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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到了我非下决定不可的时刻了!
我决定放弃对抗。
当我作出了这个决定的那一刹间,我问我自己:是不是忍受不了痛苦,而投降了?
我立刻作出否定的回答,肯定我现在的想法是出自我自己的意念,而不是那股力量要我这样想。
我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肯定,是基于我一贯的理念。
我一贯认为,在宇宙之间,地球人是一种微不足道的低等生物,力量非常微小,决不能和来自其他星体的生物相比。所以来自其他星体的生物,没有必要把地球人当作敌人,对外星人来说一点意义都没有,就像一个亿万豪富绝对不会向一个乞丐使用暴力,去抢乞丐的一毛钱一样。
所以我一直相信,能够来到地球的外星人,都不会对地球人有恶意。这种信念在我的经历之中不只一次得到证明。
这时候我还是本著这种信念来做决定──因为能够使我脑部产生如此寒冷感觉的力量,显然不会是由地球人发出来的,或许只是要使我知道它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它却不知道它的表达方式会使人感到十分痛苦。
我的思绪一向很乱,没有条理,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我还想到了这种情形,就像一个俄国大汉紧紧拥抱你,并且用他的胡子用力擦你的脸一样 在他来说是对你表示亲热,可是你却会感到受不了!
我相信这也是一个误会。
在我做出决定之后,其实我也根本没有做甚么,只是在思想上放弃了对抗,从极度紧张的精神状态变成松驰,同时我想到那股力量一定是在那瞬间之中,我既然要和它沟通,当然应该走进去而不是只站在门口。
当我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我僵硬的身子根本完全动弹不得。然而也就在这时候,麻木的身子开始有了感觉。
那种恢复知觉的过程,就但是原来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现在又一点又一点回来了一样。
先是心跳回复了正常,接著从心头开始有一股温暖的感觉渐渐地酝酿,缓缓向外扩展,不一会整个胸口都在感觉上属于自己所有,这种自己的身体终于属于自己所有的感觉真是太好了──这话听起来像是废话:自己的身体当然属于自己所有!可是如果经过失去自己身体的感觉,又感到自己的身体回来了,这实实在在是极好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快向上通过颈部,到达头上,当我脸上肌肉开始有了活动能力的时候,我莫名其妙拼命地挤眉弄眼,尽量活动我脸上的每一条肌肉。
而暖流继续在身上四面八方扩展,从大腿到小腿,再到脚趾,我要再一次告诉各位,当暖流带著麻酥酥的感觉进入脚趾,我可以感到结成冰的血液开始融解,生命重新随著流通的血液进入了我的脚趾,使它们又可以活动,这种感觉简直美妙透顶!
同样的这种感觉来到手指上,我感到像是本来一只光秃的手掌之上,忽然受到了阳光和水的滋润,迅速地长出了一只又一只的手指,终于我又有了一只完整的手。
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我仍然站著一动也不动,享受著这种令人全身舒畅无比的感觉。
等到我身子完全恢复了正常,我才怔了一怔,感到我刚才的表现很难解释,甚至于无法向自己交代──本来我就是好好的,忽然遭到了那样可怕的折磨,而只不过是恢复原状而已,为甚么我的感觉竟然会如此良好?
当时我只想到,可能是由于我决定放弃对抗,寒冷的侵袭就立刻消失,这证明了我的决定是对的,所以才使我感到高兴。
等到我完全定下神来,我吸了一口气,向前走了两步,走进了房间。
这时候我眼前仍然一片漆黑,甚么也看不到!这种情形并不正常,因为我处身在黑暗之中已经有相当时间,眼睛应该可以适应黑暗了,多少应该可以看到一些东西。
除非这房间是绝对的黑暗,可是绝对黑暗的环境很少有,至少这房间不应该如此,外面天色虽然已经入黑,总还有些光亮,而且房门也没有关上,我怎么会甚么也看不到?
一时之间,我想到的事情令我感到极度恐惧:我失去了视力!
任何人一想到这一点,都会感到恐惧,我也不例外,我张大了口想叫,可是还没有出声,就已经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房间中的情形了。
照说情形正常了,我的恐惧感应该消失了才是,可是实际上却更甚,因为我可以肯定刚才我眼前一片漆黑,正是由于我丧失了视力的缘故!
视力不会无缘无故丧失,当然是有一种力量可以令我变得甚么都看不见!
也就是说刚才那股力量又曾入侵我的脑部,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破坏了(暂时性)我的视觉能力,使我丧失了视力!
而那是在我已经放弃了对抗之后的事!
那股力量先使我感到冷得全身发僵,接著又使我有一个短暂的时间变成瞎子,它的能力强大到了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它这样对付我,实在要令我再考虑是不是重新把它当作最危险的敌人。
可是我又想到,如果它真正要对付我,我没有反抗的能力,它可以令我永远变成瞎子,而不是只有一个短暂的时间。
它这样做,彷彿一点目的和用意都没有──这一点完全不像是有高超智慧的生物所为,却像是在胡闹一样。
我又想起上次我在鸡场的遭遇,白素说是我一股力量把我扯到了三年之前,所以发生了时光倒流的现象。我却以为是我力量把我带进了幻境。
然而,那力量把我带入幻境的目的何在?我百思不得其解。
那次我在幻境中遇到的人、做的事,都全然无关紧要,一点意义都没有。
这只能说是一次莫名其妙之极的怪遭遇。
然而现在从刚才我的遭遇结合起来看,倒可以作出一个结论:这股力量专门喜欢做没有目的的事!
五、悬在人类头上的钢刀
就算是地球人也很少专门做无目的之事的,很难想像外星人会有这种无聊的行为──莫非我这时候遇到的是一个外星顽童?
我一面想,一面在黑暗之中打量房间中的情形。
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两样,房间中陈设十分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而已。椅子还是那张竹椅,竹椅上没有人──整间房间中都没有人,我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一直走到房间中心,然后又来到门口,在门旁找到了开关,著亮了电灯。灯光其实并不明亮,可是这时候对我来说已经够好的了,我可以把房间中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可能是由于白素和红绫经常来的缘故,房间很乾净。
我打了一个转,整个房间之中实在没有甚么东西是我看不到的,也绝没有甚么形状古怪的外星人在。
这时候的平静,和刚才那种惊心动魄的经历相比较,差别之大,难以形容。
我有点发楞,虽然刚才的一切是如此之真实,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又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这种似真似幻,却又非真非幻的感觉,令人不舒服至于极点,因为它叫人失去了判断真或幻的能力──我甚至怀疑如今我站在这间房间中的这个现状,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我不知道这个现状是不是幻觉,我更进一步想到如果是幻觉,那么真实的我如今又在哪里,在干甚么?
我忽然想到,人如果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变成《奇》了一只蝴蝶,当他醒《书》来之后,他不会有“究竟是《网》我做梦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我”这样的怀疑。
而庄周先生居然有了这样的怀疑,而且他的怀疑流传了几千年,所以他当时的经历一定不会是做了一场梦那样简单,其中肯定另有缘故──大有可能他的遭遇实际上和我如今相同,处于真和幻完全无法辨的境地,所以才产生了这著名的疑惑。
(若干时日之后,我把这一点提出来和各人讨论,温宝裕首先鼓掌表示同意,而且他说:一定就是那样。
(究竟是不是那样,除非找到庄子的灵魂来问一问,不然谁也不能代替他回答。)
当时我主要是想舒解我心中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所以我大叫了三声。由于我的大叫并没有目的,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叫了些甚么,也不记得是不是叫了金维的名字。
却不料在我叫了之后,忽然听到远远有声音传过来,先是叫著我的名字,由于声音听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所以恍恍悠悠。在这样的环境中,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叫自己的名字,感觉上十足像是我不知道甚么力量,正在呼唤我的灵魂一样,令人遍体生寒!
我起先以为又是幻觉,可是听起来那像是金维的声音,接著又听到声音在叫:“你在哪里?刚才是你在叫我?”
我肯定了这是金维的声音,原来他是回应我的叫声!
我连忙出了房间,四周围仍然一片黑暗,我没有看到甚么人,我也只好大叫:“金维!你在哪里?”
这一次立刻有了回音,金维的声音陡然传来──给人以“陡然”的感觉,原因是原来金维的声音听来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而忽然之间变得十分接近,虽然不至于就在耳边,可是也近得出乎意料之外,大约只有十来公尺左右。
当时我心中想到的只是金维移动得好快!他又叫了我一声,声音听来很高兴,紧接著我就影影绰绰看到他转过屋角,向我奔过来,一下子就来到了身前。
我还在想他何以来得如此之快,所以脱口而出,说道:“你来得好快!”
金维怔了一怔,像是不知道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天色虽然一片漆黑,可是隔得近了,也可以很清楚看到他不明白我为甚么这样说的神情。
他的这种反应使我知道一定有一些事情不对头。
我初初听到他的声音时,他像是在一公里之外,而忽然他出现在眼前,岂非古怪透顶?
当时我思绪十分紊乱,我一时之间不能肯定毛病出在甚么地方,我首先问:“刚才你在哪里?”
金维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甚么叫作刚才我在哪里?”
我用力挥了挥手:“过去半小时……或者一小时你在哪里?”
金维也感到我问得离奇,吸了一口气才回答:“就在这里!我和你联络之后,就一直在这里等你来!”
我也跟著吸了一口气:“那么为甚么我一进来就叫你,你却不回答?”
我确然是一进鸡场就大叫金维的名字,可是当时根本没有回音,那时候天色还没有黑,正是黄昏时分,我接著又把这一点提了出来。
金维用很奇怪的神情望著我,我这才注意到他我异乎寻常的目光,在黑暗之中灼灼生光,通常只有猫科动物的眼睛才会在黑暗之中发出这样的光芒──因为它们有夜视的本领。
我只知道金维是一个十分出色的猎人,有这样突出的视力,是不是出色猎人的必备条件?
当时我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疑问,可是我还是不著边际地联想无关紧要的问题,我对于自己这种习惯也感到无可奈何。
我想了一想就算,向金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进屋子去再说。金维向那屋子看了一眼,失声问:“你一直在这屋子里?”
我道:“也不是──这屋子有甚么问题?”
金维摇头,神情迷茫而且古怪:“我不知道,可是……可是……那里……”
他说了半天,还是甚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感到我们两人都处于一种精神恍惚,或者说是思绪紊乱的状态之中。在这样情形下,不必先去研究何以会有这种状态出现,重要的是先使精神状态