好半天,他才醒悟过来,猛地扭头向墨云楼跑去。
刚一进门,李小官便被截住。
抬起头,就见萧侯正笑吟吟的盯着他。
“小官,这么急赶着去哪。”
“伯尘……我,我……”
想到张布施之前的嘱咐,李小官自然不敢多言,一脸慌乱,心中焦急。
“伯尘遭人陷害,即便能逃走,以后也得改名换姓偷偷摸摸的过一辈子,你当真想跟着他如此?不但你们遭殃,还连累家人一起跟着受罪?”
闻言,李小官身体一震,脑袋嗡嗡作响。萧侯怎么知道的他并不关心,可正如萧侯所言,他若跟着安娃子去逃命,那老爹老娘可就要被官差抓走了。
余光中,就见萧侯一脸冷笑,李小官下意识的倒退了两三步,指着萧侯,半怒半慌:“你,你想……”
“怎么,你以为我萧某想要害伯尘?哼,居然连我都信不过。”
眼见李小官这副模样,萧侯心知他误会,苦笑着摇头道:“我派人打听才知道,伯尘是自愿去投罪自首,所以那两人再厉害也带不回他。不过,伯尘胸中自由山河锦簇,想来已有计较,你我都无需担心。”
李小官似懂非懂的盯着萧侯,见他不似作伪,心中稍安了几分,定了定神道:“可就这么干等,总不是个事。萧老……萧老先生,您老神机妙算,定有主意。”
难得听到李小官说出这么中听的话,萧侯颇为受用,颔首抚须,笑了笑道:“山人自由妙计。不过这计,却需配合伯尘而行使。走吧,随老夫去做几件事。”
六神无主的李小官跟随萧侯出了墨云楼,而在楼对面的客栈中,两条黑影也从窗口蹿出,不多时已消失在朱雀街上。
夜幕拉下,今夜对于许多人来说,却是一不眠之夜。
厉霖呼朋唤友,摆下数桌酒席,大张旗鼓的庆功。王馨儿独坐冷宫,品茶望月,满脸幸灾乐祸。严夫子捧卷踱步于溪水边,神色复杂……所有人都在等待明日午时,京伊府开堂审案,那个短短一月间名声响遍琉京,却几经浮尘的少年,终于要彻底淹没在琉京这潭浑水中。
一棋落地,受到牵连的何止放在台面上目所能及的那几颗棋子,琉京如棋盘,晦涩深沉,却在不经意间,即将迎来它下一次动荡。
而那个万众瞩目的少年,墨云楼安伯尘,此时正好整以暇的盘坐在京伊府大牢中。月光透过铁栅栏,爬上紧锁四肢的铁链,锈迹斑斑,却又格外刺眼。
耳边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安伯尘面露古怪,随即欣慰的一笑。
狱卒们都去吃饭喝酒,此时偷偷摸摸潜入大牢的,除了来杀自己的人外,也只有他们了。
眼前荡过一阵黑风,张布施携着无华出现在牢笼中,无声无息,连草垛下的蟑螂也没惊动。
“跟我们走。”
张布施看了眼安伯尘,平静的说道。
“多谢二位兄台。”
拖着沉重的铐链,安伯尘起身施礼,随后又盘腿坐下,思索片刻,笑着道:“两位还是请回吧。”
闻言,无华皱起眉头,急声道。
“安施主,你……”
无华还未说完,就被张布施止住的。
若有所思的看向正襟危坐,横看竖看都没半点囚徒样儿的安伯尘,沉吟片刻道,张布施笑了笑,拉上无华卷起一阵黑风消失不见。
第116章 入夜(下)
安伯尘并没想到两人会来劫狱,他却知道,即便身为神师门人,两人劫狱之事一旦泄漏,琉君就算不兴师问罪,也不会仍由他们继续留在京中。
诸侯自有诸侯的尊威,更何况隐忍如李鈺,更是胸怀大抱负的君王。
此前安伯尘还当琉君庸碌无为,被左相独揽大权。从璃珠梦中走出后,安伯尘已然收起了从前的小觑。开平初年的那位君主雄姿英发,才智兼备,进退有度,心怀力挽狂澜之志,又怎会短短七年中便大权易手,沦为昏君……
无论怎样,对于无华和张布施冒险前来营救,安伯尘心生暖意,免不了有些感动。
不过,今夜这顿牢饭,安伯尘是吃定了。他若一走,那便是坐定罪状,牵连家人,更何况如今修为尚不足地品,即便走又能走到哪去?
“三番两次手下留情,到底是对还是错?”
月光越过铁窗悄然没入,少年对月而思,面庞时明时暗。
厉霖屡次欲置安伯尘于死地,演武场上是一次,夜袭墨云楼是一次,这两次中安伯尘都有机会将厉霖重创,轻则修为全废,重则一命呜呼。可安伯尘顾虑太多,虽知厉霖已对他心生恨意,却没下杀手。
两人身份悬殊,地位犹如天壤,安伯尘不惧厉霖,却不得不考虑他背后的世家,以及对他报以厚望的琉君。
一时间,安伯尘陷入沉思。
他还没想上多久,那句饱含讥讽居高临下的话又回响在耳边。
“……圆井村离琉京不过二十来里地,你若不去自首,连累了家人,可是大不孝……”
……
已然渐渐冷静的怒火再度腾起,奔涌而上,灼烧着少年不再平静的心。
双目通红,安伯尘紧抿双唇,手中的枯草树枝寸寸折断。
他能忍受一切,东躲西藏,受尽冷嘲热讽,背负琉京万民指都不会存于心头。可面对厉霖对自家爹娘的要挟,安伯尘再无法保持镇定。
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骨子里燃烧着,蠢蠢欲动,到最后狂涌而上,憋屈、恨恼、不甘……一股脑的冲出,将他淹没。
也不知过了多久,清冷的月光拂过少年眉梢,散去那丝戾气,可他的面容却冰冷有如腊月寒雪。
“世家子便能高高在上,视人命为草芥,任意玩弄?既然如此,那我便来和你斗一斗……这一回,我绝不会再留情。”
生平第一次,安伯尘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坐在昏暗逼仄的孤牢中,拘囿于冰凉的铐链下,青苔草垛间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转瞬,薄唇轻启。
“急急如律令,鬼影去无踪。”
“当啷!”
空荡荡的锁链跌落在地,一条黯淡得肉眼几难看见的水影游转而出,如蛇似龙,攀爬上长满青苔的牢墙,穿过铁窗,不见了踪影。
施展水行术游走出京伊府,安伯尘站起身体,看着一旁匆匆而行,却对他视而不见的路人,暗暗点头。
这水行术一经施展,化身无形无色之水,能如水流般纵横无忌,肉眼难辨,当真是夜行妙法。
“夜黑风高杀人夜……”
念叨着司马槿常说的那句话,安伯尘莫名一笑。
“杀人毕竟是下乘,也太便宜他。你厉公子既然想让我身败名裂,受辱而死,那也就别怪我了。”
化水而行,虽不及地魂神游那般疾快,却也比骏马奔驰快上许多。安伯尘游走于琉京大街小巷,穿梭过旧唐古道,在王宫前停下脚步。
驻足观望,安伯尘眉头微蹙,暗暗思量起广平的住所。
他心意方动,就觉水火二势从下丹田漫出,猛地冲上额心。额心中央那枚道符光华大作,钻入安伯尘眸中,转眼后,安伯尘清楚的看见广平县主所在的那座长乐宫。
那日成就地魂后,安伯尘不觉忽视了霍国公给他种下的缩地符,直到今晚被关入大牢方才想起。
缩地符有两用,一是将安伯尘禁锢于七十里琉京,二则炼化后心意一动便可让安伯尘环视京城,看到心意所想之地。那时的霍国公见讖而忧,指望着安伯尘能凭缩地符保住霍穿云,却不料霍穿云得遇泰山居士逃得性命,而安伯尘则借助缩地符成就地魂。
眼前浮起那个怯生生的虎牙少年,安伯尘神色复杂。
“国公此举全为云儿,到头来也不知是害了我,还是成全了我。不过倒也省了我不少事。”
不再踟躇,安伯尘施施然走过鸣哨暗岗,百人侍卫,千人羽林视而不见,游走过亭台楼阁,穿梭在一座座宫殿间,终于在长乐宫前停下脚步。
从门缝间游入宫殿,安伯尘看向酣睡的少女,眸中闪过一丝厌恶,转瞬即逝。
手捏印法,安伯尘收敛水行术,盘膝坐于侧榻。
双目陡然睁开,淡淡的黑影从右眼蹿出,飘上广平的床榻,转眼钻入广平眉心处的漩涡。
公主榻上睡,囚徒当前坐。倘若此时有宫人进来,见着好整以暇坐于广平县主一旁,闭目不动的安伯尘,定会被这番诡异的场面吓个半丝。
也不知过了多久,神游回转,地魂飘然而出,重新游回安伯尘右眼。
身躯微震,安伯尘睁开双眼,轻咦了一声,眸中闪过惊诧之色。
世家多龌龊,更别谈王室子弟,安伯尘今夜前来本想神游入梦,从广平梦中探得她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私秘密,以此相要挟,威逼利诱,将广平争取到他这一边,孤立厉霖。广平为虎作伥,伙同厉霖设计陷害安伯尘,安伯尘心中不齿,自然不会手软。
谁曾想到,刚一入广平梦境,安伯尘便见到漫山遍野的栀子花,清澈柔和。
飞过一片片栀子花丛,安伯尘看遍广平往事,心中诧异。她生于魏国,乃是亲王之女我,魏王侄女,却因倍受琉京宠爱,因此常年往来两国。而她所行之事竟和漫山遍野的栀子花一般纯洁无瑕,直来直往,明辨是非,不留把柄,毫无龌龊之事。
看向睡于卧榻的少女,渐渐的,安伯尘嘴角浮起轻笑。
既然她和自己先前所想的不同,并不是那种仗势欺人的王室纨绔,那就更好办了。她之所以相助厉霖,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受了厉霖蒙骗,一旦她知道了厉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